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剂量抑制剂损伤机能, 费森已经整整昏睡了两日。
陆明将他安置在自己房间内——那里有自己的气息,不仅能让昏睡中的费森状态更加稳定,恢复得也能更快。
平日里除去异能治疗的时间, 还会有丹尼娅和伊特等鱼做点营养品,看望照顾。
今日也是如此, 介于丹尼娅在照顾费森,陆明一如往常来到家中灵室,科罗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这里有着各种鱼工养殖或放置的灵物,有着相对较高的能量场, 是个触发异能的好地方, 只要没有对能量场的更高要求,陆明和科罗也对异能的试验就会在这里。
“看来这个方法还是不行。”
科罗也在记录单上打了个记号,“的确, 这个触发方法我们借鉴了一个特别小众的异能, 还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陆明哈哈一笑,揭开头上的铁锅,从被涂得满地都是的符阵中走来,道:
“本来就是全新又让人毫无头绪的异能, 大家能帮忙想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啦。无论多离谱的方法, 试试万一就成功了呢。”
科罗也盯着他眼睛明白他在说什么, 便又埋下头去,一边继续做笔记, 一边状似漫不经心道:
“嗯。那现在我们还要继续试下一种方法吗?……我看你好像有别的打算。”
陆明微微一怔,然后大方承认道:“嗯,我想先回去看看殿下的情况。剩下的方法, 我们下一次再继续吧。”
“……好。”
-
从灵室中出来后,陆明便快速朝卧室游去, 希望能快点见到费森。
然而刚到卧室,门便被拉开,迎面撞上了这些天让他一直心绪乱飞的人——
“……殿下,你醒了。”
心脏仿佛注入一股热流,在胸腔骨肉的包裹下暗自狂动,名为激动与忐忑的情感在体内同时爆开。
表面上,陆明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极度克制却轻微颤抖地道: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费森同样平静得吓人。
他抬眸,没有说话,宛若无机质蓝宝石的眼睛此刻清明不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生冷与淡漠,直勾勾与陆明相视——
那仿佛是在无声审判陆明,审判着两人两日前的那些混乱与荒诞。
陆明选择置之不理,只平淡地复述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
“看来殿下是打算一声招呼不打就这么走了。”
“……那么我想问问殿下,”
陆明紧接着就提出事实外的猜测,“你是想从今日起就和我永生永世再不相见,躲着我?还是回去之后就找个助手暗中杀了我,永绝后患?”
费森盯着他数秒不知在想什么,只道:“让开。”
陆明惨白地笑了笑:“不,你舍不得。”
此话一出,费森的表情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他道:
“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陆明依旧保持着浅浅的微笑:“殿下不如仔细回忆回忆,或者,就现在,殿下问自己所得到的第一个答案,那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
闻言,费森瞳底光亮颤动起来,眼神也一下从陆明的注视中挪开,没有在进行刚才的话题,而是低声再次重复道:
“让开。”
陆明道:“殿下,我什么都知道了。”
费森僵住脊背,仿佛忍无可忍地加重了语气道:“我叫你让开!”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可以知道的。”
陆明却不为所动垂落眼眸,目光追寻他的脸庞,目光近乎柔软:
“你一次又一次刻意地推开我,面对我的每时每刻都充满了矛盾,即便戴着面具,也能发现你内里的痛苦疲惫、挣扎惶恐——不是那个英勇善战的将军,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政客,你浑身都是伤。”
费森微微低下头去,长发遮住他神色,落下一片不知情绪的阴影,道:
“……够了。”
陆明却置若罔闻继续:“你知道吗?费森。哪怕若隐若现、雾里看花,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爱我,你身上那些沉重的枷锁,是……”
“够了!!!”
一寸寸被剥开外皮光溜溜站着的感觉绝不好受,费森从未如此失态过,声音十分愤怒,一把推开陆明就往外走。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神情除去愤怒之外,更多是手足无措的慌乱,从始自终都不敢再看陆明。
可这一次陆明却没打算再放过他。
他一把拉住费森胳膊拽了回来,一手搂住腰,一手握住他后脑勺,然后不可阻挡地深吻了下去。
气息喷洒在灼热的脸颊,两人的鼻尖在这近乎撕咬的吻中磨得通红,费森一边想要阖拢牙关一边用力推拒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陆明却睁着眼,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份神色,死死纠缠着他每一寸唇舌,吐息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像一头再也无法克制的野兽,让他半点都不能逃脱。
“唔……放开我……放开……!”
这个吻注定在强烈的血腥味中宣告结束。
费森瞪着陆明剧烈喘着气,眸底全是警告的意味:
“陆明,我劝你不要……”
“海洋能成为唯一一片净土吗!?”
陆明却满脸不在意唇上的血和伤口,只在此时抛出一个发问,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看见费森完全僵在原地表情怔愣的模样,再次大声重复道:
“殿下,你真的认为圣约尔海能幸免于难吗!?”
提问振聋发聩,费森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什么……”
陆明带着唇边血笑了笑,朗声道:
“我知道。殿下之所以对我有所喜爱却不敢承认和靠近,不就是认为大战即将来临,那一战虫族又未必打胜凶多吉少,所以急于和我划清关系,让我回海里去逍遥快活,不至于惨死在战场上身首异处吗?
上次一战虫族险胜,我差点重伤身亡就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你怕了,你害怕我真的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所以在我当初提出退婚回海时,你也毫不犹豫地添了一把火。”
随着话语的倾落,费森好像一个被扒开所有外衣的小孩,身上那股从未被撼动的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助极了。
“你爱我,所以也想保护我。”
陆明再次放低了语调,情绪回转道:
“可是这其中有个问题,殿下,你真的认为圣约尔海能在这场大战中独善其身吗?”
费森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陆明道:“前几天我已经找冢鲸问过这个问题——说实话,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专门跑那一趟再向冢鲸问一遍,是为了让大众也开始信服这一点——大难面前,海陆两族是不可能分割的,未来那一战,不仅大陆要打,海下也要打,绝无可能出现克姆德虫侵略了大陆就放过海洋的事。”
“绝无可能。”
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复述这四个字,接着道:
“那么问题又来了。一旦大陆沦陷了,海洋也会沦陷了,到那时,我陆明还是会死啊。”
费森对他说出的那个字十分敏感,倏地抬眸:“陆明,你什么意思?”
陆明粲然一笑:“我的意思是,既然在哪儿都是个死,那我们还不如一起死。”
顿了顿,他微收起笑意,脸色郑重道:
“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我不要当你身后以爱为名贪生怕死的废物,我要当你驰骋沙场的伴侣——你听明白了吗?费森。”
“我爱你,我从来都不怕死,只怕生死不能和你在一起。”
话语谈吐间,只有不到一鱼分,可漫长得却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
费森整个人僵在原地,没有反应,没有言语,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陆明,看着他的样子,像看着一场梦。
“忘记说了,殿下。”
陆明语调轻柔,缓缓向他游去,用强悍而健壮的身体包裹住他的,试图散去那一分分如梦魇般缠绕了费森许多年的僵硬,温声贴住他头顶道:
“海洋与大陆共同抗敌,势必会更加坚强,也更加坚硬。胜算无疑会增大。”
“……你要不重新考虑一下我,嗯?”
见费森被自己环抱埋在胸膛里,半天没有反应,陆明便轻声说出了他最后一个顾虑:
“费森,我知道,曾经有传言克姆德虫企图入侵别的星球时,被那星球上一望无际的海水吓得打了退堂鼓,因此后来几乎全星际都盛传——海水是克姆德虫的弱点,他们不会轻易靠近一颗星球的海洋,不少人深信这一点。”
“可是,”陆明道,“伊特也曾告诉我,有不少秘言称曾经克姆德虫入侵过一片海洋,虽然真实度不可查,但无风不起浪,克姆德虫害怕海水这件事,显然还是有待考究或补充的。”
克姆德虫准确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全星际这百年来所一直困惑的。
因为这个仿佛天生为星际海盗而诞生的种族,近百年来四处烧杀抢掠,已经成了附近一片星海的威胁,却没有留下更多有关弱点的线索——唯独“海水”那一条,是有迹可循的。
也难怪包括费森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会选择相信,海洋是安全的。
陆明此时此刻提到这个的目的很简单,第一,让费森换个思路,先不管弱点真假,要么陆海一起打,要么大家全都到海里来避避再打——总比大陆虫族单方面硬刚、海洋族群暂时岁月静好随时唇亡齿寒要好。
第二,让费森接受两人已经身体互契的事实,别再想着孤军奋战护他周全,而是抛除所有顾虑和他在一起。
费森显然也捋清了一切,半晌终于从陆明怀里退了出来,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只言简意赅出几个字:
“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他果然还是再需要点时间缓缓。
但陆明明白,这意思是吉多凶少。他笑了,毫不犹豫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