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顾池音才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蠢。
由于他们两家人从A市搬去了上海, 顾池音家的房子空了出来，江从星家的房子就让他的舅舅舅妈过来住，顺便可以照顾外婆。
所以他们只能睡在已经切断电闸的顾池音的家。
原本舅妈说过来帮他们铺床, 顾池音不太好意思，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长辈帮忙铺床实在是……
实在是为什么要争这个面子。
“要不你还是撒手吧。”江从星建议他。
“也好。”看着已经完全分不清横竖的被罩, 以及目前只能使用两个手机的手电筒进行照明, 顾池音放下了被罩的一角。
终于江从星铺好了床, 两个人躺下, 然后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
接着顾池音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不去我爸妈房间睡呢，那床多大。”
“……”江从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记忆里有一个晚上也是这样，家属大院停电了, 只有顾池音的房间有光亮, 在漆黑的大院里像个小萤火虫。
因为他有两个充电台灯, 这也导致全院的孩子都没法写作业, 只有他能写。
彼时顾池音并不享受这种特殊, 并且招来了江从星。
江从星的妈妈让他过来和顾池音一块儿写作业，那时候是高一，他们已经把重心放在了赛车上, 所以他们堆积了好几天的作业, 一直写到深夜，江从星就睡在这了。
偶尔刷微博的时候会看见这样一个问题：小时候没有手机, 我们睡前都在干嘛？
此时这个不通电的小卧室里, 旁边江从星的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顾池音翻了个身面对他, “嗳, 高一那会儿停电, 我们俩睡一起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记得。”江从星点头，在黑暗里看过来，“我们俩等你爸妈睡着，跑出去上网了。”
“走不走。”顾池音问。
“……”
江从星没想到的是，他完成了儿时的梦想，成为F1赛车手，他即将提一台新车，多少人梦里才拥有的迈凯轮720s勒芒版。
可现在却要再一次从顾池音的卧室翻下去，因为外面那老旧的门锁不知是锁舌锈在里面了还是怎么，总之进来的时候开锁就很费劲，这回从里头光拧那个安全锁，顾池音差点儿把手指头捏掉皮。
遂决定故技重施，翻墙下去。
顾池音家在三楼，和江从星家面对面，不过这个时间对面舅舅舅妈和外婆都睡下了，俩人扶着水管踩着空调外机，身手显然没有退步，披着夜色安全着陆。
然后江从星提出了一个灵魂问题，“那家网吧还活着吗？”
“……”顾池音思索片刻，“总有网吧还活着。”
这倒是。
夜里看家属大院真是寂寥，杂草苔藓已经从墙根那儿扩张版图来到了健身器材区域，顾池音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怎么了？”江从星问，“不想走了？”
“不是……就觉得，世界变得太快了。”顾池音叹气。
今晚月亮很亮，江从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便懂了。他拍拍顾池音肩膀，“F1都混动了，看开点。”
是啊，连F1都混合动力了，只要还在呼吸，那么就要随着世界一起改变。
走出巷子，老城区是真的老了。
虽然该拆的都在拆着，但去网吧的路仿佛肌肉记忆，两个人没带商量的就一起抬脚朝右拐。
“哎对了，”顾池音忽然问，“要是洛娴没有男朋友，你们俩就正常相亲，你会跟她结婚吗？”
“不会。”江从星摇头。
顾池音蹙眉，“为什么啊，她长成那样诶，又跟你门当户对。”
“我又不喜欢她。”
顾池音停下了，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导致江从星也停下，回头看他。
这一瞬间江从星是有些慌乱的，他不知道面对接下来的问题要怎么回答。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或者是，你不喜欢她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该说吗，该趁乱告诉顾池音，自己少年时期就对他有非分之想，高中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就胡思乱想，遑论刚刚，由于单人床太窄，他俩不得不贴着躺。
所以江从星有点慌乱，同时又有一丝冲动。
他在等着顾池音问。
结果顾池音用看普信男的目光看着他，“洛娴那样的你都不喜欢，你想娶谁，去月亮上娶嫦娥吗？”
“……”江从星欲言又止。
“算了。”顾池音抬脚继续走，“晚点结婚也好，让我再适应适应。”
以前偷摸去的网吧果然已经殉了，确实，那家网吧不看身份证，评选文明城市的时候都敢顶风作案，殉了也正常。
好在就在那家黑网吧的原址对面又有了一家，鲜亮的招牌赶上了近几年的时髦——
久久电竞馆，后面跟着几个字，简餐、甜品、奶茶、美甲。
两个人昂着头。
顾池音：“现在单纯做网吧已经做不下去了是吗。”
江从星：“要是场地够大，恐怕后面还能再接个桑拿。”
自从升上F3，向F2努力之后，这两个人就很少来网吧，甚至于很少打游戏了。更多的时间要训练，无论是下赛道还是上模拟器，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往往一天训练结束，胳膊都不太能抬起来，那会儿玩手机都是垂着手臂低头玩。
所以网吧可以说是个久违的地方。
久到顾池音很震惊已经涨价到这个地步了。
“靠。”顾池音小声说，“一小时25？我俩改行吧。”
“别了吧，开网吧可没有夏休。”江从星劝阻道。
这倒是。
然而网吧生意太好，空机位要么是堆满了泡面桶之类的垃圾，要么是显示器被贴上“已坏”。转悠了一圈只有美甲桌旁边的情侣座。
情侣座旁边立着个小牌儿：50/h。
怎么翻倍了呢，是恋爱税吗，顾池音想。
可中国老话讲来都来了，这大半夜的再翻回去，多少有点蠢。
于是江从星顶着一肚子心思坐进情侣座。
顾池音则是对于收费的愤恨坐进情侣座。
“好久没打了。”顾池音说，“打匹配吧，省的挨骂。”
江从星说好，刚登上Steam，两个人都还没戴上耳麦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美甲桌听见了认识的名字。
两人一对视，默契地同时放下耳机开始听。
这个电竞馆不算太大，所以简餐、美甲这些区域并没有用墙来隔开，而是一层薄薄的屏风。
所以他们能听得很清楚，旁边美甲桌的小妹在帮一位女顾客做指甲，同时小妹也在和旁边的男生聊天。
男生说：“我还不了解她吗，她敢出去相亲，老子就晾她两天，她这两天只会吃不下睡不着，喏，搁这跟我微信打卡晚安呢。”
美甲小妹嗔笑，“你女朋友那么有钱，你要是把她作没了，你少奋斗二十年的愿望不就没啦。”
“嘁。”男生不屑，“别说，小爷我别的不行，但你看洛娴跟了我两年，敢跟我皱一下眉毛？”
顾池音越听越来气，给江从星递了个眼神：弄他？
江从星其实听着也挺来火，但他摇摇头表示不弄。
“嗳，不弄不合适吧，这你能忍？”顾池音诧异，贴近他小声谋划，“把他弄了，把洛娴抢过来当老婆，你俩结婚我随二百。”
江从星啧了声，“你不是昨晚才让我晚点结婚吗？！”
“是，你和洛娴先谈着，别急结婚，我想通了，人总得接受现实，天要下雨娘要……”
然而顾池音话没说完，被洛娴男朋友又一声高呼给打断。
“哟！这不是晓晓嘛！几天不见怎么漂亮成这样了啊！”
顾池音纳闷了，“这种男的居然能跟洛娴谈恋爱？洛娴居然放着你不要，甘心跟这种人？”
“谢谢你对我的评价，让我个位置，我录下来。”江从星把手机相机打开。
这个情侣座和背后美甲桌之间是一道还挺劣质的屏风，屏风折角处有一道缝隙，但这道缝比较靠近顾池音的位置，所以江从星得紧挨着他。
很快，洛娴男朋友在美甲桌进行了一个左拥右抱，后来的晓晓打趣他，“明哥，你那个上海的白富美女朋友呢？她不是最讨厌你来这儿玩吗？”
“别他妈提了，个狗娘们相亲去了，还是个什么赛车手。”说着还不忘啐一口，“我就草了，她妈嫌我没正经工作，赛车手又是什么工作？这娘俩是有什么毛病？”
顾池音沉默地看着江从星手机的取景画面，江从星另一只手在他膝盖上拍了拍，示意他冷静。
是要冷静，得多录点，让洛娴那傻姑娘好好看看。
接下来的两分钟，这位明哥和包括美甲顾客在内的三个女生几乎句句不离洛娴，以及不停歇地讥讽赛车手。
冷静不下来了。
江从星收起手机站起来，顾池音见状跟着起身，两个人绕过屏风，气场可怕。
一个184一个186，面无表情，居高临下。
这位明哥一时愣住，手都还没收回来，一条胳膊挂在美甲小妹脖子上，另一只手搭在旁边晓晓的大腿上。
脖子戴一条名牌项链，搭配此人的整体气质，令人觉得是冒牌货。
“干、干什么的。”明哥的声音有点发颤，典型的欺软怕硬。
江从星垂眸看他，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他一番，“你对赛车手这个职业有什么意见吗？”
顾池音在旁边搭腔，“刚才我听见有人说……‘什么傻b赛车手，不就是跟人飙车吗，我一只手超十个’。”
顾池音很小幅度地挑眉、低头，“应该不是你吧？”
可能是被吓到了，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属实有点凶相。
首先江从星就不是善茬的长相，他五官立体，寒气逼人。旁边顾池音更甚，小学时代就被误当作小混混，整天吊儿郎当。
这明哥打从心里犯怵，“我就随口一说，吹牛b呢，别这么较真儿。”
说着，那被他搂着的美甲小妹不乐意了，把他手一打，似是责怪他怎么这么怂。
顾池音：“原来如此……我看兄台一表人才，一只手超十个，肯定是有点功夫，兄台什么车啊？外环飙两趟去？也让我领教领教。”
此话一出，美甲小妹把客人的手放进紫外线灯里，用腿踢他，“去啊，你这几天不是开嫂子车到处浪呢吗？”
这小妹嘴里的嫂子，大差不差就是洛娴了。
老城区的网吧里每天这样挑衅闹事的不少，这位明哥也是见怪不怪，他很快镇定下来，“找事儿呢？小爷我今天开的车比较金贵，飙起来刮了碰了，你们赔不起。”
真是许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顾池音来了兴致。Dota也不打了，反正自己现在菜得感人。
顾池音扯着唇角，问，“小伙子开什么车啊？”
江从星很担心这个b会犯病接一句AE86啊。
结果这个b说：“呵，宝马M4，我媳妇的车。”
顾池音点点头，“6缸510马力，差不多，不算欺负你，走不走？”
“不是，你们他妈谁啊，有病吧？”不过明哥转念一想，好像忽然对上了，“啊——你小子该不会就是跟洛娴相亲的那个吧？怪不得我喷赛车手你反应这么大，不是，我媳妇儿跟你们谁相的亲？不知道她是小爷的女人？”
说着明哥直接站起来，外套一抻，“说吧，你们俩谁跟我媳妇儿相亲的？”
还来劲了，江从星抢先一步，把原本想上前的顾池音一挡，“我。”
“看上她了是吧。”明哥冷笑，“可以，给你玩几天，但是洛娴那个身材长相你也见识过了，一天一万，今天交钱明天领走。”
顾池音真的纳闷，为什么这种人都有女朋友。
江从星平静地笑笑，“我对洛娴没兴趣，对你一只手超十个比较有兴趣，跑两圈？”
“行啊，小爷手痒，外环走。”这人宝马车钥匙一颠，“单手超你，傻b。”
脏话一出来顾池音上去就要干，江从星一手圈住他，轻拍了一下。
然后说：“车钥匙给我。”
那法拉利的钥匙一出来，对方三人微微一怔。
“走啊。”江从星说。
一路从网吧开到外环，顾池音觉得有点没意思，“我们不能直接把他揍一顿完事儿吗？”
“可以啊，明天上新闻，F1车手当街打人。”江从星扶着方向盘，“而且你刚才为什么要冲上去说洛娴是跟你相亲？”
顾池音靠在椅背里，“废话，他真揍你怎么办。”
“……”江从星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其实这个时候应该辩驳，自己好歹也是一步步升上F1的怎么可能会挨这种小混混的揍，但这个时候又很享受这句话。
A市的外环路宽车少，同样的方向大家普遍愿意走绕城高速，这边夜里不少人飙车，明哥到了后和几个呆在路边抽烟的人打招呼。
那群人很拥戴他，说是拥戴他，不如说是他手里的宝马车钥匙，显得他脖子上的项链真真的。
所以间接来看，他们拥戴的其实是洛娴，和洛娴的钱。
“戴胥明，正式介绍一下，洛娴的男朋友。”戴胥明说，“不过我们在这儿飚的是摩托，你那个法拉利，就别欺负人了。”
“也好。”江从星说，“川崎？”
“川崎。”
顾池音撇撇嘴，然后翻了个白眼，最后把法拉利钥匙从江从星手里抢回来，顺便低声说了句，“一个小混混而已，别搞出人命。”
江从星比了个OK，表示我有数。
这人当初如果没进F1的话，应该会去Moto GP吧。
顾池音开始看戏，他的看台比较昂贵，他把车停在外环边上，打开敞篷，开始看戏。
临到外环了忽然换摩托，也很符合小混混出尔反尔的品格。
这种无意义的飙车有着无意义的出发点和一个无意义的结果，但是毋庸置疑，江从星和顾池音都知道，最终这个无意义的结果会让两个人非常爽。
摩托的起跑速度可以高过F1方程式，所以两辆摩托冲出那条粉笔在地上画出的线时，几乎是一个呼吸间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顾池音在看外卖，很久没回来A市了，他喜欢的店悉数都关了。
可能是对江从星有着绝对的自信，也可能是他们很久没这么出来游荡过，顾池音反而觉得很轻松。
忽然觉得有点无聊了，因为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制裁，他只寄希望于江从星是真的理智，不会一个阴招让人摔过护栏顺着外环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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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池音愿意承认江从星是个优秀的人。
比如今天如果换个怕事的忍过去，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人有时候那口气就不能往下咽。
川崎的引擎声渐近。
顾池音手肘搭在车门上，等着惨叫。
好的，等到了。
在距离外环入口大约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啊——草！！”和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摩托车身狠狠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最后咣的一声撞上护栏。
下一刻，顾池音抬眸，看到了江从星。
“靠，都不是全盔？”顾池音蹙眉，“你要是撞头了下礼拜就不用去墨尔本了。”
江从星笑笑，从摩托上下来，走到法拉利旁边，“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没有。”顾池音笃定道。
戴胥明那群朋友傻眼了，一边说着要不要打120，一边又说要江从星赔钱。
江从星把头盔挂在摩托的后视镜上，一副随你们折腾的样子。
最后那群人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架着戴胥明，又扶起来摩托车。
江从星耸耸肩，“我都没动手，就吓唬了他一下。”
顾池音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背后一声鸣笛。
第一反应是交警来了，心说完蛋，F1车手被带去交警大队那得多丢人，还好，回头一看，交警可没这车灯。
车头也不会有欢庆女神的立标。
因为这是一辆劳斯莱斯Ghost。
接着，从驾驶室踏下来一只浅紫色的高跟鞋。
洛娴红着眼睛，电吸门的劳斯莱斯显然不能满足洛娴气愤的情绪，它无法被摔门。
顾池音犹豫了片刻，下车了。毕竟这全是男的。
戴胥明见到洛娴，也不装了，把扶着他的几个兄弟一把推开，趾高气昂地走过去。
“你他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又定位我是吧！”
洛娴保持着腰背直挺，不温不火地说：“我的车有定位。”
戴胥明那气势，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跟洛娴动手，“有定位你就能看吗？！你看车的定位不就是在定位我吗！老子跟你讲过了，你这人控制欲这么强，你出去问问，除了我还有谁能忍你！”
好小子，顾池音啧啧称奇，“真是逻辑鬼才，拐弯能这么拐的？法国站十号弯都没他能拐。”
“确实。”江从星赞同，“她这辆Ghost是加长版吧？”
“是的，这台是她自己的吗？据说Ghost车主的平均年龄是40……”顾池音歪了下头，试图越过这吵架的情侣去欣赏一下价值五百万的豪车。
未果。
因为洛娴一下下地锤着戴胥明的胸口，哭着说：“你说了你不会再去电竞馆玩了，你是不是又跟晓晓她们一起鬼混！”
“妈的是不是你先搞事情！”戴胥明把她一推，“是不是你先去跟人相亲！不检点的是谁啊洛娴？你相亲的男人就在那呢！”
戴胥明一指，洛娴傻了。
她看过来，正是顾池音和江从星，还有一台法拉利，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顾池音向她挥挥手。
洛娴赶紧抹了两下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这下戴胥明以为她是偃旗息鼓，正准备进行下一步PUA的时候，顾池音他们走了过来。
虽说这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但这种时候能帮洛娴的也只有他们了。
“少管闲事，兄弟。”戴胥明说。
让人觉得离谱的是，这人真是把欺软怕硬刻进了DNA，对洛娴凶神恶煞，对他们就心怀忌惮。
洛娴忍着哭腔，“戴胥明，你能不能听别人讲讲道理，我说了，是我妈妈非逼我去的，而且我也早就跟他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你不信你可以现在就问他！”
到如此地步，洛娴都还有理智，她没有把江从星的大名说出来。
F1车手的知名度在体育界可谓家喻户晓，随便搜一搜就能出来一则详细信息，这点让顾池音心生敬意，并且坚定了这闲事今天还非管了。
戴胥明哈哈大笑，“哦，原来是你.妈.逼的。”
“讲话注意点。”顾池音冷冷地说，“我这人有毛病，听人讲脏话，就想扇他。”
“……”戴胥明既不想丢面子，又不能确定这群狐朋狗友临到关键时刻会不会上来帮忙，只能干笑，“你这毛病……还真有毛病。”
顾池音点头，“没错，而且我还爱看热闹，你们接着吵，我爱看。”
这时候再迟钝，也知道这俩今天是打算为洛娴出头了。戴胥明长长地“啊——”了一声，指指洛娴，又想指指他们俩，但怕被打，没指过去。
戴胥明：“你们是串通好的，给我挖坑呢是吧？洛娴你能耐啊，你派这俩男的来网吧挑衅我，然后故意激我把我弄来外环这儿，就是为了让我摔这一跤给你解气？”
顾池音整个人处于一种“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的感觉，心说戴胥明这智商和理解能力以及他的世界观，究竟是怎么让金枝玉叶的洛娴做他女朋友的。
“洛娴是不是上辈子太缺德，这辈子来偿还的。”顾池音小声问江从星。
江从星同样也被戴胥明这套说辞搞得无话可说，“可能吧。”
“算了。”洛娴苦笑，“那这次我们算扯平了，我对不起你一次，你也对不起我一次。”
顾池音当即瞳仁一缩，心说这也行？
同时这戴胥明收放自如，一套不解释连招打上去，“你说算就算？是，你出去相亲我就是不爽，我故意气你才去的网吧，但你车上的定位都看过我多少次了，你扪心自问，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吗？”
“……”洛娴咬着牙，“你不敢让我看，又是什么道理？”
“你明天把它拆了。”戴胥明两手往裤兜里一插，“我需要空间，洛娴，我给你空间，你也得给我空间，咱俩都为这事儿吵多少次了？”
长见识了，顾池音拍拍江从星，示意他上车。
江从星原本也不想管了，仁至义尽，尊重祝福吧。
结果洛娴居然叫住了他们。
“弟弟！”
弟……
喔是我。
顾池音回头。
洛娴努力维持平静，“麻烦你，能帮我把这台车开走吗？拜托了。”
顾池音开宝马M4跟着劳斯莱斯，江从星开法拉利California跟着宝马M4，这三辆车开一列，完全不会堵车。
他们没开多久，大约也就二十多分钟，来到了洛娴在A市住的酒店。
车停好后洛娴非常认真地道了谢，她说明天家里会有司机过来帮忙开车。
原本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可顾池音还是决定问一嘴，“你为什么不跟他分了算了，这种人你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是……扶贫吗？扶贫也得精准扶贫啊洛小姐。”
洛娴挤出一个笑，“是我做梦浪子能回头……”
“这样的还是砍头比较好。”顾池音说。
江从星停好法拉利后过来碰了碰他后背，示意他讲话别太刺激到她。
顾池音当然明白。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洛娴身侧的劳斯莱斯彰显着她家的财力，她看着车头，“之前被我妈妈带去和江先生相亲，就是我妈妈不希望我再和阿明在一起，阿明总说他会努力，他说等他能在A市立足了，就让我离开上海，来这里和他在一块儿。”
“抛弃这台Ghost去和他在一块儿？”顾池音错愕，“谁给他的自信讲这种话？他是什么阿联酋遗失在外的皇子吗？你也能信？”
江从星继续戳他后背。
他直接反手打来下江从星的手。
洛娴摇头，“我不指望他能买多大的房子，我也不期望他能给我多好的生活，我只想要一份安稳而已。”
说着，洛娴眼看又要哭。
顾池音赶紧收手，“好了好了，你也是个成年人，自己做决定吧……”
说完他准备和江从星离开，不料洛娴已经哭了起来。
“可是我、我……什么都给他了，我没办法分手了。”
这下顾池音明白了。
江从星也知道顾池音明白了。
并且他知道顾池音接下来要说什么。
江从星抓了个空，顾池音已经快步又走回洛娴面前。
“洛大小姐，什么年代了，F1都混动了，同性都可婚了，你怎么还自己主动给自己裹脚呢？你可清醒点吧！”
“你跟他在一块儿这两年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么些钱你拿去包个鸭子都比他乖巧听话。”
“或许你不把性别卡死的话，爱你一生一世骨灰都愿意扬在你家泳池的小姑娘也不是没有。”
顾池音叹了口气，“算了，今天就是巧合，我家停电，我和我哥才出来上网的，没想到碰见那玩意了，倒也不是刻意招惹。”
“我们先走了。”
其实没走。
还是那句老话，来都来了。
反正家里没电，这里又恰好是A市最好的酒店。
再恰好的是，他们出来上网，带着身份证。
所以等洛娴坐电梯上去之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就睡这里。
大堂不排队，很快就办好了入住，然后上到33楼的豪华大床房。
看着眼前的豪华大床，顾池音舒爽了很多，“这才够我们俩睡嘛，我们以前是怎么挤得下我房间那一米二的小破床的？”
“那时候骨架没长开吧。”江从星说。
然而就在江从星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不妙。
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开了一间房呢，还是大床。
难道就是为了谴责一下家里的小破床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池音溜了，“我去洗澡了。”
这两天算是忙里偷闲，躺下关灯之后，他们定了清晨八点的闹钟，一早赶回上海，然后前往下一站，澳大利亚。
睡前，顾池音问，“你为什么今天会给洛娴出头？是有点喜欢她吗？”
这真是一张很大的床，江从星在那边翻身，这里丝毫感觉不到。
“不喜欢。”江从星说，“我今天出头，完全就是……”
他顿了顿。
“完全就是，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哼。”顾池音闷闷地说，“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停止卷我，这种破事你都要在我面前……”
“阿音。”江从星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动物界有一种现象。”
“在求偶的时候，动物们会炫耀自己的羽毛，呈现自己的力量。”
顾池音听得莫名其妙，“所以呢？”
“我……”江从星感觉自己现在完全没有了理智，可能是许久没骑过川崎，摩托车给予的肾上腺素还有遗留，“……我在向你，炫耀自己。”
“什么？”
棉被簌簌地响了几下，不知是谁弄的。
或许再等下去，顾池音所谓的你晚点再结婚，就会变成某天顾池音自己牵着个姑娘站在自己面前问，我结婚你随多少。
如果说人生一定要有遗憾，那么江从星希望这个遗憾是自己告白之后，从此彻底失去顾池音。
不知道是黑暗的房间给了江从星勇气，还是今天顾池音对洛娴说的那些话里，有一句是，同性都可婚了。
总之，江从星坐了起来，一个鲤鱼打挺，把顾池音吓一跳。
“阿音，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在你面前做个怕事的怂货。”江从星说。
顾池音躺得像具尸体。
顾池音希望自己这时候真的是具尸体。
不对，这时候成为尸体的应该是江从星。
然而他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光剩心脏在狂跳，跳得比在巴林冲线的瞬间还快。
良久，这份寂静被一声门铃打破了。
“您好，服务员，您点的餐到了——”
江从星抄起浴袍把自己一裹，拉开一条门缝，“你好，搞错了吧，我们没点餐。”
服务员微笑，“嗯，是一位女士点的，还托餐厅写了一张卡片，我帮您拿进去吧！”
“喔，我……我自己来，谢谢。”江从星接过餐盘，果然，卡片的落款是洛娴。
卡片只有四个字：非常感谢。
顾池音打开了灯，四目相对。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江从星还是说：“吃点儿？”
确实饿了。
一份安格斯A5牛排，一份龙虾意面，香煎鹅肝，以及两块爱心形状的马卡龙，和一瓶无醇起泡酒。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是确认了恋爱关系在用美食庆祝。
两个人头对头在小茶几上吃饭，期间还很默契地交换了一下主食。
“这无酒精的吧。”顾池音看着瓶身确认了一下。
“没有。”江从星回答他。
茶几不大，摆下这几道菜之后很难再腾出空位放高脚杯，于是顾池音指了一下瓶口，江从星点头。
然后顾池音对瓶吹，吹完递给江从星，江从星接着吹。
吃饱之后，气氛就回到了那个尴尬的状态。
酒店房间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任何除开两个人心跳的声音。
这个时间里顾池音开始回想自己和江从星之前的种种，因为按照寻常人的思维，他应该和江从星互相看不顺眼，一直到住进养老院，上了黄泉路都要互相超车。
可是江从星居然说他喜欢自己。
这不应当。
这不是小时候，江家妈妈拉着江从星的手问他，你喜欢弟弟吗。
江从星点头，面无表情地回答，喜欢。
就像是上课老师在提问，他机械地回答问题。
所以这件事是不合理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池音问。
“我……我第一次抽烟的时候。”
顾池音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他看着餐盘里的牛排刀……
算了。
“哪种喜欢。”顾池音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最后的希冀问出来。
江从星的喉结上下一滚，“就是，那种……喜欢。”
顾池音的表情逐渐绝望，“没道理啊……不应该啊，我们俩斗了多少年了，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卡Bug了？”
“没有。”江从星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坐直起来，平视着他，“我很清醒，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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