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房间里,江岁和时开令相对而坐,江岁捏了捏时开令的手心,“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和我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段阴暗的岁月实在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光是闭上眼睛想想就觉得煎熬,但时开令还是说:“好。”
时开令觉得这件事不是从三年前讲就能讲的清的,于是他从小时候开始讲起。
他讲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时候,讲对母亲仅有的一点回忆,一笔带过对他施暴的父亲,却又在讲起三年前的事情时不得不再次提到时有财。
“我跟着王强,干了很多坏事。”说这句话时,时开令的喉咙发紧,他不敢看江岁的眼睛,不想和珍惜的人说他做了多少龌龊的事,可又不敢不和江岁坦白。
他害怕,怕如果现在他不坦白,要是有一天,让别人告诉了江岁这些事,那他该怎么办。
“我跟着那些人去讨债,他们让我动手,我把人打成了残废……有很多被他们骗的穷人,我没有拦,只是在旁边看着,甚至里面也有我一份……我还做了很多,很多……”时开令挡住眼睛,还有很多难以启齿的事,他说不出口。
感受到时开令情绪的波动,江岁从后面搂住时开令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不怪你。”
“我答应过我妈,不沾这些的,她最恨这个,我也最恨这个。”
江岁把时开令抱的更紧,他感受到时开令的身体在颤抖,他咬紧嘴唇,问:“后来呢?”
时开令举起残缺的手,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说:“我去A市打黑拳,对手是个越南佬,后来听说他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算得上亡命徒。”
“上场前我就知道我打不过他,那时候……”时开令看了眼江岁,迟疑着不说后半句话。
江岁直觉时开令要说什么,他不由得紧了紧抱着时开令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开令抓牢一般。
时开令攥紧拳头,还是坦白道:“那时候我也不想活了。”
他欠的债还不清,这场比赛赢了就会有下一场,王强不会放过他的,他早就知道王强和那帮讨债的达成了共识,他一辈子都会受王强管控,一辈子都要心惊胆战怕哪天他不合王强的意,江岁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还不如死了,不用干坏事,也不会连累别人。
但在那之前,他也不会让王强好过。
他自己扳不倒王强,就收集证据资料匿名给他的对家,出入社会怎么可能不结仇,想要王强死的人多了去了。
比赛那天,时开令没怎么反抗,不夸张的说,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好像他是一个沙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瓶身里的沙子。
但出乎意料的,他活了下来,大概是他送给王强对家的那些东西起了作用,有警察冲了进来,整个地下拳场乱成一片,越南佬反应最快,把他往地上一甩拔腿就跑,跑前好像还用越南语骂了句脏的。
他的手指断了,但没断的那么彻底,还连着点血肉和皮。
周遭喧闹,时开令像是被这世界遗忘,他躺在擂台上,将断指扯了下来。
这只手干了脏事,断两根指当还罪了,下了阴曹地府对母亲也还有个交代。
可能他潜意识还是想要求生,这之后意识就陷入了混沌,好像不记得这些事,他就能活下去一般。
时开令痛苦的闭上眼睛,江岁忍住眼泪,他将额头抵在时开令的额头上,说:“没关系。”
时开令的前二十四年受了很多苦,他能活下来,一路走到自己面前,就已经足够让江岁感谢老天爷的恩赐了。
“真的没关系吗?”时开令不敢相信,他做了很多坏事,手上沾满了血,说不定还会有人命。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江岁说,他就是天下最俗心胸最小的人,他不管时开令做了什么,在他心里,他的爱人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那些把他的爱人逼到这步的人。
身上的重担像是忽然间轻了些,时开令将脸埋进江岁的颈窝,拼命嗅着对方的气息。江岁是他的镇定剂,是他的良药。
江岁拿起时开令垂在身侧的手,他在残缺那处温柔的吻了吻,“还会疼吗?”
时开令看着江岁的眼睛,说:“不会了。”
“笨蛋。”江岁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残缺处,时开令忽然觉得许久都没有感觉的那处有点疼。
他的确很笨,他自己不会觉得疼,却忘了江岁会疼,他开始后悔起来。
“为什么要对我说老死不相往来那样的话?”江岁说,“是因为你知道王强回b市了,怕连累我吗?”
时开令瞳孔大睁,惊诧于江岁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才不怕,王强怕是不知道他惹的是谁的男人。”江岁忽然傲娇起来,像个高高在上的王子,高昂着头。
时开令被他逗笑了,“你还有什么身份是我不知道的?”
江岁转转眼珠,“我可是皇室王子,哼。”
笑了一会儿,时开令正襟危坐,认真起来,“这不是开玩笑,你和我在一起很危险,我怕我不能时时刻刻护在你身边……”
江岁不让时开令再说,他抱住时开令轻声安慰:“不怕,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时开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江岁抱的更紧。
……
一个小时后,时开令坐在床边,局促地看着江岁像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多派几个保镖来,要强壮一点的,一身肌肉的那种。”
“对……24小时待命……”
“……替我谢谢仇叔叔,我爸之前不懂事,还好仇叔不跟我爸一般见识,这次还能帮我……”
“……等这事结了,我就带阿令过去亲自登门拜访道谢……”
这通电话挂了,都不给时开令插嘴的机会,江岁又紧接着打了第二通。
“喂?爸,借我点钱,我想买辆车。”
江岁把电话拿远了些,时开令隐隐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叽里呱啦的骂声,他不禁想起高中时江岁提过他有个“哮天犬”一样的老爸来着。
好凶,时开令摸摸鼻尖,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来,江岁的爸爸看上去好像很不好相处还很挑剔,以后要是见家长,江岁父母不喜欢他怎么办?
“我才不信你没点私房钱呢,你就借我下呗,我又不是不还你。”
“你怎么那么抠,你不借是吧,那我告诉妈去。”
交涉一番,那边像是妥协了,江岁美滋滋地挂了电话,打了个响指,“搞定。”
他发现时开令愣着个眼看着他,江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开始有点信你是王子这件事了。”时开令开口道,他以前就知道江岁家境很好,但不知道家境会这么好。
他低下头,又一次陷入自卑的窘境中。
“不许瞎想。”江岁强迫他抬起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像狼。”
“?”时开令不懂。
“每次看见你的眼睛,我就觉得像是在和狼对视,这双眼睛里充满野性,它告诉我,他的主人不会是自甘堕落碌碌无为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是么?”
时开令的瞳孔渐渐睁大,他愣了片刻,而后笑意爬上眉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