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陆明观察到一个细节。
似乎是因为被“抓包”而沉默已久的老四,听闻父亲的话,皱了皱眉, 眼睛朝雌鱼女主人看了一眼。
这一瞬间的反应及动作都很快,来不及细想, 那条阿莫林斯大鱼的声音便继续在耳畔回响:
“恩鱼,我知道,这一次行动几乎所有阿莫林斯成鱼都希望成为那条志愿鱼,为你引出库米兰刀鲨, 再获得它的心脏点亮和川——这就是我为什么请你来我家做客的原因。”
“我怕我的支援申请会淹没在茫茫鱼海中, 你看不见,所以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当面告诉你我的意愿。”
“我认为, 当初你就是在刀鲨的口中救下我, 于我有恩,我们也和刀鲨有缘。不仅如此,我也已经中年,各方面体能都在最顶峰之时, 毫无疑问, 是最适合跟你一起前去的鱼选之一了, 恩鱼。”
看着面前娓娓道来的阿莫林斯鱼,陆明无数次恍惚时间无声改变的一切, 也看见了他身上的力量。
这种坚定与无畏,让陆明很是感激,也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只能莞尔一笑道:
“多谢小鱼。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得到你的帮助我很高兴,我也突然理解……”
然而, 没待他说完,一道郑重而同样饱含自己诉求的女声打断了他:
“虽然这不符合大多数鱼的价值观,但我不得不说,陆公子——”
“我不同意我的先生此次和你一同前去。”
阿莫林斯鱼对此始料未及,转头看着自己夫人皱眉道:
“夫人,你……”
雌鱼女主人丝毫没受其影响,只朗声继续道:
“陆公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先生和我结婚生子转眼已是大半辈子,带着这些小鱼崽,我们一时也不敢懈怠,每天都费劲精力带孩子们出世长大。而现在,你看——”
“我们开始走向生命的尽头,孩子们也都快要成年,可以出去独当一面了。就在这样的时刻,我先生本来就该和我一起安逸地度过剩下的日子,而非冒着生命危险去报这个恩。”
“我一向认为报恩有许多方式,柔和而不过于激进,同样会传达出对恩情的足够感激,没有必要以这种涉及生死层面的方式……”
“不,不。”
阿莫林斯鱼匆忙打断自己的夫人,安慰道,“夫人,有陆公子在,我不会死的。就算出现什么意外,那也是我心甘情愿,我的荣幸……”
说着他又慌乱看向陆明道:
“恩鱼,请答应我,就让我去吧。这也许将会是我老在圣约尔海前最后一件意义无穷的事,宫中号梦白推文台为此我还锻炼身体,做了许多准备……请让我去吧!”
圣约尔海以雌为尊,单位小家庭中,自然也是雌鱼的话语更有分量。
陆明因此必须考虑雌鱼女主人的想法。
她担忧伴侣的安危,也希望维护这个家庭的完整,这样的考虑无疑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经过一番考量,陆明还是用目光安慰性地与雌鱼女主人的交汇一下,转而看着阿莫林斯鱼道:
“其实这样看来,小鱼,你的夫人说得很有道理。我们都曾正面面对过刀鲨,也体会过它的凶险,这次情况也不会有例外。”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曾经救了你,这次就必须由你来出面,那么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报恩当时才救你,不是吗?”
话说及此,阿莫林斯鱼表情明显有点失落,道:“可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伊特此刻也发话了:
“小鱼公子,你过好自己的生活,这已经是对恩情的最大回报了。针对你夫人所说的情况,我也认为,不如不去,以后再……”
“不行!”
一道稚嫩而尚且尖利的声音夺取了在场所有鱼的注意,众鱼扭头看去——
只见坐在餐桌最旁边的一条珍馐小雌鱼鼓着脸,一幅气愤填膺的样子,用幼稚的奶音道:
“公子,报恩是我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如果您不让他去,剩下的日子里他都会不甘的!”
雌鱼女主人立刻叫住她:“老五……!”
然而这条被唤作“老五”的小雌鱼充耳不闻,拉住陆明的手便带他来到一侧大厅里,指着墙上一幅画道:
“公子你看——”
“这是父亲贴的您的照片,贴在我们家大厅最显眼的地方。而且,我还知道,父亲每天早上都会到你的照片面前为您祈福,他是真的很想为您做点什么!”
看着小雌鱼亮亮的眼睛,陆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而看向餐桌前的阿莫林斯鱼和雌鱼女主人,笑容有些无奈,却十分动容。
也是在这间隙里,小雌鱼张着亮亮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母亲,灵动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希望母亲能原谅自己的冒进。
雌鱼女主人看着已经有独立思考的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介时,阿莫林斯鱼再一次直视陆明的眼睛,难免有些忧伤地说:
“大恩鱼,生命如此短暂,在它消逝之前,我一定要回报你的。”
-
和川附近千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
鱼影憧憧,接尾摩肩,纷纷围在警戒圈之外,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陆公子要杀刀鲨嘛?真的嘛真的嘛?”
“千真万确!待会儿还有专门的直播,公子在虫鱼网上说的!”
“本鱼为了亲眼来看,鱼生第一次工作请假出来……我的海神,这感觉也太爽了吧!”
“怎么大家都这么兴奋,只有我一个鱼高兴不起来吗?记载上除了曾经的海神以外,根本没鱼杀死过刀鲨啊!没记错的话前几年才有个异能者自诩能做到这点,最后被刀鲨活吞了……”
“是啊,虽然公子真的很厉害,但刀鲨还是太……”
“让一让,都让一让!请大家自觉待在结界内,注意自身安全!”
鱼群混乱间,曾经作为弗雷鱼侍之一的结界异能者开始组织秩序,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勾住他后颈,拍了拍他肩膀:
“哟,又见面了!”
结界异能者一看来鱼就生理性恐慌,结结巴巴道:“卡、卡多里公子,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卡多里赞许地又拍了拍他,“改邪归正改头换面了啊?”
鱼侍:“……嗯嗯,改邪归正,改邪归正。”
“哈哈哈哈不说了!”
卡多里直接朝不远处一道背影疾速游去:
“我找我表哥!”
陆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刚一扭头,卡多里便已经到他跟前了,一见丹尼娅伊特科罗也都在,更加兴奋摩拳擦掌:
“姐,伊特,科罗也,都在啊?……哈哈哈太好了,今天我们一起上,肯定能把那刀鲨干掉的!”
伊特干咳了两声。
科罗也沉默不语。
丹尼娅呵呵一笑:“谁要你帮忙了,你表哥他今天一个人上。”
“……”
“!?”卡多里下巴一掉,瞪大眼睛看向陆明,“你一个人上!?这怎么……”
陆明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啼笑皆非道:“对啊,你们不用帮忙,我一个人上。要是到时候对付不了,我撒丫子跑不就得了?哈哈哈哈。”
大鱼吃小鱼,小鱼被追着大鱼跑的画面纵然滑稽,卡多里却笑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帮?”
顿了顿,他道,“难道你也和几年前那条鱼一样,以为自己一个鱼就能和库米兰刀鲨对抗?”
“我亲爱的表哥,你知道那个鱼最后是什么结果吗?确实,我承认,你们的能力都很OW,可这是刀鲨!本来我觉得我们几个一起上都够有挑战性了,你倒好……”
“因为今天是双伴节。”
陆明却淡然笑着回答他最初那个问题,“我想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双伴节?”
卡多里更加疑惑:
“这跟双伴节有什么关系?”
伊特又干咳了两声。
科罗也依旧沉默不语。
丹尼娅呵呵一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表哥想自己上就让他上呗。”
卡多里:“可是……”
“放心吧。”陆明凝色拍了拍他背,正经道:“不用担心,我们有预备方案呢。”
卡多里还是不放心:“什么预备方案?”
陆明笑而不语,离开鱼群数米开外。
下一秒,整个鱼群皆为结界包裹,不用受到即将到来的威胁。
陆明见这一幕便背过手,放心转过了身,灰蓝色眼瞳直直望向海洋深处,映着流动暗起的水光。
阿莫林斯鱼群一般都在特殊的区域内活动,然而一旦脱离区域,便有极大可能成为刀鲨的目标。
如今,除小鱼外的所有阿莫林斯鱼全都聚集在一起,为陆明创造吸引刀鲨前来的最充足条件,期待着陆明的好消息。
天色渐晚,陆明侧目看了眼手腕光脑,心下了然。
刀鲨的猎食时间已到。
他也该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