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折腾了半宿, 经过一场不算谈心的对话,说不出什么变化,但又确确实实有了变化。
一种细微又无言的气氛蔓延, 偶尔的对视似乎都有别的意味。
“别盯着我了, 我脸上有花吗?”蓝延打哈欠, 有点困。
他朝方修新招手, “今晚能留下当枕头不?”
方修新喉结极轻地滑动一下, 没有立刻回答。
蓝延没得到回答, 不大高兴地踢他膝盖, “好还是不好, 这么难回答吗?”
方修新说:“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 不一定适合……”
蓝延直接把枕头扔过去, 自己埋进被子里, 冷淡地说:“那你走。”
方修新眼疾手快地接住, 怔了怔, 随后笑笑, “这就开始了?”
——脾气坏看来确实不掺水分。
“嗯, 不装了, 接受不了?”蓝延斜睨过去。
方修新把枕头放回原位, “还行。”
“至于留不留下来这件事,你不介意的话, 我求之不得。”他捋顺蓝延乱糟糟的头发,指尖轻轻按揉,“不过今天晚上的消息你还没发,节目组要我提醒你看通讯器。”
蓝延闭着眼, 头皮被按摩得极为舒服,一股麻意往全身的经脉流窜, 炸开滋滋的小火花。
“太阳穴你也按按。”他理直气壮地指使。
“嗯。”
“眼眶刮刮。”
“好。”
“你帮我把通讯器拿回来。”
“嗯。”方修新全部照做,没有一丝不耐,还有闲心调侃,“看来你以前是收敛了,好歹原来还会撒娇,假模假样地喊亲爱的帮忙,现在完全不客气了。”
蓝延懒洋洋地说:“当我追求者是这样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他的脸被对方捏了捏,后脑勺置于温热的掌心,被带到对方怀里。
蓝延也没挣扎,“怎么,后悔了?”
方修新轻笑,“自然界越艳丽的生物越是剧毒,我想得到付出点代价难免正常。”
蓝延撩起眼皮,“吸引你的只有脸?”
方修新抚过他的眼尾,“手、腿很漂亮,哭起来也很好看,性格……呛是呛了点,但很特别。”
蓝延扯嘴角,“这也算吸引?”
“对我来说,是的。”
蓝延轻啧一声,“变态。”
他翻了个身,“帮我发消息,明天的约会选你,你记得回选我。”
方修新说:“明天没有约会,或者说,接下来的几天嘉宾都在小屋进行集体活动。”
蓝延扬眉,“为什么?”
“这两天克罗夫特有天气预警,节目组应该是接到通知,处于安全考虑,不允许室外拍摄。”
“听起来不太妙。”蓝延猜测,“克罗夫特的大型控温板覆盖面积有限,没办法控制恶劣气候的环境变化?”
方修新沉吟片刻,“嗯,可以这么理解。”
“真糟糕。”蓝延打哈欠,伸出手臂往上攀沿,“好困啊,睡觉呗。”
“好。”方修新刚躺下,蓝延的四肢就缠了上来,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脸颊蹭了蹭柔韧的胸肌,喟叹一声,“关灯。”
方修新“嗯”了一声,悬空操控房间内的灯,几息之间,房间暗下来,只留下床头淡淡的暖灯,柔和不刺眼,几乎没有存在感。
“晚安。”他轻声说。
“……唔完……”蓝延意识沉沉,喉咙的声音含糊不清。
一夜好梦。
-
蓝延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就是被叫醒的时候有点烦。
“小延……小延……”
蓝延勉强睁开眼,视野模糊一片,“啊?”
“快到起床时间了,先松开我。”方修新哑声提醒。
他一半的手臂被枕麻,加上对方咬着不松口,他不敢乱动。
蓝延反应很慢,脑子混沌,“快到……那不是……还没到吗?”
——神经病啊,摄像头都还没响提示铃。
“但我要回自己的房间。”方修新胸口有点麻,见对方睁不开的样子,一只手抱住人,另一只手捏人耳垂,“等下有摄像头。”
蓝延清醒了几分,努力支起手肘,“行,你走吧。”
方修新手痒,忍不住逗人玩,又捏鼻子、又扯嘴巴,搅得蓝延脑子发胀。
他直接推人,“赶紧走,我还要睡,好困。”
方修新顺势退开,揉了揉蓝延的头发,“早安。”
蓝延起床气不小,为数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尤其想到昨晚的事,毫无忌惮。
他反手枕头把扔过去,不耐烦地说:“方修新,走不走?再不走就别追我了,下辈子我们都没可能。”
方修新稳稳接住,无奈一笑。
他算是明白对方嘴里说的“工作”状态了,看来以前没少装,撒娇卖痴掉眼泪都不是本性,除了戏精不假,剩下都是暴脾气。
“嗯,你继续睡。”
蓝延懒得搭理,卷着被子蒙头,继续睡不足二十分钟的回笼觉。
方修新想让蓝延不要盖头睡,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
毕竟再惹人嫌就要被彻底判出局。他按了按眉心,就这么点时间缺氧不至于会头疼吧。
……
蓝延睡得很快,也很短暂。
等真正的提醒铃响起时,他痛苦万分地挪动,像蜕皮的蛇。床单变得褶皱不堪,但他怎么也掀不开被子。
再睡四分钟……再睡三分钟……再睡一分钟……
“嘀嗒——摄像头自动开启”
蓝延浑身一激灵,艰难伸出手臂,两脚晃荡地下床。
早起——
人类最可恨的发明之一。
睡到自然醒才是最伟大的真理。
【怎么还没有画面,心急】
【第一次倒数摄像头的开始时间】
【想看看蓝,有没好点】
【唉,大美人不会痛了一晚吧】
【开了开了】
【呜呜呜蓝你还好吗?有没哪里不舒服?】
【……好像没啥问题了,大美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好漂亮……呜呜想舔颜】
【嘴一个嘴一个】
【等等,你们有没发现……?】
【我好像懂你】
【所以昨晚——】
【?你们打什么哑迷】
【爹咪没走!!!绝对留了一晚照顾蓝】
【什么!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床单!以前蓝只喜欢睡左边,被子乱蹬,但另一边的枕头会纹丝不动,右边的被角也是安安稳稳地在下面。现在揉成一团,枕头也移位,床中间还微微凹陷,证明有另一个人睡过】
【好细节……】
【牛】
【呜呜呜呜爹咪,我哭死,你果然狠不下心】
【好甜……什么前任照顾一夜,早上又偷偷回去】
【或许蓝知道?】
【应该知道,他只是生病,又不是死了,能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吗?】
一楼
蓝延拾掇好,走下客厅。
今天早上的阳光肉眼可见地减少,窗户传来的冷风猎猎,像一夜之间,跨秋入冬,令人毫不设防。哪怕调温板兢兢业业地工作,那股冷意还是能穿进骨头缝,四处游走。
蓝延路过时,不自觉摸了摸手背,赶紧走快几步。
“早。”白烨恰好坐在楼梯口的方向,微笑打招呼。
“烨哥,早。”蓝延挥手,对徐维说,“维哥,早啊。”
徐维依旧是精英范儿,套了件长款风衣,内里搭配一套白衬衫西裤,一丝不苟,银边半框眼镜架在鼻梁,整个人的气质斯文儒雅。
他手里拿着咖啡,朝蓝延微微颌首,“早上好。”
白烨在喝温热的小麦茶,香气四溢,忽然,他注意到什么,蹙起眉头。
“阿延,冷不冷?今天降温很厉害,你穿得有点少。”
蓝延已经坐到椅子,懒得动弹,“还好吧,头顶有调温板,吃早餐说不定还要出汗。”
白烨还是不放心,“真的吗?”
蓝延笑眯眯地说:“真的,烨哥,你别担心。”
“阿嚏!”原辰一下楼,连打几个喷嚏,鼻子也被揉红。
他没料到恶劣天气导致气温降得这么快,穿得是真单薄。好歹蓝延长袖长裤,里层有薄绒,而他则是短袖。
“哥,早。”原辰第一眼看见白烨,才陆续和其他人招呼。
白烨冷漠地点头,没有说话。
原辰的笑容慢慢淡去,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
“早上好。”谭素淮穿得厚实,是在场所有人里看着最暖和的人。
他看见原辰的短袖,宛如看什么勇士,惊奇地说:“原辰,你不冷吗?”
原辰捏住杯子,温度从他指腹源源不断传递,但明显饮鸩止渴。
“还好。”他给了模棱两可的中性词。
谭素淮不懂拐弯抹角,不解地问:“你手和腿都在抖,这也还好?”
原辰:“……”
“嗯,还好——阿嚏!”
谭素淮迟疑,“你、还好吗?”
原辰根本来不及回答,又打了几个阿嚏。
他摆手,“鼻炎,遇到冷空气就有的老毛病了。”
“哦哦,这样啊。”谭素淮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没继续劝,见原辰旁边有空位,直接坐下,“注意身体。”
“好的,谢谢素淮哥。”原辰抽了几张纸,鼻尖揉得更红。
白烨曲起食指,扣在桌面,余光瞥过去,又收回来。
原辰有几次感觉到了,但看过去什么也没抓住。
“哥。”他冷不丁地唤道。
白烨抬眼,“什么事?”
“你后面的窗户能帮忙关一下吗?一直有风,往我手吹。”原辰指骨的关节有点红,经脉呈现微微的紫调。
白烨把窗关了,回到座位,目光落到原辰的手,唇瓣翕动,最终还是移开视线。
原辰抿唇,垂下眼帘,指尖轻点另一只手的手腕,又握住按了按。
白烨深吸一口气,“手腕痛?”
他知道原辰手腕骨折过,愈合得不是很好,总是容易复发,吹不得冷风,经不住太大力。
——这是旧伤,恰恰因为他而受的旧伤。
原辰没有立刻回答,缓了几秒,“应该不是。”
白烨皱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应该是什么意思?”
原辰说:“那就不是。”
白烨“哦”了声,不再说话。
谭素淮冲完咖啡回来,刚好听到后几句话,随口问:“阿辰,你手痛?”
原辰抬起头,微微一笑,“没有,活动骨关节。”
谭素淮知道怎么回事,便没再追问。
白烨抿了口小麦茶,缭绕的白气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
【嘶嘶嘶,那种微妙感,妙啊妙】
【原辰……和白叔叔对什么暗号】
【不知道,感觉深挖有意思】
【对待同样没穿厚衣服,白叔叔的态度泾渭分明哈哈哈哈】
【挺好的,白叔叔继续保持】
【保持啥,后面不是关心痛不痛了吗……唉……】
【话说,原有听到白关心蓝的话吗?】
【我觉得听到了,后面原变得奇奇怪怪,还有点茶】
【对对对,我说什么感觉,就是茶,不是说的话茶,是那种语气、作态,简直了】
【我发誓他听到了!!!本人蓝原两个屏来回切,他们距离很近,超级超级近!!!】
【有点好奇,原现在心里想什么】
【不知道,但手腕痛应该有内情】
【有意思】
【果然还是人多才有好玩】
【这几天是不是都集体活动?】
【是的……】
【很好,嘉宾已经熟起来,有乐子看了】
蓝延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早餐,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是清空状态,直到——
“小延。”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问询,温和却令人头皮发麻,“怎么穿这么少?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要穿多点。”
蓝延眨眨眼,仰头和方修新对上目光,无辜至极。
什么时候提醒了?
方修新垂眸,像在说你觉得呢?
蓝延只想到一个可能,早上起床的时候,对方离去时在自己耳边留下的话。
啧,当时谁有心情听。
“忘了。”蓝延说。
方修新似笑非笑,“这也能忘?”
蓝延投降,“吃完早餐换。”
“现在不可以吗?”方修新不赞同地说,“你脸冻得煞白。”
蓝延说:“明明是我天生白,什么叫冻白,人冻不白,只会冻青。”
方修新说:“你脸现在冻得发青。”
蓝延没好气地瞪过去,“你扯吧你。”
“小延,加一件外套不难吧,为什么……”方修新继续劝说。
蓝延装聋做底,干脆堵耳朵, “别念了,吃完就穿。”
“我现在很叛逆,你别惹我。”他放狠话,意有所指,脸上明晃晃地写着——
你追我不是为了当我爸爸吧?
方修新:“……”
很好。
几分钟后,方修新从厨房端出早餐。
蓝延脸色难看,救命,他最讨厌的蛋黄!
还两个。
“多吃点,有营养,能增加热量,抗冻。”方修新淡淡地说。
还能报复是吧。蓝延皮笑肉不笑,“我不爱吃蛋黄。”
方修新:“嗯。”
“我不吃这个,换其他,你的三明治就挺好的。”
“我的也是两颗蛋黄。”
蓝延气到了,不死心地探过头,发现还真是。
“吃吧。”方修新说。
蓝延面色变幻,实在不想吃这噎喉咙的玩意儿。
他悄悄从桌底伸出手,找到对方温热的掌心,握住,直勾勾地看过去。
方修新顿了顿,眉梢微扬,凝视着他的眼睛。
蓝延指尖挠了挠对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方修新眸色难辨。
蓝延慢吞吞地说:“蛋黄真的很难吃。”
他眉头拧得死死,尾音带着不自觉的抱怨。
“方修新,我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