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已经决定了。”仅仅一句话,便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
他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改变。
一旁站着的于纤言打了个哈欠,眼中似有泪光闪过,看起来稍微有些憔悴。
正百无聊奈的玩弄着衣袍上的穗子,脑袋时不时下垂,像觅食的小鸟一样。
“长公主昨日可是没有休息好?”这一小动作被陆轻羽敏锐的捕捉到了,耐心的开口询问。
“城西最近连续发现两具尸体,引得民众一阵恐慌,本宫心里挂念着,难免有些寝食难安。”与刚刚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面上的严肃不像是装的。
陆轻羽都怀疑,这位长公主是不有人格分裂。
“孤此次前来找陆轻羽,便是为了此事”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奏折,“这件事,皇姐就放心交给孤处理,先回去休息吧!”
直到这时,陆轻羽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除了奏折外,还握着一个竹简。
“好,那就交给你了。”于纤言也不推脱,转身就走了。
目送她离开后,于鸿在桌案前坐下,将手里的奏折和竹简搁在桌上:“过来。”
犹豫半晌后。陆轻羽还是走上前去,在他的对面落座。于鸿斟茶的动作十分温柔,不一会,一杯热茶便摆在了自己眼前。
青花瓷制成的茶具看起来高贵又清雅,袅袅青烟从中升起。他将茶端了起来,放在嘴边轻抿一口。
茶水顺着咽喉滚滚而入,味道先是有些苦涩,随后便是溢满口腔的清香,尾调泛着丝丝甜味,回味无穷,令人忍不住陶醉。
“怎么样?好喝吗?”见他面上闪过惊艳的神色,于鸿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你把长公主殿下支走,应该不止是为了这茶吧?”陆轻羽不置可否,轻晃手中茶杯。
茶水溢到杯檐,却没有撒出,力度掌握的很好。
“我的大将军果然聪明。”于鸿笑了笑,将桌子上的竹简往前推了推,示意他打开。
看竹简的的这段时间里,陆轻羽几乎是全程皱眉。
竹简上写着的内容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凶手的杀人手法残忍至极。
目前出现的两位死者,尸首都各有缺失,其中一位少了个脑袋,另一位更是整张人皮都不见了。
“有什么想法吗?”
陆轻羽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即便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尸体,光是这描述,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两桩命案的受害者都是女子,无一例外,她们的下身皆被捣毁,血肉模糊。
“目前看不出什么,但大致是同一人所为,他的下一个目标或许还是女子。”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不得平息,他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不知该到何处发泄。
“差不多,其实……我想将这件案子交给你和皇姐,但看了看尸体的模样,皇姐去还是太危险了,你……”
“我可以。”不等他将话说完,陆轻羽直接答应了下来。
他为人向来如此,最看不惯如此行径。
本该松一口气的于鸿却泛起了另一种担忧:“如今你武力尽失,恐怕难以自保,孤前些日子在民间找到了几位名医,先让他们给你看看,孤再给你拨几个暗卫。”
这个人想帮自己恢复武功?
陆轻羽在心底泛起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下,他发现于鸿这个人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暴力。
至少不会像东烷国君那样,残害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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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群穿着朴素的老者踏步而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大夫们依次上前把脉,刚刚触碰到陆轻羽的手腕,大夫那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一会便摇头叹息。
大夫们的表现皆是如此,陆轻羽对于自己的身体有数,对于康复没有抱多大期望。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溅起一阵阵水花。
门外有一红衣身影,在雨中款款而行,衣摆随风舞动,任由雨水划过脸颊,浸湿他的衣裳。
于鸿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四周的雨水仿佛都成了陪衬,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那身影深深地印在陆轻羽的心底,鬼使神差般的走出去,撑着油纸伞来到那人身旁。
雨水被阻隔,于鸿稍微愣了一瞬,随即回过头去看他,强扯出一抹笑容:“别担心,孤不会放弃你的。”
“我该多谢陛下,但真的不用再为我找大夫了,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这话一出,于洪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双手狠狠的捏住他的肩膀,那双眸子里含着腾腾怒意:“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听闻药神谷的夜神医能解世间百毒,找他一定能行!”
“别冲动!”
药神谷那个地方他并非没有听闻,夜神医确实是医者,但却不是一位仁慈的医者。
相传,每一个找他治病之人,都要经历层层考验,九死一生。病康复后,夜神医还要选择人身体上的一部分,当做诊费。
堂堂天子,怎么能冒这个险?
“我知道陛下着急,但陛下不该因为我失去自己的判断和警觉,药神谷那些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说到底,也只是传闻,没有人见过,更不知道真假。”
油纸伞被于鸿毅把推开,他再次走进雨里,感受着雨水的侵袭。那股凉意席卷全身,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理智。
“孤知道了。”
见他如此颓废,陆轻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明明受伤的是自己,他却好似比自己还要难过。
“陛下莫要颓废,与其在这里淋雨,还不如去做点正事,日后,再为我报仇。”
“对啊,事情还没有解决,我怎么能这么颓废?”于鸿一拍脑门,扶额苦笑。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越来越感性了?
既然已经医不好了,陆轻羽便没想着浪费时间,找于鸿借了几名暗卫,便只身前往城西。
西洲的京都分为东城区和西城区两大区域,东城一般住着世家权贵,西城住着平民百姓。
奉行着越往西越穷的道理。
城西这个地方,先不说世家权贵,单论有点小钱的商户,也对其避之不及。因为他们觉得那里脏,更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有失身份。
但陆轻羽却并不这么觉得,城西这个地方,虽然不如东边华贵,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
走在砖瓦铺成的地面上,耳边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一缕缕饭菜的香气传入鼻中。
明面上跟着他的,还有一名少年。
那少年稚气未退,面上时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路上说个不停,这也瞅瞅,那也瞅瞅。
“陆公子,快看这边这个糖人!这形状好奇怪啊。”
这人,便是大理寺少卿──江含临。
“江公子,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地。”他忍不住开口提醒。
谁知江含临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直接将手中的碎银子递给了那老板。
老板看见这么大一堆碎银子,都有些慌了,将银子大把大把的还了回去:“哎呀,这位公子,用不了这么多啊!”
一路上便是这样走走停停,原本不过一柱香的路程硬生生拖了半个时辰。
最后,陆轻羽忍无可忍,一把拽住江含临的衣袖便往受害人家里拉。
二人在一处破旧的小房子面前停下脚步,礼貌性的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回应。
“没人吗?”陆轻羽呢喃出声,却在这时,一声嘶吼从屋内传来,“都给我滚!!我女儿都死了,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女儿的死像那样凄惨,头颅至今未找到,作为母亲,肯定难受极了。陆轻羽这样想着,开口时的话语便温和了许多:“夫人,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朝廷自会给个交代,如若方便,还请夫人开个门,我们想要……”
“管你想要什么?!我不开!!”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陆轻羽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含临却没有这好脾气,一脚将房门踹开,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夫人,你至少得听我们说完啊,我们是来帮你报仇的。”
听到这话,那名林妇人终于停止了嘶吼,愣愣的抬起头,她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一片淤青,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这一场面属实让江含临吃了一惊,到底还是刚刚上任,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陆轻羽走上前去,主动担起了交涉这个担子:“夫人,你要相信朝廷,会还你女儿一个公正清白。”
起初那名林妇人是不信的,但耐不住二人的软磨硬泡,再坚定的决心也会渐渐动摇。
“那你们想问些什么?”
见她松口,陆轻羽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道:“案发当天,你女儿去过什么地方?”
“这……”林妇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一旁的江含临等的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便想着开口刺激一句:“还想不想给你女儿报仇了?”
果不其然,这边话音刚刚落下,林妇人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怨毒,以及浓浓的仇恨。
她将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去了春满楼。”
“!!!”二人皆是一惊,愣在原地。
春满楼那是什么地方?是京都出了名的青楼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那儿干什么?
江含临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却被陆轻羽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