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洗完澡, 把公司那边的事处理好,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摘下蓝光眼镜,按了按眉心。

  大概坐了几分钟, 白烨缓过神, 准备去睡觉。

  他手背有点痒, 忍不住去挠, 定睛一看, 泛起一小块的红疙瘩。

  过敏。

  白烨冷静地想, 应该是下午的时候, 有几根鸭毛飘手背了,

  他翻了翻节目组准备的药箱, 没有过敏药, 他自己也没带。

  【白叔叔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看起来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是不是手背受伤了?他一直在摸手】

  【哎哎哎, 好像是, 镜头再拉近点……是不是红了?】

  叩叩叩——房间响起敲门声。

  白烨没想太多, 直接去去开门。

  “哥。”

  是原辰。

  白烨神色淡淡, 没寒暄, 直接问:“什么事?”

  原辰瞳孔幽深, 静静地凝视,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白烨有点厌烦原辰这样的态度,“没的话就走, 我困了要睡觉。”

  他不是开玩笑,直接按了关门的按键。

  原辰伸手抵住门缝,门感应到物体的触碰,又缓缓往两边退开。

  原辰好声好气地说:“我开玩笑的, 哥,你别生气。”

  白烨眯起眼睛, “我没气。”

  原辰笑笑,视线往下移,定在垂在腿侧的手,低声问:“你手还好吗?”

  白烨下意识缩手,指尖蜷起。

  他没答话,原辰继续说:“哥,你下次还是离亭子远一点,肉眼看不见的鸭毛在飘。”

  白烨“哦”了一声,再次“请”客,“如果没事的话……森*晚*整*理”

  他的话说一半卡喉咙,定定地看过去,对方拿着的一盒过敏药。

  “过敏药。”原辰指腹摩挲软铝纸的边缘,“A2型的。”

  白烨抬眼,没接。

  “你从哪里来的药?”

  “石头缝蹦出来,我接住了。”原辰说。

  白烨皱眉,想说什么,原辰将药晃了晃,打断道:“哥,拿着呗,再挠下去你手背要肿了。”

  “你什么时候……”

  “晚饭。”原辰说,“你手背红了,挺吓人的。”

  他说得夸张,实际那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小疙瘩也不明显。

  在亭子那里,原辰就看出些许端倪。

  白烨没作声,在原辰再一次示意手里的药时,到底接过来了。

  “谢谢。”

  原辰的桃花眼弯起,“不客气。”

  “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哥睡觉,拜拜。”

  原辰挥挥手,转身离去,好像来这一趟就单纯地为了送药,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白烨抿唇,望着对方的背影,过了几秒,才挪动步子。

  他随意地将药仍在柜面,坐回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原什么意思】

  【呃,关心旧情人】

  【好奇怪的感觉……这种关心不是说不好,但发生在两人之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大概是关心了没界限,不关心又太冷漠,怎么选都不太对】

  【为什么没界限?】

  【主要吧,原在追谭,一直大献殷勤,又冷不丁地照顾、留心白,搞得精神分裂一样】

  【不关心这些,只在意白叔叔怎么还不吃药】

  【呜呜呜是的,快吃,身体最重要,就当狗送的】

  【唉,白心里估计复杂】

  【感动又厌憎?】

  【难说】

  终于,白烨动了,他拿起药,就着水面无表情地一口咽下。

  他起身到摄像头前,如以往一样和直播观众告别。

  “我要睡觉了,大家也睡吧,晚安。”

  虽然知道白烨看不到,但弹幕还是一直在刷“晚安”、“拜拜”,好不热闹。

  咔哒——

  摄像头转为红光,房间的大灯暗下。

  -

  蓝延这一觉睡得极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没办法,昨天睡前打开账户,查阅了一遍金额,浑身舒畅得不得了。

  啊,美好的世界,美好的一天。

  蓝延一把扯开窗帘,亮堂堂的光线照入,每一处地方的阴影无处躲匿。

  【小蓝看起来精神不错】

  【岂止,整个人都在发光】

  【因为约会吗】

  【哎,恋爱脑都这样】

  【……爹咪看着反而没睡好】

  【哈?真的假的】

  【唉,爹咪看起来压力好大】

  【有啥压力……要是给我机会和这样的大美人约会,他把我当宠物狗玩都行】

  “早,阿延。”白烨和蓝延刚好在走廊撞见,微笑打招呼。

  蓝延容光焕发,笑吟吟地说:“烨哥,早。”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下了一楼。

  早上的厨房总是被几个人轮流“霸占”,不是蔡非行就是方修新,亦或者白烨。

  同时,他们会包揽其他嘉宾的早餐,每个人擅长的不同,但都不难吃,偶尔还有惊喜。

  “你昨晚做贼了?”蓝延咬下一口蛋白,慢吞吞地说,“还是遭贼了?”

  对方看着明显憔悴,昨晚肯定没睡好。

  方修新垂首吃包子,目不斜视,“吃早餐别说话,小心噎着。”

  蓝延不听,手肘去怼方修新,“喂,到底怎么了?你黑眼圈快挂两个眼袋了。”

  方修新用手背掰正蓝延的脸,冷淡地说:“食不言寝不语。”

  蓝延把鸡蛋的蛋白全吃了,只剩下中间的蛋黄,用勺子盛起,快速扔进方修新碗里。

  “不会还在生昨晚的气吧?”他拉长声音,“草莓味真这么难闻?”

  “不会啊,甜甜蜜蜜的草莓味,多适合沉浸梦乡。”蓝延嘀嘀咕咕。

  方修新手一顿,掀起眼皮,“鸡蛋的营养全在蛋黄,你只吃蛋白还不如不吃。”

  蓝延眨眨眼,把鸡同鸭讲贯彻到底,“真生气啊?”

  “……”方修新说,“别转移话题。”

  “你先回答我。”

  “……”

  “嗯?”

  “没生气。”

  “哦,那就好。”蓝延咬着豆浆的吸管,“今天我们去哪约会?”

  昨晚节目组有发消息,让互选的嘉宾共同商议约会地点,但蓝延嫌麻烦,直接扔给了方修新,让对方自己决定。

  “吃一半蛋黄。”方修新说。

  蓝延撇嘴,“不要,好难吃,还噎喉咙。”

  “鸡蛋能有什么味道?”

  “难吃的味道。”

  蓝延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惧地和方修新对视。

  方修新退一步,“三分之一。”

  “你现在就像一个冥顽不灵、只想逼迫自己孩子的固执家长。”蓝延失望。

  方修新瞥他一眼,“你要是我儿子,我不会这么好声好气,直接动手教育。”

  蓝延怪声说:“你还要家暴我?”

  方修新嘴角微抽,用三分之一的蛋黄堵住对方的嘴,“赶紧吃。”

  蓝延垮脸,眉头皱得死死的,含糊地说:“真的好难吃啊……”

  “为了健康。”

  蓝延痛苦,“……让我死吧。”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切。”

  【原来这就是他们正常相处的样子啊】

  【蓝拌嘴的样子好可爱】

  【这不处得挺好的吗?分啥分】

  【是呀,为什么?处得这么好】

  【因为今天到了忽冷忽热的热规律】

  【……一时间无法反驳】

  路航器

  “到底去哪?”蓝延躺在舒服的副驾驶座,眯起眼睛,“不告诉我是想给我惊吓吗?”

  “你觉得是哪?”方修新平静地问。

  “我要知道我还问你?”蓝延斜睨过去,“我可猜不中,你自己解密吧。”

  “带你去找自由。”方修新启动系统,舱内的灯光自动调节,在他侧脸落下一层阴影。

  蓝延一愣,随后笑了。

  ——哇,这人不会整晚研究剧本去了吧,方便见缝插针地输出演技。

  他们的“爱情”,最大的冲突点就是对不上脑回路。

  对方以为他想要自由,因此给了自由,而他因为缺爱,想要一个家,无时无刻的“束缚”,反而在另一种意义上组建了爱的牢笼。

  蓝延不吭声,用外套蒙住头,气压肉眼可见的变低。

  他呼吸变重,情绪给得很饱满,时机也恰到好处。

  沉默半晌后,蓝延闷声说:“自由个鬼啊。”

  方修新没有回头,面上紧绷,实则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让他脑子嗡嗡作乱。

  他想着,又有点烦躁。

  方修新觉得自己在玩套面具的游戏,第一层隐藏真实的情绪,不太牢固,第二层隐藏伪装的情绪,勉强盖住。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心反而愈发不静了。

  【啥自由】

  【一场自由的约会?】

  【听起来话中有话】

  【或许这是他们关系的暗喻?蓝在这段感情里并不舒服,感觉被束缚太多,得到的回馈太少,方因为昨晚蓝说的话,想了很多,这可能是他今天精神不济的原因。或者有可能,今天蓝一直追问,约会是什么,代表某种意义的暗示,问方考虑好没有,方不想回答就用自由搪塞】

  【啊?短短几个对话,能解读这么多东西吗……】

  【显微镜看的吧】

  【看蓝方说话不觉得晕,看这段话头晕晕的】

  【加一】

  【我觉得没这么复杂】

  -

  “这就是你说的自由?”蓝延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时,微微挑眉。

  方修新“嗯”了一声,“跳伞、蹦极、滑翔、高空索道、山洞倒转列车……你喜欢的极限运动,这里都有。”

  这是克罗夫特星球某处偏远的荒地,属于人工开辟的极限运动区域,虽然举目望去,全是荒山黄土,吹来的风沙堆积起奇异的景观,但基础设备完善,一条龙服务,刺激体验度极高,广受好评。

  【救命,谁家约会来法罗乐园……】

  【想起我无疾而终的初恋,对方约我来这,什么爱慕心跳全变成惊恐心悸】

  【还好吧,蓝喜欢】

  【是呀,大美人爱玩赛车就看出他喜欢刺激运动】

  【证明爹咪用心了】

  【嗯……用心了】

  【所以自由到底什么意思!!!】

  蓝延眼珠子转了转,“你不是不喜欢我玩这些吗?”

  方修新愣了愣,思维快速转动,然后接话:“我只是不放心你和……那一群人玩而已。”

  “你们太年轻,容易冲动不顾后果,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

  蓝延仰头,烈烈的风吹过他的额前的碎发,“说到底,你觉得我没按照你想的成长轨迹去做。”

  “不是。”方修新否认。

  “我不信。”

  “那我也没办法。”

  蓝延不说话了,神色变得恹恹,拽起方修新的手臂,“行了,不说这个。”

  他表面看上去没精打采,对玩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实则指骨用力,狠狠攥住。

  一双蜜糖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去,像在说——

  “大哥,先别演了,等我玩了回小屋再说,你再扯些有的没的,我之后怎么玩得开心?!能表现出来吗?!”

  方修新:“……”

  他眉心微跳,按住蓝延的手背,点了点,示意对方松手。

  蓝延松手了。

  “走吧。”方修新抛开杂思,干燥的大掌朝他伸出,“想先玩什么?”

  蓝延眸光微闪,先玩什么?

  当然是从头走到尾,每一个都玩啊。

  他“咔”一声解开胸前的斜挎包,扔给方修新,自己走在前面。

  “你跟着就行。”

  方修新笑了笑,抓过斜挎包,快步跟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