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日东月西之处【完结】>第254章 背叛

  直到听到安其远这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总理迷惘的脸上才露出惊讶又痛苦的表情,他的眉头紧皱着,嘴角扭曲,不和谐地一边向上,一边向下,活像是个面瘫了的病人正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情感。高俱海眼看着他头上开始渗出丝丝冷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不自然的亮光,这时的总理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按理说,这里应该是他的单人病房,一直以来只有他和陈凌才有资格进入这间安保系统全面的房间,那为何现在除了那位他早就认识,经验老道的主治大夫,高俱海和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也能进入这个房间?

  他勉强抬起混沌的头颅,终于问出了第一个看似有价值的问题:“高俱海,你怎么在我的病房里?”

  高俱海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个抓不住重点的人,事到如今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的确是没有意义的,眼下高俱海带着一群人马趁着自己最虚弱的时刻已然来到了自己的病床前,再去追究其如何并不能帮助自己脱困。他现在只能庆幸陈凌已经将自己的伤口全部转移殆尽,接下来只要等麻醉逐渐失效,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并抬手按下报警按钮,一切剧情都将发生反转。此时,这个可恶的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可怜,他的痛觉被复仇的女神封闭,他的房门被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怪物封死,迎接他的,只有这群“强盗”的压迫。

  男人想到这里,反而放下心,向后靠着床板,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回答道:“你说的对,没有意义。”他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想笑,“我们一直猜想,安其远是不是在营救行动中被军部捕获了,只是苦于你们当年将所有孩子的资料隐去,我们没能找到足够的证据和线索。现在你们倒好,直接将人送到了我的面前。”

  高俱海微微眯起眼:“送来了,又能怎样?”

  病床上的男人脑子还是不够清醒,或者是因为失血,又或者是因为麻醉的效力,此时的他还没有想明白,如果没有万分的把握,谨慎如高俱海,又这么会将人如此明明白白地告知身份送到身边?他嗤笑一声:“看样子你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高俱海点点头:“没错,你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他拍了拍齐月的肩膀,提问道,“齐月,你跟总理已经这么久没见了,难道没有什么改变想告诉他吗?”

  齐月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眼齐阳,齐阳看到他眼神中片刻的慌乱,便主动走上前,将手贴在他的后腰上,像是牢牢支撑着他即将崩塌的灵魂一般也支撑着他的肉体。齐月咽了口口水,对着病床上苍白的男人坦白道:“我已经……我已经变了,我已经不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安其远了。”他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温暖,鼓足勇气直视着面前这个噩梦般的男人,“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心门,也有了专属的向导,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无法被安抚,游走在暴走边缘的哨兵了。”

  迎接他们的是良久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从绑架计划的最初就开始参与进一切事宜,在无数次地铤而走险的实验后才有了那绝无仅有的,成功的一例,而现在高俱海居然妄想告诉他,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往云烟。曾经握在他手上最后的砝码,即使暂时挣脱也不影响他们再次将这颗筹码握进掌心,正是为了寻找这个失控的,无可救药的孩子,他们才拼尽全力,力排众议推进了哨兵的芯片计划,而现在,这一切都在这群莫名其妙的乌合之众口中成为了泡影?

  他无法接受。

  他不能接受。

  于是,愤怒暂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男人死死咬着牙关愤怒道:“你说谎!”

  面对这份愤怒,高俱海只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爱信不信。”

  他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让男人的怒火更甚,他的额角有根青筋弹跳着,虽然感受不到什么痛觉,但他确信自己能在麻醉消失后感受到什么叫做头痛欲裂。他死死盯着高俱海的脸,可那张永远冰冷的脸上此时却浮现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种胜者对败者的,傲慢的笑意。他知道,现在不是让怒火冲昏头脑的时候,但不知为何,他的不安和心跳总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慢下来。现在的男人不得不再次用力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稳住心神,他突然想到,安其远这个名字已经是七年以前的往事,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这七年的时间是遥远的,远到足以让人不记得一个孩子的长相。

  不,或许他是记得的。

  他永远记得当年听到这份成功案例时,自己欣喜若狂的心,那个本来都将对整件事绝望的心,突然又一次活泛了起来,让他即将枯萎的生命都有了继续延续下去的必要。如果没有记错,他甚至有去亲自见过那个孩子,只是现在的安其远站得离他太远,他又在麻醉剂的影响之下,他看不清这个安其远的脸。总理在最后一次深呼吸后缓缓吐出一口虚弱又断断续续的气,随即开口道:“你不是安其远。”

  “我是,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名字,现在的我,叫齐月。”

  男人咬着牙说:“那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齐月刚要上前,却被高俱海一把拦住:“凭什么他过去?有本事,你过来亲自看。”众人不明白高俱海此时的用意,只有谷雨突然向高俱海瞥了一眼,神色中透露着一丝笑意。

  男人大声叫道:“我是病人!”

  “你不是。”高俱海愣愣地反驳,“你有陈凌,你不是病人。”

  总理闻言不由一惊,知道陈凌的人少之又少,他知道私自拘禁陈凌的做法是危险的,但碍于自己疾病频发,癌细胞生长的速度随着他的年岁增加日渐变快,近几年,他有时候一个月都要经历数次手术,如果没有陈凌长期做自己的血包,就算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想必自己也撑不了多久。那么知道陈凌的人,知道自己今天几时几分在哪里接受手术的人,也能够从里面打开病房大门的人,现在这个房间里,有且只有一个——谷雨。

  他看向这个老哨兵的眼神憎恨中带着难以置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谷雨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行为,毕竟在七年前,他将陈凌不小心暴露在这位主治大夫面前时,谷雨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当时的男人以为退役后的谷雨懒得再搅和这些破事,不如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度余生。虽然后期她坚持从这家医院辞职,回到自己熟悉的战场从事教学任务,他也未曾听到任何关于陈凌的消息从她口中流出。然而现在,终于选择回归平静,来此疗养的谷雨,竟然会对此事纠缠如此之深?

  谷雨的眼神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这位在战场上度过了半辈子的老兵语气坚定,口吻淡泊:“我是故意的,故意挑选这家医院进行疗养,也是故意在这家医院与你相遇,自然,也是故意随口说了那句:‘总理大人,如果您不嫌弃,我还是愿意继续为您效劳。’”

  男人侧过身看着她,似乎立刻就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与她扭打在一起:“你骗我!你说可以帮助我!只要我给你永远留在这家医院老死的机会!”

  “对,我骗你。”谷雨笑了起来,她的眼神依旧是温和的,如同一名慈祥的长者,可她的言辞又是残酷的,仿佛是凌迟犯人的侩子手,“我骗你,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你脸上被众叛亲离的绝望和痛苦。”

  男人开始大口大口喘起气来,他瞪着那个看上去慈悲又温情的女人,难以想象也是这样同样的微笑,此时正想着将他送入地狱。他终于忍无可忍,勉强站起身向着谷雨的方向手舞足蹈地跑去。他的双手到处乱飞,但脚步却无法稳定地站立,只能傻傻地从床上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看到这个场景,谷雨不由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是老人特有的那种低音,但在男人的耳朵里,那是多么的尖锐和讽刺。他顾不得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仪器被突然扯断了连线,只是摸着床沿想要再次起身扑向那个恶毒的女人。

  终于,在数次跌落后,男人开始跌跌撞撞地向谷雨扑过去。陆延见状立刻想要上前,却依旧被高俱海一把拦住。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高俱海的脸,高俱海却没有看他,只是微笑着看着男人满地乱爬的,双腿颤抖的样子。

  他终于扑腾到了谷雨的面前,谷雨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男人伸出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随即慢慢收紧,像是想要就此掐死她一般。但孱弱的双手却没有这样的力气,谷雨的脖颈在他的虎口间只是微微变红,她依旧浅浅地呼吸着,微笑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力量无法给她带来任何痛苦。

  就在这个男人的额角拼命弹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谷雨突然出拳,一拳精准地打在了他今天才刚动过手术的腹部。男人只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压迫感,甚至没有任何的痛觉,他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谷雨,谷雨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拼尽全力握紧拳头砸了上去。男人刚想笑话这个她的不自量力,难道她还能不知道陈凌已经帮他把伤口全部转移了吗?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的两三拳就此放手呢?

  正当他想要开口嘲笑时,突如其来的,男人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自己刚刚还留有伤疤的腹部,只见那里一片平整,完全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但是眩晕还是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掐住谷雨脖子的双手,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还以为只是麻醉剂和自己突然的行动让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看到这一幕,高俱海终于开口道:“齐月,快,过去给总理大人看一看。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安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