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坚十七岁就在吴地当了一名县吏,他跟父亲一起乘船去钱塘,正巧碰上海盗抢劫了商旅的财物,把船停在岸边分赃。

  孙坚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海盗的人数和状况,对父亲说:“这些强盗我能捉住。”

  把老父亲给吓坏了,赶紧劝阻:“这种事不是咱们能干得了的。”

  孙坚年少气盛,父亲的话全当耳旁风,直接提起环首刀就大步往前冲,一边冲锋,一边吆五喝六地指指东边,又指指西边。

  那些海盗一看,远远地冲过来一位身穿县吏的服饰的年轻官员,对方高大威猛,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底气、那架势,好像正在指挥部署官兵对他们进行围捕。

  盗贼遇见官府的人,天生就犯怵。这也好理解:搁在现代,大部分小偷行窃的时候撞见警察也会紧张。

  于是一众海盗惊慌失措,扔掉赃物就四散奔逃。

  孙坚追上去就砍翻一个海盗。

  从此,他一战成名,在吴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吴地有位郡守直接请他当代理校尉。就是没有校尉的待遇,但是要做校尉的工作。

  孙坚生性豁达,吴地的任侠少年、耆旧名人和他来往,他都像对待亲人朋友一样,尽心尽力地接待。因此愿意追随他的人,常常多达数百。

  恰好赶上天子卖官鬻爵、十常侍乱政,贪官横行,民不聊生。大汉各地的叛乱此起彼伏。会稽郡的流民聚众万人,公然反抗官府,占领了句章县,然后这帮流民的老大就称帝了——叫什么阳明皇帝。

  虽然只有一个县的地盘,但称帝就是叛乱的反贼,一定会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视。

  郡守奉命讨伐阳明皇帝。代理校尉孙坚振臂一呼,招募到一千多名江东勇士,击溃了反贼,升职成为县丞。县里的二把手。

  孙坚就凭这一千多名江东子弟兵起家。此后数年,一直在各地参与平叛工作。

  黄巾之乱,孙坚在中郎将朱儁的麾下担任佐军司马。

  凉州之乱,孙坚在主帅张温的麾下担任参军。

  长沙之乱,孙坚被任命为长沙太守。

  他的前半生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接连平定长沙、零陵、桂阳的叛乱之后,孙坚凭战功获封乌程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家族朝他伸出了橄榄枝。

  前往雒阳的路上,孙坚是满腔热血——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上了袁氏这条大船,以前那些都是小风小浪、小打小闹。

  然而临近雒阳,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世家大族个个眼高于顶,瞧不上他这种寒门出身、微末发迹的。他说话带着一些江东口音,每次赴宴都惹人笑话,办事也被刁难,尽管袁术对他颇为重视,但人家看重的不是孙坚这个人,而是他手上的百战老兵。

  今日的早朝,袁术出面为孙坚表功,举荐他担任代理中郎将。就是没有中郎将的待遇,但是可以像中郎将一样独领一支军队。听起来有些憋屈是吧?寒门武将晋升不易,都是这样过来的。

  孙坚在殿门外等着,这是他第一次获得面见天子的机会。过程很繁琐,作为乌程侯,他入京前要先写一份述职报告,汇报他在长沙的任职情况,治下的人口、税收、田地、有多少死囚等等都要写清楚。入京以后,他被安置在雒阳近郊的驿馆,先按要求沐浴更衣,天子会派使者携带玉璧前来慰问,他得迎接使者,行拜礼……一系列礼仪程序走完,人都麻了,终于被批准上殿。

  你以为这就完事了?不,还要解剑脱靴,让宫人捧来香炉熏一熏才能进去呢。

  恍惚间,孙坚听到了一两声清泠的环佩声。宛如冰玉相激,让他心中一凛。

  孙坚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名金印紫绶的青年文官,正在殿门处解剑,修长玉白的指节,环在轻而窄的“文剑”上。对方解下佩剑、将左侧的玉佩结起,使玉佩不再发出声音,随后优雅脱靴。

  是的,优雅。孙坚从没想过脱靴这种动作能和优雅扯上边,但偏偏就有人做到了。大约过分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金印紫绶,说明对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公侯级别,还是京官。这需要家世和能力都极其出众,才有可能,又是一个世家子弟。他这种地方上的寒门县侯,是没有可比性的。

  下一刻,他对上了一双清冽如冰雪的眼睛。

  那人作揖为礼,没有一丝一毫京官的架子,让孙坚如沐春风。正赶上天子派黄门侍郎来领那人入座,他们便匆匆错身而过。

  一缕暗香久久不散,原来那人竟然是当朝的太傅荀彧。

  片刻后,天子召见孙坚。

  孙坚甚至设想过皇帝会问一些什么话,他应该怎样回答,既能表忠心,又能显出他的能耐。然而小皇帝的话贼少,三言两语,惜字如金,都是荀太傅在跟他聊。

  观察小皇帝和荀太傅之间的交流,也不像袁术说得那样——荀太傅独霸朝纲。至少孙坚看不出荀太傅有什么独断专行的地方。

  孙坚有些动摇——京城水深,此番卷入波谲云诡的权利倾轧,还是太卤莽了。

  荀彧:“孙使君亲身经历了大小百余战,遇到过最惊险的事是什么?”

  孙坚想了想,“我担任佐军司马的时候,有一回打了胜仗,乘胜追击,冲得太快,单骑深入敌军之中。虽然杀光了黄巾贼,我自个儿也受伤坠马,跌入草丛中昏过去了。”

  “后来呢?”

  “当时,朱儁朱将军鸣金收兵,清点人数,发现佐军司马孙文台失踪,完全找不到。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战死了。幸亏我的青骢马跑回军营,长声嘶鸣。战马不停地大声叫唤,惊动了很多人。有经验的老兵觉得这事蹊跷,就跟着青骢马找过去,在荒草丛中发现了我。那一次,差一点就没命了。我静养十几天,伤口才稍微愈合,留了十几道刀疤。后来再上战场,士兵看见我身上的疤痕,都夸我英勇。”

  小皇帝刘辩听得微微动容:“孙卿,能否让朕看看那些刀疤?”

  孙坚爽快地脱去上衣,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长年征战沙场,脸上、手上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古铜色,背上的肌肤却非常白皙,衬得那些旧疤痕格外狰狞。一道道,都是将军的勋章。

  荀彧感叹:“真乃一员虎将!”

  刘辩和荀彧交换了一个眼神,说出预先演练过的台词:“袁术上表,让朕封你为代中郎将,朕不同意!孙卿如此英勇善战,当个代中郎将,那叫屈才,天下俊杰都要笑话朕不识人。要当就当中郎将,由荀太傅拟旨,今日就让有司雕刻孙卿的中郎将印。”

  一连几顶高帽子送过去,孙坚感恩戴德、喜出望外,行礼谢恩。当他走出南宫嘉德殿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仿佛踩在云朵上。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从后边追上来,说话还带着点喘出来的颤音:“荀太傅请孙将军去偏殿叙话。”

  孙坚在偏殿入座,宫人奉上茶水,便全部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荀彧意味深长地说:“彧知道孙将军和袁氏过从甚密,但陛下赏识孙将军,彧也乐意成人之美。只是有一番肺腑之言,希望孙将军仔细思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郎将应当是大汉的中郎将,是陛下的心腹。与朝中任何势力结党,都不是明智之举。彧言尽于此,愿君看清前方的路,鹏程万里。”

  这一番话,孙坚听得冷汗都出来了,原来荀太傅早已发现他和袁术的密谋,这是警告,也是期许和鼓励。

  孙坚:陛下很赏识我啊,那当然要忠于陛下了。袁氏……荀太傅说得没错,袁氏也是陛下的臣子,自古帝王最忌大臣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只要有陛下的信任,从此前途无量,没必要勾结袁氏,自毁前程。

  正旦,百官大朝会的时候,袁术让孙坚清君侧。所谓的清君侧,就是带兵包围皇宫,击杀荀彧、荀爽、荀攸。助袁氏掌控朝廷。王允拿出一封先帝遗诏,让吕布协助孙坚一起行动,他们打算按照先帝遗诏,拥立陈留王刘协,逼迫小皇帝刘辩将皇位禅让给刘协。

  在禅让大典完成之前,吕布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小皇帝和陈留王。这两位都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然名正言顺的清君侧,就会变成名不正言不顺的造反。

  万万没想到,孙坚选择忠于小皇帝刘辩,他和荀彧联手,带兵击杀了袁绍、袁术、袁隗、袁基。看守袁氏在京城的府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与此同时,远在汝南的戏志才也带兵包围了袁氏的老巢,同步行动,将袁氏族人全部活捉。

  吕布更是直接反水,他把先帝遗诏的事情告诉了廷尉郭鸿。于是,王允的先帝遗诏不翼而飞,没错,真遗诏好端端地藏在那里,就丢了。一份假遗诏代替了真遗诏,以至于王允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廷尉郭鸿以伪造先帝遗诏、大逆不道的罪名,逮捕了王允。为了奖励吕布的功劳,小皇帝让吕布加官进爵,将貂蝉赐给他。

  朝廷公开了袁氏谋反的物证和人证。但天子仁慈,赦免所有袁氏的门生故吏,既往不咎。

  权利交锋,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雷厉风行,一网打尽。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在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那些袁氏的门生故吏躲过一劫,依然有光明的未来。因此他们虽然怀念袁氏的恩德,却不会跳出来谋反。

  一个多月以后,事态没有扩大,朝局明朗,人心渐渐安定下来。冰消雪融,二月春风拂杨柳。荀彧将U站的冶铁炼钢技术抄录下来,和玩家风清河提供的马蹄铁图纸一起交给朝廷的有司部门,打造了一批上好的玄甲、环首刀,朝廷的战马也都用上了马蹄铁。

  曹操挂帅,贾诩、荀攸、郭嘉为军师,领着十万装备精良的士兵,前往平定凉州之乱。

  风清河解锁了荀攸的前尘往事3-2

  这是荀攸一生中最顺风顺水的一段时光。

  若论事业,他被举孝廉,担任黄门侍郎,在陛下面前颇说得上话,可谓前途光明。若论感情,他才纳了小妾阿骛。终于得偿所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荀攸多饮了两盏酒,也没醉,骑在马上,感觉反而比平常更加稳当。

  “要过桥了,公达(荀攸),慢一点。”

  钟繇忽然驱马靠近了一些,谨慎地和荀攸并辔而行。

  荀攸观察钟繇的神色,似乎并没什么异常,然而相识多年,他对好友细微的情绪变化了然于胸,钟繇分明是紧张了。荀攸心中倏地闪过一个近似于直觉的念头,脱口而出道:“原来是这里啊。”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钟繇却听懂了,微微点头:“就是这里。”

  钟繇少年时随叔父来过洛阳,路上偶遇一名相士,相士说钟繇的面相,将来必定大富大贵,但眼下却有被水淹的厄运,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行走。

  这番话,钟繇原本半个字也不信。谁知走出不到十里,在过桥的时候,钟繇的马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将他从马背上掀下来。石桥狭窄,钟繇坠马之后直接掉到桥下没入流水之中,险些活活溺死。

  时隔多年,桥下仍然有水,但清且浅,就算再有人坠下去,也不至于被淹没。

  荀攸飞快地握了一下钟繇的手。马儿眨眼间过了桥。

  钟繇凭借着记忆拐入洛阳西市,那条相士聚集的街道依稀还是旧时模样,在柳荫里摆摊卜卦的相士早已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