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习俗有些复杂, 第二天还有一桌酒席,是新娘回门,也就是顾池音的表姐要在今天回一次娘家。

  作为女方亲属, 顾池音肯定也要去参。而且在家庭构造里,如果有谁是非常非常有出息的, 就更要出席, 以彰显女方有一个强大的后盾。

  时至今日, 已经单纯地演变成——

  我家有F1赛车手喔!

  还是俩喔!

  所以饭桌上来跟这俩赛车手敬酒寒暄的, 甚至比敬新郎新娘还勤快,一时竟不知结婚的是谁。

  当然,顾池音和江从星已经事前说明了,下周有比赛, 只能以茶代酒。

  兵荒马乱的假期, 在第二天晚上终于平静了下来。

  月月表姐和表姐夫在这天晚上登上了度蜜月的飞机, 大家欢送这对小夫妻后, 伴娘们没有直接走, 而是留下来帮忙拆掉家里的新婚装饰物。

  墙上难搞的胶水有点高,其中一个伴娘身材比较娇小,遂扭头, “那个……月月表弟呀, 你能帮帮我吗?”

  “喔。”顾池音把手里的彩带放进垃圾桶,刚想跨过一地气球残骸过去, 江从星先了一步。

  “我来吧。”

  到底男生没办法解读出小女生的心思, 在伴娘眼里,自己好朋友的弟弟, 四舍五入也就是自己的弟弟, 所以事实上伴娘对顾池音并没有什么兴趣。

  “……谢谢。”伴娘羞赧地笑笑, “我够不到,也、也不方便搬凳子进来,地上太乱了。”

  江从星点点头,“嗯,结婚就是这样。”

  A市婚嫁的习俗是,伴郎伴娘都未婚,所以在婚礼上物色异性,是比较靠谱的。

  尤其听闻男方伴郎事实上是女方亲属的时候,就更妥帖了。

  能被女方挑出来给对方当伴郎的人,自然是这个家庭里最优秀的单身男性。

  “是呀,好羡慕月月,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对象。”伴娘微微颔首,笑得很甜。

  胶水挺难铲的,江从星抬着胳膊专注地弄着,只附和了一句,“会的。”

  伴娘偷偷吐了下舌头,“嗯,谢谢啦。”

  顾池音边拽衣柜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边往那边瞄。越拽越用力,然后——哧啦。

  “弟弟啊!那是婚纱!”另一个伴娘喊道,“租来的要还的!!”

  顾池音看看手里的白色蕾丝,再顺着它看过去……

  “靠。”顾池音讶然,“为什么把婚纱挂在衣柜外面啊……”

  伴娘苦笑,“因为它太大啦里面挂不下呀。”

  顾池音迷茫,“那……怎么办,那跟婚纱店买下来吧?”

  伴娘赶紧过来他旁边,拿起蕾丝往婚纱上比了比,“唔,去还婚纱的时候问问看吧,或许还能补。”

  “对不起……”顾池音自己也不知道在跟谁道歉。

  伴娘笑笑说没关系的,接着去忙活。

  那截蕾丝只能这么耷拉着,顾池音叹了口气。

  后背被人扶了一下。

  然后一条胳膊越过他,伸手把那件婚纱连着衣架取下来,江从星说:“我们先去还婚纱吧,问问怎么补偿。”

  伴娘点头,“嗯,也好,你们快去吧,一会儿该下班了。”

  时间是晚上七点,开的是江从星的新车迈凯轮720,顾池音在副驾驶抱着婚纱。

  婚纱装进包里实在是太大了,从前挡风玻璃看进来只能看见婚纱包。

  江从星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被你姨知道了,长辈听不得婚纱破了这种话。”江从星说。

  顾池音紧紧抱着婚纱,翻了他个白眼,“哦,你也知道要躲着啊。”

  “……”江从星扶着方向盘,不出声了。

  橙黄色的勒芒版迈凯轮在晚高峰的主干道上没人加塞,甚至有些前车会刻意打方向避开他,以防里面的人无法驾驭V8发动机、双涡轮的超跑,一脚油门无妄之灾。

  一路顺利地来到婚纱店,停好车,这时候才发现,两个大男人来婚纱店属实有点违和。

  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找到老板说明了情况。

  最后说是可以补救,但赔了点钱,因为这种婚纱要补救,只能改变一下款式了。

  原以为两个男人进婚纱店已经是比较大的考验了,没想到最大的考验是从婚纱店走出来,和对面婚庆工作室的小姑娘迎面塞过来的传单。

  以及顾池音接传单的肌肉记忆。

  三个人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一个递传单,喜庆的大红色,一个拿着传单,“谢谢”二字脱口而出,还有那个沉默的,俨然一副“新郎就是个道具”的老实人。

  这张传单被顾池音随手放在迈凯轮里,不幸的是它被江从星的妈妈发现了。

  “哦哟!好儿子!”薛静雅望着她儿子车里这传单,几乎要脑补出一段奉子成婚的戏码了,“这是怎么了?你去婚庆公司了?”

  江从星只摇摇头,上楼回房间了。

  回房间后把去日本的航班信息发给顾池音,之后准备收拾一下行李然后休息。

  自从日记本被外婆无意打开之后,江从星就把它随身携带。

  这个小本子并不占地方,而且足够坚硬,很省心。

  江从星刚把它放进行李箱,妈妈没敲门直接就进来了。

  “从星。”薛静雅端着一盘水果,“喔,忘记敲门了,你总不在家……吃点水果,妈妈都切好了。”

  “嗯。”江从星没说什么,接过盘子来,“谢谢妈。”

  薛静雅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江从星长这么大没让她操过一点心,品学兼优就不说了,这么多年,江从星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他优秀的程度是街坊邻居打骂自己孩子的时候挂在嘴边的名字,尤其家属大院隔壁楼的顾池音。

  所以,眼看就要24岁的江从星,他需要把自己这份优秀继续下去。

  比如,他应该带回来一个乖巧甜美的女朋友。

  “月月就比你们大一岁,今年结婚,刚刚好。”薛静雅顺手拿起床上的T恤叠起来,放进他行李箱,“是吧,你看,他们还可以过过一两年的二人世界,然后要一个宝宝,多好。”

  江从星放下水果,把赛服内衬叠起来放好,“嗯,是很好。”

  “月月那两个伴娘也都蛮漂亮诶,你们加了微信吗?我看下午你们在一块儿收拾房间呢。”

  江从星的手顿了顿,“没加,只是顺说帮忙而已。”

  薛静雅“啊”了一声,她这个儿子,她自己都不敢说对他有多了解。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江从星能有些叛逆,这样起码母子二人还能有些话聊。

  而不是这样,儿子叠起衣服来比她还顺手些。

  “我看你们围场……小姑娘也挺多的,你有追谁吗?妈妈给你出出主意呀?”薛静雅问。

  江从星还是那样油盐不进,“没有,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实话实说,他妈妈觉得有点不安,“你哦,叛逆期迟到啦?”

  江从星只笑了笑,“没有。”

  这是个省心的孩子,薛静雅看了看他大开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那个木头盒子是什么?”

  江从星:“别人送的礼物。”

  “男生女生?”薛静雅笑着问。

  “男生。”江从星说。

  -

  从上海到日本的航程不需要太久,这次大奖赛两家人都去了,这本来没什么,去年在蒙特利尔的比赛他们也去过。

  这次不太一样的是,月月表姐其中一个伴娘也在这趟航班。

  “她去日本念书,刚好一起啦,哦你见过的呀,月月的伴娘,叫嘉筱。”薛静雅说。

  顾池音先一步去安检,然后戴上耳机。

  他戴的是头戴式的耳机,然后把音乐音量开大,整个人是个大写加粗的“拒绝交流”和“不要找我讲话”。

  搞得他妈妈只能微笑摇头,“从小就这样,不如从星乖。”

  薛静雅蹙眉,“你少说这种话,阿音多好一孩子。”

  “是的。”江从星赞同。

  阿音本人的食指在大腿上跟着鼓点敲着,他想做个实验,情绪上的实验,也是非常狗血、但行之有效的实验。

  于是他等着这首《Your man》放完,把耳机挂在脖子上,站起来。

  他走到江从星面前,说:“过来一下。”

  顾池音把他叫到咖啡厅买咖啡,机场人很多,咖啡厅要排队,旁边还有一堆人在看咖啡厅的菜单,没一会儿他们就淹没在来来往往的旅客里。

  这时候,顾池音不动声色地抓住江从星的手腕,接着探下去,直到两个人牵住对方。

  然后顾池音说:“你给嘉筱也买一杯。”

  江从星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礼貌。”顾池音说,“给她买那个西柚的气泡水。”

  江从星照做了,因为这只是一个正常人对另一个正常再正常不过的礼貌,他没想太多。

  此举在薛静雅看来,是个非常好的现象。

  于是在机场登机口前的座椅上,顾池音听着他的静雅阿姨,他的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嘉筱多么温柔漂亮,话里话外都是二人多么般配。

  顾池音叼着吸管,他很像把耳机带上,阻隔这些内容。

  但他没这么做,他听着,每个字都听着。

  完全不和江从星有什么眼神交汇。

  直到静雅阿姨对嘉筱说:“我们从星这么多年,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呢,你看他这憨傻的样儿,怕是以后真和谁在一起了,都不知道怎么主动。”

  嘉筱赧然地看了眼江从星,低头笑笑没说什么。

  不知道怎么主动……

  顾池音在心里翻了三百个白眼。

  登机通知响了之后,大家拿着自己随身的东西上摆渡车,顾池音习惯性地跟在江从星后面,然后停了一下,侧身让嘉筱先走。

  这样到了摆渡车上,他们会很自然地挨着站。

  顾池音想验证一下自己能不能忍受江从星和别人在一起,能看着江从星和别人走到哪一步。

  或许是老天都帮他,一堆人挤上摆渡车,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的撞了嘉筱一下,把她撞在江从星身上,她下意识扶住了江从星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有点……

  他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有点难过?生气?

  江从星估计思想在神游,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嘉筱。

  嘉筱只能解释说被人碰到了,结果江从星说……

  “喔,确实太挤了。”

  顾池音舒服了一点。

  然后江从星开始在堪比早高峰地铁的摆渡车里寻找顾池音,顾池音则戴回耳机,扭头看外面。

  其实江从星一直都维持着非常正常的友好和礼貌,没有越界,没有让任何人多想。

  耳机里的小马丁一路陪他飞到日本,不愧是拿了好几个百大的人,非常懂得什么样的音乐能让人无心旁骛。

  接着音乐停了。

  江从星把他耳机往下一捋,顺势胳膊环上来搂住他脖子,脑袋偏到他耳边说:“再晾着我就不礼貌了。”

  “我本来就是个没礼貌的人。”顾池音说完,车队派来的司机已经认出了顾池音,正在向他招手。

  顾池音也挥挥手,扭头叫上爸爸妈妈们一起上车。

  赛车场一般都远离市区,这次家长们住在东京,赛车手们则是像往常一样,住在距离围场比较近的酒店。

  Crown车队来接江从星的司机也在这里等,最后两台车停在同一间酒店门前。

  一进大堂就有人接过他们的行李箱,他们直接去办理入住。

  “我妈让我周四的时候带嘉筱在围场逛逛。”江从星站在他旁边,不疾不徐地说,“我拒绝了。”

  “喔。”顾池音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房卡,“静雅阿姨急着让你娶老婆。”

  江从星没什么表情,也拿到了自己的房卡,然后和他一起走到电梯,进电梯。

  然后说:“你以为小蔓阿姨不急吗?”

  门关上之后,整个电梯厢犹如被四面镜子围起来,颇有一种万事万物无可遁形的感觉。

  电梯上行,顾池音看着镜面里的江从星,“如果我们临到最后各自成家了会怎么样?”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信任我的。”江从星没有看镜面,而是偏头去看真正的顾池音,“我说这墙能跳,你就跟着跳。我说明早班主任不来,你就放心大胆地迟到。我说这波团能打,你就会上。”

  “怎么这回信不过了。”

  顾池音想了想,确实,因为这人抛开茶包和卷王不谈,他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主要是……这事太大了。”

  电梯升到15楼,进来了人,顾池音让了些位置,江从星伸出胳膊半拥着他。

  18楼,那人出去了,江从星没有松开。

  他们要去25楼,江从星准备掏出他那一箩筐豪言壮语,以及他会告诉所有人“是哥哥带坏了他”的决心时——

  顾池音说:“要不我们偷偷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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