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海水冲击下, 费森听见这句，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我在呢，别怕。”
浑身受到的窒息感强烈, 耳边接着传来这句坚定可靠的话，让费森根本无法与头顶那张充满笑意与稚气的脸联系到一起去, 恍惚间甩了甩头。
“我没有……”
他浑身紧绷，意识不清，“我没有……”
“你没有害怕，我知道。”
陆明语气百般依顺, 眸中也是融化的柔和, 又多看了一眼怀中人少有的、对外界产生依赖的时刻，照着殿下后颈揉了揉，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带他向海面游去：
“殿下只是需要再多适应。适应适应就好了……来, 跟我一起念。”
“什么？”
“Simb Lado O。”
陆明俯首粲然一笑，俏皮得很，“念两次。”
“Simb Lado……O。”费森照着念了一遍。
陆明大为称赞：“殿下好聪明！学得真快！”
费森在他怀里抬眸对上他眼睛：“需要念两遍？”
陆明目光诚切：“嗯嗯。”
费森便再念了一遍。
然而这次念完，他眉头突然拧得很深, 猛地意识到什么：
“等等陆明, 我已经可以在海里说话了？”
陆明“嗯哼”一声：“怎么了殿下？”
费森嗓音发沉：“你刚才, 教我的咒语，是干什么用的？”
陆明道：“变成人鱼形态啊。”
“……”费森一言难尽看了眼自己毫无变化的下半身, “我进圣约尔海，也没必要化成人鱼形态吧？”
陆明点点头：“是这样的，这咒语也只有人鱼族使用, 对虫族没什么作用的啦。”
“……那你让我念两次干什么？”
“这不是看殿下很没有安全感嘛。”
陆明一本正经道：
“既然殿下不相信自己已经可以在海下自由行动，那我总得带殿下做点什么, 相信自己可以，是不是？”
闻言，费森神情僵硬地埋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可以呼吸，可以说话，身上没有一处被海水腐蚀灼伤的痕迹，终于了然。
与此同时，陆明终于带他来到海面，两人露出脑袋，看见岸上急成油锅蚂蚁的虫侍们，又彼此看了一眼，都是湿漉漉的——
很奇怪，有种劫后余生共患难的隐秘快感。
陆明忽地就咯咯大笑起来。
费森嘴角扯了一下：
“也就是说，在你带我跳进圣约尔海的同时，避水丸就已经起作用了？”
陆明笑道：“是呀。”
“那你一下水就抱着我干什么？”
费森话音有些不稳，眼尾发红，也不知是被海水还是谁折腾的。
陆明盯着他发红的眼尾，含笑道：“明明是殿下一直抓着我不放。”
说罢，两人视线同时“唰”的一下落在费森十指上——
发现就算是此时此刻，费森还紧紧抓着陆明胸前的削薄衣物，指尖用力得泛了红，加之衣下一寸薄肌，锁骨，喉结……
水光潋滟，白日照射，实在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色感。
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只会惊呼——“殿殿殿殿下！您在对将军做什么！？”
费森：“……”
目前看来，情况就是这样，他百口莫辩，脸颊被热意占满，却也只能一下松开五指，双手一推脱离陆明的怀抱，浑然无事朝岸边游去。
陆明这厮心大，甩着鱼尾巴紧随其后大声夸赞：
“不愧是殿下，游泳也学得这么快！”
像夸小孩儿会走了似的。
面上还有几分红，费森勉强恢复日常的面无表情，仿佛一点没听见身后某鱼的彩虹马屁，推开海水站上岸。
“殿下！”
“殿下脸怎么这么红？”
“殿下你没事吧！”
乌泱泱一群鱼侍前前后后瞬间围上来，又是拿无忧草又是拿烧伤膏，前前后后把殿下看了个遍。
“我没事。”
费森脸上热意终于减退，淡声道，“目前看来，我可以入海。我上来一趟，只是……”
“殿下只是来跟你们道个别。”
所有虫目光一下转移到费森身后——
只见陆明保持人鱼形态，又是单肘撑地，懒洋洋看着他们这边：
“这一行，我会带殿下去看看海下的几个景点，时间大约五六七天，你们不用想他，也不用担心。唔，我会把殿下照顾得好好的，回来估计还得长几斤肉——这个，我一定努努力。”
“这……”
助理收回目光，看向费森，明显还是希望能再听听殿下自己的意思。
谁料殿下只是“嗯”了一声，简短道：
“对外一律宣称我在军事封闭营中。”
虫侍们这才依依不舍对二位阁下行离别礼：
“恭送殿下、陆阁下离开，此去一行，如有神助，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陆明朝岸上的虫挥挥手，旋即回过头盯了眼殿下光洁锋利的侧颜，笑道：
“怪不得捂那么严实，原来是要隐秘行踪。”
费森轻轻一哂：
“在敌军眼里，前帝国将军和现任军部部长一起到海里去了，能发生什么？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你要先带我去哪儿？”
陆明莞尔：“海角崖。”
-
“海角崖是我决定创建的第一个景区，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就是不知道殿下待会儿反应会如何。”
陆明说半句就回头看一眼，金发在泛着阳光的海水下飘动，晃得人眼睛疼，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小心翼翼而喜难自抑的珍重感：
“地方有点儿偏，在圣约尔海北区最边角的一块地方，网友推荐的。”
顿了顿，他看着眼神不断移走的殿下，疑问：“殿下在看什么？”
费森闻言这才收回目光：“随便看看。”
陆明心领神会，咧嘴一笑：“也对，殿下作为万年来第一位进入圣约尔海的虫族阁下，自然有很多需要了解的……有什么疑问，大可随便问我。”
费森便再次挪开眼神，“嗯”了一声。
一鱼一虫一虫鱼就此在海中游了一阵。
形形色色海洋生物在两侧穿过，但由于他们前进的方向趋于偏僻，生物数量逐渐少下来。
陆明忍不住了：“殿下怎么不问？刚才经过的那些，总不可能你全知道吧？”
费森看着他，没说话。
陆明道：“我们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不要不好意思！”
说罢，他主动游到前头，指着下方不远处一棵五彩斑斓的树状物道：
“那是海树，上面结的海果有意思，酸酸甜甜，民间土方里据说是‘神果’，什么药效都沾点儿……不过野的不太好吃。”
前方一大批鱼游过，他瞳仁一亮，心道果然是一路顺风，冲上前开始大展身手：
“这是蓝鳞乌查鱼，整个圣约尔数量最多的鱼种……
这是户鲁鱼，一旦固定居所就一生不挪，领地意识极强……
这是阿林莫斯鱼，咳咳，殿下要是看了那天的直播，应该就会知道……”
费森道：“哪天？”
陆明立刻：“双伴节那天。”
费森再次闭口不言。
陆明也没把这个太当回事，转头就噼里啪啦继续一顿介绍，总算赶在鱼群离开前没有遗漏地介绍完毕。
“陆公子再见！”
“陆公子常来北区逛啊！”
陆明开心挥手：“再见！”
鱼儿们依依不舍。
“公子，下次还要介绍我哦！”
“胡说！陆公子刚刚明明指着我介绍的！”
“明明是我！”
“公子旁边那个帅哥是谁？怎么长了腿？”
“不知道，玩儿cosplay吧……”
……
陆明目送鱼群渐远，回头又盯着费森一双匀称修长的腿道：
“还有赖在你腿上的那些鱼，殿下不用担心——”
“那是懒叶鱼，形状像树叶，只是想借你搭个顺风车……那是极目提灯鱼，看上去有点凶，其实是喜欢你，你看，他在和你打招呼……”
就这样，陆明在接下来的近十分钟内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个接一个生物，声情并茂，热情有加，然而讲到最尽兴之处时，费森却突然打断他：
“不用了。”
陆明一怔，回头对上费森眼睛：“什么？”
“不用介绍了。”
费森轻声道：“刚才我看见的一个东西，比你介绍的，要迷人一万倍不止。”
陆明眉峰一弹：“什么东西？”
说着他又不可置信重复喃喃：“……比我介绍的那些还要迷人一万倍不止？”
陆明知道，像费森这样言行谨慎的虫，能让他还说出“一万倍”这种夸张词语的，绝非俗物。
于是更加好奇，补充问道：“殿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知费森并没有回答，垂下眼帘，游到陆明之前，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海角崖？”
一旁始终沉默的伊特将一切尽收眼底，直到此刻才远望一眼，道：
“尚且还有一段距离。费森殿下是否有些累了？”
一定是累了。
跨越一大块海区，没有尾巴，仅靠双腿，哪怕是已经服下避水丸的最强军雌，也一定吃不消——
但殿下他嘛，肯定是不会承认的，陆明想。
果然，费森立刻否认：“没有。只是我在圣约尔海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引起敌军注意，这可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得加紧时间尽快。”
“早说啊。”
陆明懒洋洋漂到费森跟前，金发滑落遮住一半狭长的眼，俊美非常：
“两条腿游的，终究比不过一条尾巴游的——”
“要不我抱你，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