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长了嘴,既然二军师可以用大神仙的死来鼓动军心,宋宴清当然也可以用其来动摇军心,削弱二军师对叛军及叛军手下区域的掌控力度。

  宋宴清还想看看,叛军和神仙教的教众重合度有多高,到底是信神仙的人多,还是听他面具军师的多。

  二军师忆起雁七昨日应答自己的敷衍,面具后的脸不太好看。

  这小子!竟敢当着这么多的人、如此场合,来拆他的台。

  “你焉知大神仙之心愿,大神仙心中有大爱。”二军师做出抓人手势,让三将军带人下去。

  小神仙既然不愿赐福,那就省略掉雁七的过程。

  三将军咽口口水,带着两个人上前。

  宋宴清哪能叫他们轻易得逞,手一推,上来的几个人一并叫他推出去,跌在黄土堆上,都给大神仙暖土去。

  而见到冲突起来,四周的民众担心地喊出声。

  “小神仙!”

  “你们怎么对小神仙动手动脚的?”

  离得最近的,可都是神仙教的忠诚信徒。这批信徒的理智被荼毒得最深,对于神仙教一切都信仰,从前对大神仙掏心掏肺,如今也对小神仙深信不疑,无比狂热。

  区区凡人,怎么能冒犯他们的神仙呢?

  管你是将军还是军师,都是以下犯上!

  即便小神仙展露“神力”,可还是有无数人涌了上来,将宋宴清团团护在中坚。

  宋宴清喊了好几声,他们才冷静下来,只是仍然不愿意散开,生怕宋宴清被欺负了似的。

  这些叛军用神仙教洗脑出来的狂热信徒,反而成了宋宴清此时的助力。

  宋宴清继续道:“二军师如何就敢言自己最懂大神仙,如何就能断言你最懂神仙心思呢?”

  “我对这天下事,自有我的看法。恕我不能顺从军师之意,赐福染血战事!”

  这话听在神女、三将军这等熟人耳中,只以为这小子是犯了轴。他一个好心的小少爷,见不得那些个战事生死,似乎也不奇怪。

  他能与众人一道拉纤,平日与人切磋也都是玩闹一般的柔和,还会放掉那些麻烦之人……

  但在普通人耳中、眼中,却是“小神仙”与二军师的激烈争执,没见其他人都把小神仙“保护”了起来嘛。

  神仙的心思,到底谁更懂呢?

  军师是叛军的头脑,但小神仙可是小“神仙”。

  难道天上的神仙,不支持他们继续打?接下来恐怕会战败?还是死伤很多?

  于人群中掀起大风浪后,宋宴清见好就收,转身给大神仙撒了捧土,转身先离开。

  三将军刚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好些人还想一路护送雁七,当下心情复杂。

  这些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雁七的身手,他和手下才是那需要保护的人好不好?

  二军师见状胸膛起伏,强忍着怒气继续安定军心。

  他为此准备多时,能说的话多得很,且能给从军之人想要的盼头,至少山下的军队能够将他的话听入耳。

  可有的人却走神了,眼神觑着往山下走的方向。甚至还有人跟着宋宴清往山下走,都不管未入土的大神仙了。想来死的神仙,跟活的在他们心中也有很大区别。

  场面一时十分古怪,二军师尤其难堪。

  丧礼安排的人见状机灵地将大神仙棺木的盖土仪式提前,让二军师有个暂缓的过程。

  二军师缓好,方才道出最后的给鼓舞之词,送三将军率兵出征。

  这头送完人,转头二军师便去找宋宴清。神女怕吵起来,跟了上去。

  神女宽慰道:“二叔何必生他一个孩子的气?”

  “你不生气?”二军师停下来,透过面具的孔洞看神女,“他要坏我们的大计!”

  神女想起来自己多次被少年维护,道:“他那样的娇少爷,养出一颗菩萨心,见不得别人死伤。他反正是要走的,也不会久留,二叔消消怒。”

  “正要问你,如何会有那么多百姓跟着他走?”二军师反问道,“神仙教是你的,还是他的?”

  神女辩解道:“是那次商量时大伙说的,叫他王家子去露脸,往后放了他回王家,也能拿捏助他的把柄。哪知道不过短短功夫,他就闯出了老大的名声。”

  二军师听闻过宋宴清的种种逸闻。

  天生神力,又会发出那种响亮的声音,还记性好得能记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名字,又是个烂好人脾性……当真是活菩萨了!

  模样又生的得那般好,当初只帮了神女一下,就抢走了大公子努力经营的“金童”。

  除了书读得不好,就没哪处差的。

  别说他人,二军师自己也喜欢那样的少年郎。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能够肆意迫坏叛军的大事。

  二军师带了一两百人,将宋宴清住处围住,以动摇军心之名要将他拘走关押。

  对此,早已料到的宋宴清拦住着急的展勇等人,一幅束手就擒的态度:“无妨,我确实动摇了军心,军师理应如此处置。”

  二军师手下的人都没想过,带走这位天生神力、武功高强的小神仙竟如此容易。

  二军师也对宋宴清的行为纳闷得很。

  将人送入县涝,二军师站在木栏外:“你倒是胆大。”

  宋宴清颇好奇地打量着监牢,一屁股坐在铺了干草的地方,再抬头回答二军师:“还以为军师早知此事。”

  二军师如何不知道这小子能惹麻烦,但他不曾想,对方会给他如此大的难堪。

  瞿苹的县牢清闲得很,宋宴清附近的“空房间”都没犯人。二军师挥手让手下退下,独自与牢中少年说话。

  “你不是认可我待民之策,曾言我爱民平和。”

  “我当时不知道,那只是你的一面。”宋宴清道,“我现在见识了军师的很多面,方知你甚深。”

  “知我?甚深?”二军师哼笑了声,看着年轻人清澈的眸子,“王小公子,别用你的眼睛来衡量我。”

  “战事本就会有牺牲、会死人,想要把更多的给应得之人,就必须从别人手里把那一切抢到我们手里!”

  但宋宴清的双眼已经看过另一个时代遥远的以后。

  他问二军师:“靠军师如今手下众人?”

  “人皆可换。”二军师也知晓有的人不堪大用,但队伍初起,能用之人不多,得徐徐图之。

  宋宴清二问:“靠三将军去攻城掠地?”

  “我自会助他。”

  宋宴清心想问题来了,二军师你看气象是很厉害,可论打仗你本身也是个外行。

  那玩意儿比数学可难多了。

  宋宴清懒得再说话,在草上躺下来:“雁七不送军师了。”

  送走二军师,过了好一会,来了个神女。

  神女口吻调侃道:“雁七兄弟,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成?悲悯众生。”

  宋宴清进化到嘴里叼着根草,躺着回话:“我知道,你不是神女,我也不是神仙。”

  “那你还说那话,不怕我爹听到了爬起来找你。军师所言才是我父亲所想。”

  “我都懂,只是何必如此,明明是大神仙下葬的大日子。”宋宴清叹口气,继续挑拨离间,“神女姐姐就不生气?”

  神女被问得心伤:“原来你还计较这个。”

  可惜她父亲的好二弟,一心只有更远大的未来。

  神女望着牢房里的少年:“我代亡父多谢你。”

  “不必如此客气。”宋宴清翻身坐起来,“姐姐叫人给我加床被褥吧,牢房里头冷,我不想染病。若是军师回头要赶我走,病了耽误事儿。”

  “这有何难,给你多加两床,垫的也软些,你细皮嫩肉的。”

  “多谢姐姐。”宋宴清眉开眼笑地道谢,肉眼可见地容易满足。

  神女命人给他加了被褥,又道:“我还有些事要去忙,你先在里头安心住着。对了,往后头可管着些你那张嘴。”

  神女正色道:“军师亦有他的考量,眼下我们只能继续,没有别的路可走。”

  如若不然,她哪能接受二军师将大神仙的下葬也利用得干干净净,不存体面。

  宋宴清:“我觉得不是没有别的路。”

  可神女都不愿多耽搁一会,听那异想天开之语。她笑着摇摇头:“这会儿正白日,你做白日梦也正常。”

  宋宴清心说:我真有别的路。

  ***

  梁山留在瞿苹,没去应战。

  得知宋宴清被扣押在牢房,他便来寻展勇等人,想要问个主意。

  他到时,李福刚检查到一人的错漏,将对方整齐的衣服抖乱。最乱的人,整齐些都是破绽。

  梁山跟他们混得熟,当下瞧见这幕也心中奇怪。

  跟展勇等人商量好带上吃食去看人,走出屋子,他方才想破关键。

  ——七皇子一行,是不是要走?

  好些人收拾好的东西弄散了,也与正常时候有些区别。梁山与他们相熟,脑瓜又伶俐,才由一处破绽联想到这点。

  但七皇子刚“自投罗网”,又不像是想离开。

  倘若七皇子之前只想骗他,也不必再出头落到县牢来,寻个机会带人跑了便是。

  奇怪。

  牢房里的宋宴清吃完带来的加餐,把碗筷什么都重新递送出去。

  他望见梁山似乎不对劲,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梁山?瞧着你在心不在焉,莫不是哪儿不舒服,报我的名去找大夫瞧瞧。”

  梁山摇头、又点头答应了:“我会去看大夫的。”

  宋宴清觉得病人有时都不大可靠,叮嘱其他人:“你们陪他去吧,免得他给忙忘了。”

  临走前,宋宴清又交待了句:“倘若那些学字的找我,便告诉他们我不在。”

  避着牢头和狱差,宋宴清的手偷偷指了指地面。

  告诉咱的信徒——小神仙在牢里。

  展勇也偷偷做个“收到”的手势,看得梁山没话说。

  梁山通常觉得七皇子是个大好人,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实在会骗人。

  但七皇子能跑却不跑,就说明七皇子肯定没骗他梁山——七皇子确实有意收服叛军。

  ***

  两天后,一些狂热信徒冲击了县衙,叫嚷着让面具人放了小神仙,险些形成暴|乱。闹腾了一天半,宋宴清成功“出狱”,结束了他新奇但短暂的牢狱生涯。

  二军师被迫下令放人,手下之人很是不满,觉得军师威严被严重冒犯。

  “军师为何不干脆除了那小子?”

  二军师不会听这些莽人的建议,他手中正拿着朝廷平叛大军由三位小皇子领兵的消息,还有那杂七杂八抽调的兵源,看得笑出声。

  朝廷明摆着轻视、小看他率领的叛军,但二军师不仅不生气,还万分高兴。

  天时地利人和,皆归他方,如何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