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退婚的原因殿下知道——”
“我不会娶不喜欢的雌虫。”陆明目光发沉看着他, 说完这句，挑了挑眉，“当然, 只是那时。”
纵使话里有歧义，费森默然听他讲完, 心里还是比谁都清楚这句“只是那时”意味着什么。
——那时退婚，只是因为那时不喜欢你，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很喜欢你, 所以想要重新提起, 想要站在你的面前。
只是那时，但现在喜欢你。
这已经是近乎光明正大的表白了。
一位举世闻名正当红的雄虫阁下，对一只雌虫表达出了赤裸裸的好奇与爱意, 虽然对于他俩而言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放之整个虫星，的确罕见。
要知道，在圣约尔星，主动示爱这种事情永远轮不到一只雄虫来做, 就连最低等的雄虫, 身边也无时无刻不围绕着一群雌虫。
他们已经习惯大方接受爱, 而吝啬于“施舍”给任何一只雌虫哪怕多一点爱，毕竟, 选择可实在是太多了。
而现在陆明不仅主动表达了爱意，还是在有旁人的情况下，这让费森有些措手不及。
伊特显然也认为这个场合自己呆着不太合适, 耀眼得像个长明灯，背过身, 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费森被这蕴含着丰富情感的咳嗽声吸引目光，转过头去盯了伊特背影几秒，最后淡淡道：
“在我的印象里，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你是个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的下侍，应该不会出去乱说什么？”
伊特背着身，好几秒才意识到殿下是在对自己说话，连忙应道：“是，费森殿下，您和陆……”
“他不是我的下侍。”
陆明低沉的声音响起，语调从来没有如此生硬过：
“殿下，我说过了，伊特是我的朋友。”
伊特怔怔看去。
费森则没有说话，只是从陆明手臂上跳了下来。
陆明放下手臂，仿佛无事继续道：“而且我喜欢你，这是事实，没什么好乱说的。伊特是我的朋友，他能猜出我在想什么，甚至就算我告诉他都很正常，我不觉得……”
“你考虑过后果吗？”
费森冷眼看着他，孩子模样的面庞上泛出丝丝缕缕冷气：
“你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吗？”
陆明眉心一蹙。
……惹麻烦？
什么意思？
他就喜欢个人表个白，怎么就给自己惹麻烦了？
想到这里，陆明还是头脑冷静了些，像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但没有过多的计较与矫情，而是思维开始飞速运转，彻底清醒地问道：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惹什么麻烦？”
看着对方好像有所发现、并希望探索更多的表情，费森以整理衣角来掩饰指尖轻微的颤抖，顿了一顿才道：
“我的意思是，你会给我带来麻烦。”
陆明微微愣住。
只见费森整理好自己已经平整得不能再平整的衣角，抬眸毫无波澜道：
“为了路权参加那场晚宴，埃德蒙给我下的药，你忘了？”
陆明神情一动，瞳光闪烁。
费森不受干扰继续道：“好不容易拿到路权，埃德蒙不惜到父王面前控诉，闹得鸡飞狗跳那次，你忘了？”
陆明张开的嘴一闭，没有再发出声音。
“就连这次，也是。”
费森仿佛浑然无事道，“如果不是你冒然向父王请示海洋军事建设的事，就根本轮不到你来插手这些，更不会让我从军部抽身出来，跑这么一趟，变成个小娃娃，随时提防行踪暴露的可能，还……”
“殿下要是不想来，以后不来便是。”
沉默已久的陆明终于开了口，直愣愣地看着他：“本来也应该这样。目前海里的军事建设各项成果我只需要录个视频写个说明书发给你就是，再不济，让你分配个小兵下海做记录就行……嗯，确实根本不需要殿下你亲自来。”
顿了顿，他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送殿下打道回府吧。”
一旁伊特此刻就是敲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怎么突然会成这幅局面，忙不迭叫了几声殿下，冲到两人中间，道：
“殿下请别在意，他说的只是气话。喜不喜欢这回事本就私人，聊不到一起去是很正常的事，但你们如今所做都是为了圣约尔海的未来在出力，万万不可半途而止啊……”
说完，他又立刻回头拉住陆明，小声急切道：“陆明，你稍微冷静一下，事情根本没到那种程度，你仔细想想，先不要置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退婚吗？”
看着那双灰蓝色、眼尾上扬而总是充满无尽意气的眼睛，费森不知怎么，移开视线，只道：
“很简单，因为我也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伊特听见这话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立刻顺着观察陆明的反应，以防两人随时爆发更大的矛盾。
谁料陆明居然只是满不在意一笑，吹了声口哨，骑上查里昂鱼的背。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他说，“我尊重殿下的选择。不送。”
说罢，朝莫西三角扬长而去。
-
“谢谢谢谢，就到这里吧。”
陆明拍拍查里昂鱼背，从它身上下来：
“虽然莫西三角那条弑鱼无数的能量鱼已经能散了，但前面的仙药谷还是残留了一大片怨气与低能，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我从这里出去之后，应该也不是能量最高的了，你们去找别的鱼吧。”
领头查里昂鱼果然贴贴他的手，意欲离去。
陆明笑道：“嗯，乖，去吧。”
查里昂鱼群准备离开，谁知就在这时，那条最为俏皮可爱的宝宝查里昂鱼笔直游到陆明跟前，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啦？”
陆明心下一软，心中烦闷褪去一点，柔声道：
“还想跟着我？”
宝宝查里昂鱼转了个圈圈，表示摇头，开始发出一些拟音：“少……少……鱼……”
陆明愣了愣，只听宝宝查里昂鱼接着道：“等……载……”
他恍然大悟，然后一下笑开了，半晌才捂着肚子眉眼弯弯去摸宝宝查里昂鱼的脑袋，道：“嗯，我知道了。快去吧！”
查里昂鱼见他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开心地螺旋上升转了几圈，跟随查里昂鱼群游远了。
陆明一直注视它们消失在海的尽头。
查里昂鱼离开后，他孤身来到仙药谷，躬身，打开了手腕光脑。
他开始将记录镜头对准一株一株长相奇特的仙药草，道：
“这是白冥草，通体净白，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药毒一体，必须对症服用，否则死无全尸。”
“它旁边这个名叫朱羽花，可以治极寒之毒——我的朋友伊特说的。但是这种花极强的能量，俗称诡炎，用法不当，也是剧毒。”
他依次介绍了铃仙落、益华草、言苦木等仙药，想到什么，关闭了光脑，托住下巴道：
“既然这些仙药都有药毒两种性质，那倒不如把所有仙药……”
谁知没待他说完，一只手落在他肩上一拍，他回头看去。
只见伊特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在仙药谷。怎么刚才跑那么快？”
陆明正欲微笑回答，却见伊特身后一位熟悉的面孔，登时打住了所有笑意，提高音量语气戏谑道：
“哟，这是谁？我还以为殿下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费森，道：“难道是因为不用变成小娃娃了，还愿意在这底下待一会儿？”
已经变回成人形态的费森刚从查里昂鱼脊背上下来，乌黑的手套遮住冷白的手，一边顾自戴好手套，一边毫无情绪接住陆明的视线。
两人这样僵持属实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伊特看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一次挡在两人中间，让他们谁也看不见谁，道：“那个，陆明，你刚刚在仙药谷干什么呢？”
陆明也不再将目光强行伸过去和费森干瞪眼，佯装无事道：
“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
“哦哦。”伊特头脑风暴搜索此时可以转移的话题，又道，“我刚才隐约听见你说这些仙草的药毒性，你打算把所有仙药都怎么？”
陆明道：“暂时只有个设想。兹默带领敌军去的那个星球，你有了解过么？”
伊特毫不犹豫：“当然。他们目前所待的星体环境极为恶劣，因为距离迪冥星有上百光年的距离，这颗星体……”
“不仅如此。”陆明打断他道，“那里有五花八门的毒物。”
伊特一怔：“……是这样的。怎么了？”
陆明道：“我了解过了。和圣约尔星民众相反，那群海盗虫族天生抗毒性强，刚好兹默这人又一贯阴险狡诈，有极强的指挥作战能力和资源调动能力——我不认为他会放过这点。”
伊特愣愣道：“你是说……下次作战，他们也许会用毒？”
陆明道：“嗯，我是这样猜想的。总而言之，防患于未然，我打算和丹约利德说一声。”
“如果要用这种战略，前几次战役他们应该就已经布设了，但没有任何动静。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几乎没有。”
伊特道，“唔，不过，提前和丹约利德说一声也好，至少没有任何坏处。”
陆明点点头。
也就是在这时，他无意对上了费森深不可测的眼瞳——
对方似乎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
费森见他看来，也不掩饰，薄唇张开道：“敌军使用什么战略，未来的仗要怎么打，和你无关。”
陆明实在没料到殿下开口竟是这种话，简直是闻所未闻，大觉荒谬。
“怎么跟我没关系？”
他反驳道，“既然我作为圣约尔星的一份子，未来那一战又怎么能说跟我没关系？殿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今天真是反常……”
眼见又一场唇枪舌战即将爆发，伊特拉住两人，再次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转移二人注意力，然而不知为何，这次就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完全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救命啊！
似乎是苍天有眼，就在这时，伊特感到衣兜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你们别吵了！”
一刹那间他几乎就要泪如雨下，如见救命恩人，脱口大喊道：
“前辈——古龙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