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夜市小摊上买的手编红绳, 论价钱比不过在座任何一位的金玉首饰,但此时两人的红绳共成一对,由孟心眠说出口,其价值已然凌驾所有首饰。
至少在穆以舟心中, 她的手腕上是孟心眠亲手为她戴上的无价之宝。
“呵, 呵呵。”何小姐轻笑两声, 眼神轻蔑地扫过穆以舟, 翘起腿换了个坐姿,道:“一对,瞧着是旁边这位风格朴素的妹妹送的。”
话落,何小姐身旁的小姐妹跟着嬉笑:“何姐你太善良了,土就说土呗, 还说朴素给她台阶下。”
“就是说啊, 这种姿色的女人,夜场随便花点钱都能包到,玩玩就好,还说什么一对, 笑死人了。”
穆以舟眸色冷如寒冰,放在下面的手攥紧毛毯,她不在乎别人怎样轻贱她, 但她见不得有人欺负孟心眠!
只是帐篷里人多, 除了何小姐几人还有其他宾客, 穆以舟顾及楚韫的颜面,压着气没发作。
孟心眠放下和穆以舟交握的手,但没有放开, 依旧握着。
到底是顶级豪门长大的千金,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笑容优雅, 项链上的粉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的妆容愈加精致美丽。
“是帐篷旁边有个公厕没打扫吧,好大股子下水味儿。”
何小姐那边听了孟心眠的话,有个小姐妹疑问:“孟小姐你是记性不好了,外面没有公厕。”
孟心眠失笑:“是吗,那就是臭在帐篷里面。”
她在鼻子前扇一扇风:“味道更大了。”
那小姐妹这才反应过来公厕是在嘲讽她们,气得面红耳赤:“都是名门闺秀,孟小姐你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孟心眠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当一团臭气,对何小姐说:“你刚才说‘送’?”
何小姐拍拍小姐妹的手以做安抚,对上孟心眠:“这对手绳不是这位妹妹送的?”
孟心眠道:“瞧瞧,我说记得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语文学不好的差生,原来是你啊。刚才我说红绳是我管人家讨的,你还说送,认字差成这样,你是个人才。”
何小姐怒气流于表面,见齐秘书在门口坐着沉默,又看了看楚韫还在不在帐篷外,咬牙笑了声,应付孟心眠:“绵绵,那是你记错了。你讨,她送,这说法也没错。”
言到此处,话锋一转,何小姐挂上讥讽的笑:“不过连根手绳都要讨,绵绵你对首饰的审美降了很多啊。”
“这是因为我的身份比你高太多,不需要用名牌珠宝证明自己的审美和身家,只要我孟心眠的名字往外一说,大家就都知道我代表的是盛京楚氏和苑洲孟氏。”
“我的审美就是,只要我觉得好看,大家就都觉得好看。”
孟心眠叫服务生把灯全部打开,帐篷里顿时透亮,她挨着问帐篷里其他人:“我这红绳怎么样?”
那些人都是楚韫的玩客,何小姐只是碰巧遇到,楚韫看在何老爷子的面子让她加入喝酒的。
他们都是商场里的人精,纷纷观察齐秘书的脸色,齐秘书只是安静地看着孟心眠温婉一笑,他们便都夸赞孟心眠的红绳去了:“编织精巧,手工精湛!”
“朱砂红艳饱满,有祈福的功效,一定保佑孟小姐和心上人长长久久!”
“孟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朱砂手链在哪买的?我也要跟我家那位讨一对……”
何小姐噤声,漂亮的脸蛋胀成猪肝色,一怒之下站起身,正要开口出击,服务生撩开帐篷门帘,楚韫笑着进来:“我看着也不错。”
何小姐见了她,连忙低头坐回去。
齐秘书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薄衫,楚韫牵她坐到身边。
“你哥哥前些天痊愈出院了,何董说小孩子打闹不用在意。”
楚韫眼里看着秘书,话是对何小姐说的。
何小姐挂上谦卑的笑容:“是,谢谢楚董关心。”
“何家在苑洲的生意做得很好,在商言商,我楚韫喜欢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有的生意不是非做不可,毕竟何家的生意只在华南,我的生意在四海五洲。”
“是……”
楚韫着人倒来满满的一杯白酒,放到何小姐面前,凤眸含笑:“我尊敬朋友,希望朋友也敬我。”
何小姐看得发怔,回过神,双手拿起酒杯,面色痛苦地全部喝下,颤声说:“楚董说的是,我、不,我们何家全家都是很尊敬您的!”
楚韫朝孟心眠那边给个眼色,何小姐连忙拉着小姐妹跟孟心眠认错:“对不起孟小姐,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请你原谅。”
孟心眠睨她一眼:“哎——”
临到头,孟心眠才发现讲了半天,不知道这人的名字,问:“你是谁啊?”
何小姐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一会恨,一会愤,那叫一个变幻多彩。
真是气死她了!
她简直被孟心眠玩弄得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趾高气昂地教训了素来压她几头的孟家大小姐,能够出口恶气,没想到人家不但毫不在乎,还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何小姐咬了咬后槽牙,强忍着怒气装笑:“孟小姐,我和你、楼岚、梁舞高中是一个班的,我们是老同学,你忘了吗?”
孟心眠:“你没有记忆点。算了,你的名字无所谓,跟我家舟队道歉。”
何小姐愣了一下,咬住嘴唇,恭恭敬敬地对穆以舟低头:“对不起,舟队!”
穆以舟仍旧握着孟心眠的手,问何小姐:“你有工作吗?”
何小姐疑惑:“什么?”
穆以舟:“如果你没有家里的资源,你能凭自己找到工作吗?你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每个月能给家里寄多少钱?如果父母身患重病,你凭自己的能力能为他们医治吗?”
何小姐:“……”
不仅是何小姐,帐篷里很多人都敛了笑容,面色凝重。
无声中,楚韫转头看向穆以舟,破天荒地露出认可的目光。
穆以舟的这些问题,挂职家族企业,整日玩乐攀比的何小姐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你对我的这句对不起,不是因为你大放厥词,而是为了你能够意识到你的无知。”
穆以舟牵走孟心眠:“我们走吧,夜市还没逛完。”
她跟楚韫和齐秘书道谢,告别,撩起门帘,等在孟心眠后面走出帐篷,搂住她的肩膀。
孟心眠拨了下门口的捕梦网:“好看。”
穆以舟轻声:“给你买。”
孟心眠笑着在她怀里蹭了蹭。
她们走出帐篷,广场篝火正旺,乐队奏着舞曲,红男绿女们载歌载舞。
火光映出她们的剪影。
何小姐不服气的质问从帐篷里传出来:“孟心眠!你如果没有楚家和孟家的资源,你自己能做到问我的那些吗!”
孟心眠蹙眉,她自创的葡萄田香氛从没靠过家里的资源。
刚要开口,穆以舟的声线响起。
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不重要,我会养她。”
乐队停下,四周忽然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
何小姐愣在原地,眼里黯淡,不知是忧愤还是妒忌。
许多双眼睛望着那两个女人亲昵地离去,孟心眠指了指一个小摊里的手工蛋糕,穆以舟买了一块,用小勺舀着喂她吃。
孟心眠嫣然一笑,把奶油抹到她的鼻梁上,勾勾手,穆以舟温柔地低头,孟心眠轻轻地把它吃掉。
*
晚上,穆以舟问孟心眠想回哪里。
孟心眠思忖少许,坐进副驾驶:“回宿舍。”
穆以舟以为她要开房,或者带她去市中心的别墅,结果是宿舍。
“好。我来开?”
“你累了吗?”
“没有,只是我没开过这种豪车,担心万一刮花了。”
孟心眠沉默半秒,说:“有保险。万一刮了,你能帮我付修理费吗?”
穆以舟搜了下这个品牌的修理费,轻松地微笑:“能。”
“出发。”
穆以舟熟悉了一下驾驶座就上路了,开得很稳。
可能因为先前说了会养孟心眠,而且孟心眠还问她能不能付修理费,她对现有的资产上了心,默默估算她的存款。
就算退役,离开轩辕集团,她靠教练、解说和直播也能年入千万。
从母亲去世后,穆以舟就相当宽裕了,收入高,奖金高,她也不怎么花钱,全都存起来。
她说养孟心眠是认真的,只要孟心眠不嫌弃跟她过普通人的生活,她就能把她的绵绵照顾得好好的。
穆以舟转动方向盘,借着路灯的光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神奇地感觉到一直压在心上的某块巨石消失了。
她觉得,她以前担心的,自卑的,痛苦的某件事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绵绵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绵绵根本不会因为名流圈的人嫌弃她而难堪。
绵绵是向着她的。
绵绵会把她捧起来。
绵绵不需要她的保护,绵绵本来就很坚强。
爱,从来就不该是她自以为的一味隐忍和卑微。
而是她们互相温暖和扶持。
“阿舟。”孟心眠把车窗调下一条小缝,晚风凉爽的吹进来,她望着夜景惬意,“你说在盛京没有住处,没有买过房,也没有买过车,是吗?”
“嗯,我私下很少出基地,过年过节不用探亲,比赛都是俱乐部包圆了。”
“阿舟,我们买辆车吧。”
风轻轻的,她的侧脸柔和,嗓音像飘落的月光。
照耀穆以舟的心房。
“你喜欢什么品牌?”
“我不了解车,小时候只听说过宝马,奔驰。”
那都是酒庄打工人眼里了不起的好车。
孟心眠:“那就它俩,都看看。我觉得几十万的车性能足够了,我俩一起买,你借我一半钱,我给你写借条。”
穆以舟默了默,后视镜映出她轻快的笑容:“好。”
“穆以舟。”
“你算数好吗。”
穆以舟不算很自信:“高中水平,怎么了?”
孟心眠莞尔:“我这余生的借条打给你,怕你算不清。”
车过长街,路灯连成一条星河。
穆以舟眉眼深邃,目遥前方。
“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