靳洲的人品与相貌, 在他那个圈子里是响当当的。
秉性佳,脾气温润,待人绅士又有礼, 偷偷喜欢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 其中也不乏大胆向他表白的,但没有一个能跨过他的社交距离。
如今可好, 连有女朋友这事都没听见一点风声,直接冒出来个“太太”,别说乔知礼了,任哪个认识他的都会大跌眼镜。
乔知礼表情怔愣的厉害, 目光落到安枝予脸上, 再收回, 再看向靳洲, 脸上写满了惊诧。
安枝予也没想到靳洲会突然向别人这么介绍自己,她揪了揪靳洲的袖子。
靳洲顺势握住她手:“晚上下班在门口等我。”
电梯门开, 前面的人陆续进了电梯, 靳洲晃了晃她手:“进去吧。”
目送安枝予进了电梯,靳洲收回视线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乔知礼,他礼貌微笑:“乔律, 我先走了。”
*
上午九点的太阳温而和煦,从满墙的落地窗洒进来, 像在地板上铺了一地碎金般的毯子。
清风霁月的一条人影盖在那层鎏金色上。
“叩叩”两声敲门声, 没有让靳洲回头:“进来。”
秘书方宇端着一杯刚泡的白茶进来。
靳洲习惯上午咖啡,下午白茶, 今天不知怎的, 破了例。
方宇把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看见了完好未动的早餐。
他蹙眉, 心里有几丝不安,走到靳洲身后,“靳总,是早餐不合口吗?”
“没有,”靳洲这才转过身来:“我在家吃过了。”
他回到办公桌前,像是随口一问:“人事部那边最近还好吧?”
方宇懂他的话外音,“外表看上去无伤大雅。”
人事部在靳氏集团里,是最勾心斗角的部门,毕竟女人太多,不过无伤大雅就好。
靳洲朝他挥了挥手,方宇后退几步,转身出去。
十点开始的会议进行到一半,靳洲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他以前从不关注短信,但现在他和安枝予还没有互加微信。
安枝予:【在忙吗?】
靳洲抬手示意会议暂停,他起身,大步出了会议室。
电话拨过去,安枝予很快接了:“有打扰到你吗?”
靳洲站在走廊里,“没有,”看得出那条短信她是有话要说,靳洲问:“怎么了?”
安枝予站在公司洗手间门口,早上在电梯门口的事让她心不在焉到现在,本来不想问的,可心里总有蚂蚁在爬似的。
“早上的事......”
其实她是想用发短信的方式问的,没想到靳洲直接拨了电话过来,用话说的话,她就有点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先忙——”
“枝予。”
昨晚靳洲就这么喊她的,但是她醉了,并没有听见。
眼下,轻的就要听不见尾音的‘予’字,从话筒那边传来,很是磨人的耳朵。
低垂的眉眼也轻轻抬了几分,像是下意识,安枝予应了他一声:“嗯?”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笑音。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以后可不可以都这么喊你。”
虽说不过是一个称呼,但去掉了姓,距离感就拉近了很多。
安枝予低着头,轻抿的唇松开一点,“可以。”
得了她的应许,靳洲唇角掀笑:“早上也没问你晚上几点下班?是六点吗?”
“嗯。”
“好,那晚上见。”
电话挂断,靳洲没有立即回会议室,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犹豫几秒后,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要不要加微信?】
安枝予的微信名字很简单,只一个【安】字,头像是她的手,手指撑开,刺眼的阳光穿过她指缝,让她纤瘦的手指透出几近透明的肉粉色。
靳洲把她的微信置顶后,回了会议室。
安枝予鲜少会在上班的时候玩手机,不过想到今晚要给小孩子买玩具,她便特意去网上搜了搜。结果刚看了几款变形金刚的介绍,楚菲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安枝予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接通,楚菲菲一句废话都没有:“老实交代吧!”
安枝予条件反射地装傻:“什么?”
“你说什么呀,我的安大小姐!”
安枝予:“......”
“知道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出西图澜娅餐厅的吗?”
安枝予哪里记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大半瓶的红酒就能醉到断片。
“你是被靳总抱出去的!”
安枝予表情一呆。
早上靳洲跟她说自己是被他接走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然、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他把你放副驾驶以后,就把你带走了呗!”
想到昨晚靳洲在车里看她的眼神,楚菲菲又问:“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枝予不知道自己昨晚都胡言乱语过什么,但从楚菲菲的话里,她感觉自己应该没有把领证的事说出来。可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
“菲菲,我、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楚菲菲一下就猜到了七八分。
“你们领证了?”
楚菲菲知道她应该想不起来昨晚她把结婚证拿出来‘显摆’这事。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颇为震惊的反问:“你、你怎么知道?”
昨晚安枝予被靳洲接走后,楚菲菲就猜到了那张结婚证的‘故事’。
“你是为了报复徐淮正?”
她太了解这个闺蜜了,别说靳洲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哪怕那个人优秀到天上去,她也不会对人家一眼生情。
安枝予没说话。
一阵沉默后,楚菲菲叹了口气:“枝予,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
她从未想过去报复,何况是对一个并未投入多少情感的人。
“可是菲菲,”她声音微微哽咽:“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
的确是太欺负人了,做错事还能踩着人家的痛处趾高气昂。
如果换做是自己,楚菲菲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枝予,你不该拿自己的婚姻来报复他们。”
安枝予何尝不知道这代价很大——
“好在那个人是靳洲。”
楚菲菲这句话让安枝予眸光一顿。
“领证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
安枝予抿了抿唇:“他。”
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隔着电话,楚菲菲摇头失笑。
她这个闺蜜啊,就算真的有那报复的心,若是没有另一只手推波助澜,她也就只会想想。
所以那只推波助澜的手......
接到楚菲菲电话,靳洲也很意外,“楚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菲菲也没和他兜圈子:“你和枝予领证了,是吗?”
“是。”
“是你提出来的?”
“是。”
他一连两个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楚菲菲语怔了几秒,“我、我可以问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是不确定她这通电话的本意还是什么,靳洲思忖了几秒:“楚小姐放心,这段婚姻对我来说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所有的担心都不会发生。”
楚菲菲也不是个轻易被人牵住鼻子的人:“靳总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
楚菲菲:“......”
深秋的太阳,落得很快,快到眨眼之间,窗外的天就黑了。
安枝予刚出办公室,靳洲的短信就发来了。
准确来说,不是短信,是他们互加微信后的第一条消息。
靳洲:【我在楼下,上次等你的地方。】
安枝予赶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按了按钮。
“抱歉。”
电梯里都是公司里的同事。
“枝予,我们等下去唱歌,你要不要去?”
说话的是人事部的一个女孩子。
安枝予扭头朝她笑笑:“不了,你们去吧。”
“上次咱们聚餐,你也不来!”
“下次吧。”
其实安枝予也不是不喜欢社交,但人家只是对她客气一声而已。
到了一楼,安枝予又接到了房文敏的电话,她脚步稍稍慢了:“妈。”
“我晚上炖了牛骨汤,你要不要回来吃饭?”
安枝予往远处的玻璃门看了眼:“周末吧,周末我再过去。”
房文敏也随她:“行,那到时候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目光顿在门外,越过前行人的肩膀,安枝予看见了半截黑色车身。
安枝予走到门口的时候,靳洲正在打电话,不过他的视线一直都定在门口出来的人影里。
看见安枝予,他从车头的位置往她迎过来,边走边对电话那头说:“周一吧,这个周末我还有别的事情。”
走到安枝予面前的时候,他刚好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去。
是安枝予先开的口:“你们公司几点下班?”
“六点,”他说:“不过我的时间相对自由一点。”
他所谓的自由其实是比员工更晚下班,不过那是之前。
到了车里,安枝予问他:“我们是去哪买玩具?”
今晚可不单单只是买玩具,但是玩具适合先买。
靳洲带她去了靳氏旗下的一家商场,倒不是故意,而是这里他更熟悉。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他们坐电梯上去。
因为在闹市,所以尽管是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依旧很多。
玩具在四楼,但靳洲却故作不知道的带她从一楼逛起。
“以前买过玩具吗?”靳洲问。
安枝予摇头:“没有。”她家里的亲戚走动不密切,最多也就是过年的时候。
刚好路过一家女装店,靳洲看了眼玻璃窗,里面立着一个穿着焦糖色大衣的模特,领口带 流苏,有几分特别。
靳洲脚步放慢两秒后又回归正常。
安枝予走在他身侧,她有几分心不在焉,但目光里盛着他,所以步调随他的脚步放慢和加快。
又经过一家珠宝店,门口的店员认得靳洲,颔首喊了声:“靳总。”
靳洲稍作点头,算应了。
安枝予扭头看他一眼,目光收回不过两秒,迎面过来两个男人。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感觉到温热。
不过一个低头的时间,她的手就被靳洲握在了手里。
毫无征兆,但也不是无缘无故。
靳洲握着她手把她往旁边带了带,迎面过来的那个男人,肩膀擦过安枝予的肩膀。
之后,她的手就一直被靳洲握在了手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准确来说,是他们领证后第二次。
很奇怪,她以前并不喜欢和异性有所碰触。可每次他朝她伸手,又或者在未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牵住她手时,她心里从未产生过抗拒。
可她不知道,又或者没注意到的是,每到这个时候,靳洲都会说些什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平时喜欢逛街吗?”
视线从他的手抬至他脸上,安枝予反应慢半拍:“也、也不是经常。”
“那平时下班都做什么?”
安枝予不是一个喜闹的人,兴趣爱好也很少,如果说非要有一个的话......
“会看电影,”但是她又解释:“是在家看的那种。”
靳洲也不是对她一无所知,但是电影这一项,倒不在他的已知清单里。
“爱情片吗?”他问。
说到电影的种类,安枝予嘴角抿笑:“如果我说我喜欢看警匪一类的,会很奇怪吗?”
奇怪倒不会,只是有点意外。
靳洲笑了笑:“那抽空我们找几个来看。”
或许是觉得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安枝予应了声“好”。
上了二楼扶手电梯,靳洲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安枝予摇头。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玩具?”
“嗯。”
不过靳洲带她去的并不是一家玩具专卖店,除了有各种各样的毛绒公仔之外,还有一些家居小摆件。
店里客人不多,靳洲走在前,安枝予跟在后。
东西太过琳琅,安枝予不时扭头看着,虽说她对一些精巧的小饰物没有什么购买欲,但毕竟是女孩子,也会因为稀奇而凑近地看看、摸摸。
靳洲扭头的时候,安枝予刚好弯腰站在一个扇形的玻璃柜前。
靳洲走回来,顺着她视线在玻璃柜里找了找:“在看什么?”
安枝予指着里面一个带着小手电筒的钥匙环。
“不知能不能照明。”
靳洲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店员,对方接到他眼神,忙走过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靳洲指着玻璃里的钥匙环:“这个能拿出来看看吗?”
“可以。”
钥匙串上有一个造型很小巧精致的小型手电筒,但一眼看上去却像......
靳洲失笑:“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个打火机。”
安枝予指着上面一个小疙瘩:“我也是看到这个才知道的。”
她摁了一下,是白光,但是光线很弱。
店员解释:“店里光太亮了,我之前试过,周围漆黑的时候,它还是很亮的。”
安枝予左右扭头看了看,店员立马就知道了她的意思:“里面有个储物间,你可以去试试。”
靳洲跟在她身后去了店的最里面。
储物间很小,靳洲把门口的开关关上,安枝予摁亮以后往里照了照。
“是还挺亮的。”
靳洲以为她是看上它的造型,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更在意实用性。
“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吗?”靳洲问。
“我妈妈住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经常坏。”所以她买了两个,一个自己留着,一个给房文敏。
长安花园这个小区的确是有些年头了。
靳洲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着......
“玩具在里面,我们过去看看?”
靳洲说了声好,然后跟在她身后去了里面。
变形金刚也分很多种造型,安枝予完全不了解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小男孩的喜好:“我没买过小孩子的玩具,可能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她不了解,靳洲也好不到哪去,他拿起最上面一个蓝色的盒子:“这是推土机吗?”
安枝予凑过来看:“好像还能变成铲车,”说着,她又眼睛一亮,指着最下面的图片:“里面还有梯子可以变成消防车!”
靳洲扭头看她,忍不住笑了声:“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个?”
安枝予还了他一记好笑的眼神:“我都多大了!”
对靳洲来说,兴趣爱好和年龄没有关系。
他扭头看向店员:“除了这个,麻烦再帮我挑两个变形金刚,要不同款式的。”
出了店,靳洲又带她去了七楼。
和六楼不同的是,七楼的西图澜娅餐厅档次都不低。
“西餐或者日料,选一个。”
西餐会拘谨,安枝予选了日料。
不过这家日料店是一对一的铁板烧。
“他们家的青梅酒味道还不错,要喝一点吗?”
昨晚就因为喝醉了酒住了他的家,还睡了他的床,安枝予哪还敢再喝。
见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靳洲失笑:“度数很低的。”
红酒度数也不高,昨晚不还是喝到酩酊大醉。
安枝予固执地再一次摇头。
见他盯着自己在看,安枝予忙说:“没事,你喝你的,回去我可以开车。”
于是靳洲要了一壶青梅酒。
盘子里的几块厚切牛肉粒吃完,安枝予终于还是没忍住:“昨晚......我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料理师将两人面前的盘子更换,上了两份甜虾。
靳洲和她坐的是并排,看她时,需要侧头:“你是指什么?”
安枝予侧头看他一眼,刚好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痕。
看样子,是真的有了......
见她不说话,靳洲笑了笑:“真不记得了?”
安枝予轻咬下唇,摇了摇头。
她自己喝醉时候是什么样,自己完全不知道,偶有的两次也都是从楚菲菲那里得知。
但楚菲菲总是一副打趣她的模样,所以她也辨不出真假。
“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靳洲低头笑了一声,笑完,他眉心微蹙几分,回想里又带着几分思索:“也不算太奇怪。”
不算太奇怪是有多奇怪?
安枝予的好奇心被他半露半藏的话完全勾了出来。
可是想追问又不敢过分追问,一双眼睛几分懊恼几分不确定带来的不安:“不是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不算冒犯。”
他薄唇轻掀,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意味。
安枝予眉心开始往一块拧:“我那房子的密码,指纹就能解锁,你知道吧?”
这是要反将他一军吗?
靳洲抿住嘴角的笑意:“知道。”
那你还干嘛把我带到你那边去,拿我手解锁不就行了?
安枝予刚在心里腹诽完,就听他说——
“但是当时你搂我搂得紧,手一直抓在我背后,我......”
他话就只说到这里,但也不用往下说了。
没喝酒的人比喝了酒的人,脸还要红。
所以说,酒真的不能碰。
幸亏是他把自己带走了,这要是换个人,安枝予突然生了几分后怕。
但这种情绪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羞窘。
“后来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刨根究底。
“后来...我只能把你带去我那里,”他声音渐渐低下来,微垂的眸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然后喂你喝了水。”
他每说一句,安枝予就在脑海里临摹出一个场景。
见他停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然后我是不是就睡了?”
靳洲扭头看过来,乌黑的瞳仁却像是映入许多深浅不一的琥珀。
他摇头:“你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
不知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说的话,让安枝予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起来:“什、什么问题?”
他嘴角残留的笑意敛住了七八分分,目光不转地看着她,“你问我,以后可不可以都在我那里睡。”
他话音刚落,“呼啦”一声,铁板上窜起一道猩红火苗。
红光映在两人彼此对视的眸底,转瞬即逝后,只剩对方的眼睛。
和靳洲相比,安枝予不算是一个特别能藏住情绪的人,眼下,她整个人都乱了,慌张、无措、羞窘,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全部摊在她脸上。
任她再怎么天马行空地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说这样羞臊的醉话。
她嘴角挤笑,强掩尴尬,“我、我那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你、”她语气略急,带着慌乱:“你不要当真。”说完她伸手就要去端旁边的水杯。
“枝予。”
他浅浅一声,让手里那杯水荡出一圈涟漪。
安枝予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就坐在自己旁边,距离近到手臂上的布料能轻擦到她的。
“我们已经领证了,是合法夫妻。”他的眼神里露了几分克制下残留的灼热。
“所以对我来说,那不是你单方面的醉话,”他话语稍顿,语气依旧郑重:“所以......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