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新和工作人员对视上, 他礼貌地颌首,“抱歉,是我违反了节目规则, 相应的惩罚我都接受。”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神色诡异, 轻咳一声, “那个, 什么, 我等等上面的决定, 看情况如何解决吧。”

  方修新没有追问细节, “好的, 那我回去休息了。”

  他回到房间后, 也没有做什么, 只是如往常一样, 洗澡、洗漱、关灯, 然后平静地关掉摄像头。

  绿灯转为红灯, 没有几秒, 几乎无法以肉耳捕捉的机械声。

  方修新在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做了合拢的手势。

  一颗藏匿在角落的黑色圆球“咔嚓咔嚓”分裂, 蜘蛛触角张开, 圆壳附着其中,无声地悬浮在半空, 投射出蓝色的光屏。

  他靠在床头,十指飞快操作屏幕。

  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快速更替,冰冷的亮光照亮方修新的瞳孔。

  终于,光屏的页面变换, 所有字符瞬间消失。

  方修新抬了抬手,圆球的触角缩回, 光屏熄灭,又跑回原来的角落,空气扭曲一阵,圆球消失。

  与此同时,直播的公共屏幕正在热烈地评论。

  【啊,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早睡觉?】

  【可能都回房间了,也没什么事做,又不想开着直播,干脆睡觉】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春风得意,嘴脸让人嫉妒,有人泪洒被窝,我也跟着掉小珍珠】

  【蔡哥:咦?谁嫉妒我?】

  【哈哈哈哈哈蔡哥半夜得笑醒】

  【白叔叔好忙,大半夜还要被公司下属联系,处理工作】

  【节目组工作人员找白叔叔,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环节,没想到……社畜eom了】

  【爹咪好复杂】

  【是的,说话和做事好矛盾】

  【我受不了这种,已经不是一根大棒一个甜枣,根本就是善变】

  【对!干什么都好好的,关键时候变脸】

  【他就像辣妹情歌里的坏男人,“又高又帅,坏坏的但对我很好”】

  【?】

  【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爹咪是在给蓝开脱,自己去承担责任吗?】

  【什么叫开脱,本来就是他先把人拉进去的……】

  【真要算,这招还是蓝先开始的,但上次割草也是方替他割的啊】

  【别吵了,人家小情侣乐意,我们看着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

  【警惕星网恶婆婆行为】

  -

  蓝延临睡前,躺在床上思考,明天自己应该不用早起吧。

  毕竟自己都哭得这么惨,还要割草就太没人道主义了。

  嗯,就算要割,还有方修新。

  蓝延想得满意,掖了掖被子,挨着脸颊,毛毛茸茸的。

  他呼吸逐渐平缓,沉入睡梦中。

  但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

  蓝延觉得自己身处在某个熔岩的表面,后背是灼烧的疼痛,浑身冒冷汗,一阵阵发抖。

  他头痛欲裂,身体像被撕成两半,钻心的痛意蔓延。

  他努力想要离开炙热的熔浆,却无法动弹,想要说话,喉咙发出来的是嘶哑的喊声,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

  嘀嗒——房间里的摄像头亮起。

  【什么声音……】

  【好刺耳的闹铃,被锤子砸脑袋一样烦躁】

  【嗷,蓝还没起床?】

  【是的,以往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洗漱】

  【睡过头了,还是昨晚哭得睡不着?现在补觉?】

  【啊?不会吧,这声音都要钻到神经了,还醒不过来】

  【等等,蓝的脸好红】

  【被子是不是一直在抖,蜷成一团】

  【生病了?】

  【什么!!!靠,节目组,你们的中控看到没】

  【快去看看,别出事了】

  【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节目组】

  直播间的人急得团团乱转,节目组医疗组赶紧出发到小屋。

  一楼,客厅

  “哎,修新,阿延没和你一起吗?”白烨端着一锅粥从厨房出来,见到方修新,顺口问道。

  方修新刚在花园割完草,背心紧贴胸腹,额角、下巴汗涔涔的。

  他沉声道:“他没下来吗?”

  白烨摇头,“没。”

  徐维搭腔,“睡过头了?”

  蔡非行转着杯子,“不会吧,那闹钟跟电锯一样。”

  白烨想了想,“修新,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方修新点点头,“好,我去看看。”

  没等他走上楼梯,传讯器响起迈克的声音,面色骤变——

  “方先生,你去二楼看看蓝延先生,他好像不舒服。”

  大门哐啷一声,好几个人从外面跑进来,为首的是嘉宾熟悉的工作人员。

  原辰刚从客厅的转角出来,急忙避让,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了?”

  工作人员:“蓝先生不太舒服,我带医疗队的人上去看看。”

  白烨快步走过来,蹙眉问:“阿延生病了?”

  工作人员:“不确定。”

  他说完,就跟着医疗队跑上二楼。

  白烨没有思索,也跟着上去。

  原辰唇线微微抿平,他盯着白烨的背影,下意识想跟随,后面硬生生改变方向。

  房间

  方修新先是敲门,发现里面没有人应答,金属门从外入内需要密码。

  他思考直接破门而入的可能性,视线所及之处寻找金属门的薄弱点。

  “方先生,我们开门吧。”工作人员及时赶到。

  方修新退后一步,“好。”

  【终于来了】

  【呜呜呜快来看看大美人,他好难受】

  【室内怎么不放简易治疗仪】

  【有啊,但蓝没力气去拿】

  【看起来是感冒发烧,一直咳嗽、鼻子不通气,但治疗仪只能缓解症状,做不到根除,还是要靠免疫力】

  【我恨,这么多年了,感冒还是‘绝症’】

  【没办法……它本身不算病,是人的免疫系统出问题】

  【话说,蓝做什么了,没淋雨没什么的】

  【可能吃太多冰淇淋?加上玩赛车吹风、消耗精力?】

  【嘶,有可能】

  方修新一眼就看到蓝延卷着被子,拱起腰,不停地咳嗽,脸红得发烫。

  他半蹲在床边,小声地唤道:“小延?小延?”

  蓝延勉强睁开眼,视野模模糊糊,见是方修新,含糊地应了一声。

  “唔……我、怎么……”

  医疗人员在旁边忙碌,治疗仪的红光从蓝延头顶照射,一根细细的绳索环绕在他手腕,滴滴几声,红光消失。

  “问题不大,就是感冒发烧。”

  旁边的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好险好险,不是什么大问题,看视频里蓝延的状态,他们还以为要出人命问题。

  “不过,蓝先生是对什么过敏吗?”医疗组有人出声,“某项数值的炎症一直降不下,初步判断是过敏,需要服用针对性的抗过敏药。”

  方修新一怔,“我不知道这件事,我问问。”

  他低头,缓慢说道:“小延,节目的医生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过敏源?”

  他强调“节目”两个字,刻意加重语气。

  蓝延虽然烧得理智不清,但治疗仪缓解了大半的难受,凉意渐渐驱散燥热。

  他听到了医生说的话,也听到方修新的提醒,脑子转得不太快,但还是能转。

  蓝延蹭了蹭被子,嘟囔说:“……不知道……我以前没过过敏……”

  他没说谎,二十多年来真没碰上什么过敏的食物。

  “那我们需要抽血检查,麻烦蓝先生签份知情同意书。”医生说。

  蓝延慢半拍地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哦……行。”

  他眼皮撑开,在光屏上签名。

  医生说法老练,快速抽血,化验结果十秒钟后出现。

  他皱了皱眉,“是混合型过敏,不是单一种类过敏。”

  【啥意思,好几个过敏源?】

  【不是,你就当中彩票了……几样东西单独吃或者少某样都不会过敏,但合在一起就过敏了】

  【啊,这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玩意儿】

  【概率很低,居然被蓝碰到了】

  【难治吗?】

  【看过敏引发的症状,如果不是什么慢性病变,这种比较剧烈的反应还比较好】

  方修新伸手,慢慢捋开蓝延汗湿的额发,刚要开口,旁边的工作人员抢先一步。

  “难搞吗?需不需要送去医疗中心?”

  医生说:“暂时不用,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花点时间就好。”

  “哦哦,好的。”

  蓝延觉得脸上有人捣乱,但力度很轻,不仔细体会难以察觉。

  他太阳穴嗡嗡响,艰难拉住方修新的手,“你给我按按……太阳穴痛……”

  方修新听清前半句话,后面有点模糊,凑前问:“哪里痛?”

  蓝延不吭声,用力把那双大手往太阳穴带——

  实际上,他力气并不大,甚至轻得差点握不住对方的手。

  方修新明白了,指腹按住太阳穴,慢慢揉。

  蓝延舒服了,喉咙黏糊糊地发出一声闷哼,皱起的眉心渐渐变平。

  方修新一边勤勤恳恳地按摩,一边问工作人员。

  “你好,我想申请今天的出门活动暂停,留在小屋,可以吗?”

  工作人员迟疑,“我问问上面的意见。”

  方修新颌首,“好的,麻烦了。”

  工作人员出去了几分钟,折返回来后,给予方修新肯定的回答。

  方修新“嗯”了声,礼貌说:“好的,谢谢。”

  医生在仪器捣弄了一阵,在蓝延手臂扎上密密麻麻的针管,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收回所有东西。

  “好了,现在让他好好静养,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哦,还有,多服用增强免疫力的东西。”

  蓝延没有回答,依旧脸埋在枕头。

  方修新答了声“好”,问医生:“他看起来难受,能通过药物和仪器缓解吗?”

  “正常,第一次过敏的反应各不相同,治疗仪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缓解百分之百的疼痛,总会有遗漏的地方。”医生说,“所以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撑过去就好。”

  方修新沉默,垂眸看向蓝延,手里的动作不停,还是替对方按揉太阳穴。

  【呜呜呜呜心疼】

  【过敏都这么严重的吗?】

  【个体差异吧】

  【是的,幸运的就皮肤痒、发红,不太幸运就像蓝一样,发烧全身痛,身体正在进行修复工作,非常不幸运就是慢性症状或者发展到癌,最惨的是癌种类属于无特效药】

  医生收拾好仪器,临走前对方修新说:“如果你是在担心,或者想要病人没这么难受,可以试着满足对方的需求,在心理上缓解疼痛,比如你现在做的,给他按太阳穴。”

  方修新点点头,“好。”

  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后面跟上来关心的其他嘉宾。

  只留下方修新一人在房间。

  室内的摄像头还开着,只不过大部分角度都在方修新身上,避免拍到蓝延的窘迫状态。

  【怎么不拍拍大美人?】

  【虽然不应该,但他的脸在生病时好美】

  【脆弱、精致、漂亮,像易碎的玻璃,想要捧在手心,好好疼爱】

  【我想……】

  【我也想……】

  方修新坐在床头,指腹按揉着蓝延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渐渐的,在对方的指导下颇有技巧。

  蓝延一开始挺舒服的,后面就没什么感觉,不安分地乱动脑袋,身子扭来扭去。

  方修新轻声问:“怎么了?”

  蓝延睁开眼,眸子雾蒙蒙的,含糊地说:“难受……”

  方修新低头,“那怎么才不难受?”

  蓝延呢喃,眼神泛空却闪烁奇异的色彩,:“不知道……”

  他心里碎碎念:啊,如果眼前有一座金山就好,躺进去一定舒服多了……

  方修新:“……”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默契,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含义。

  他头更低,在蓝延耳边轻声说:“换一个。”

  蓝延眼皮缓慢眨了眨,换一个?

  他撇嘴,有些不满。

  “那就……”蓝延顿了顿,不假思索地说,“我想枕着你睡。”

  【!!!】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哈哈哈哈哈大美人胡言乱语】

  【原来你们私底下玩这么大啊(欲言又止)】

  【怎么枕?是不是直接躺上去?窝在方怀里?】

  【这不算睡觉吧?方在照顾病人,所以需要开摄像头(义正言辞)】

  【支持!!!】

  【我有一个想法……】

  【或许可能就是……】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着急,你们都懂了,我没懂】

  【生病了就要睡大奈子】

  【难受了就要喝点奶奶】

  【你们——】

  【啊啊啊啊,蓝平时都是过什么好日子】

  【答应他,快点枕】

  方修新神色诡异一瞬,“怎么枕?靠着我,然后我哄你睡觉?”

  蓝延艰难地翻了个身,呼吸有点急促。他脑子一片浆糊,轻飘飘地说:“不用哄我……我枕在你那里就行……”

  方修新有点踌躇,或者说进退两难。

  如果没有摄像头……

  但是现在有,总觉得怪怪的。

  方修新还在思考,久久没给出回答。

  蓝延等得不耐,颤巍巍地伸出手,眯着眼睛找准位置,一把按住,然后捏了捏。

  ——软弹舒适,又Q又绵。

  方修新:“……”

  蓝延像喝了假酒,嘟嘟囔囔些什么胡话。

  方修新听清了,眉心狠跳,手捂住对方嘴巴,直接打断:“好了,枕。”

  蓝延满意了。

  他又抓了一把,喟叹一声,含糊念叨。

  “真好。”

  方修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