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橘子味的】
一晃眼就到了七月末，暑假过半，家教的学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旅游，苏隅暂时获得了一个短小的假期。
忙碌惯了的人即使有了空闲时间也不懂该怎么享乐。多年来的生物钟使然，苏隅依旧早早就起了床。
晨光熹微，窗外天气正好，苏隅拿了床被子到院里晒，吃过早饭后便进了房间，拿过笔在纸面上勾勾画画。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碰了有些手生，画了半天也不甚如意，始终找不到手感。看着纸面上凌乱的线条，苏隅有些烦躁，又抽出张新的随手开始画。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断闪过些画面，是最近盘旋了无数遍的场景。苏隅出着神，止不住去回想，手下的笔也不自觉跟着描摹，待回过神来时纸上已经出现了半个熟悉的轮廓。
苏隅停了动作，心烦意乱地抓抓头发。
怎么就画了顾淮呢？
偏偏那晚顾淮抱着吉他凝神弹奏的模样就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一般，怎么赶也赶不走。
画是再也画不下去了。苏隅索性扔了笔，起身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刚坐下沙发就接到顾淮的电话：“周日晚有空么？”
“怎么了？”
“有个小聚会，你要不要来玩？”
“什么样的聚会？”这种人多的场合苏隅一向不爱参与，想了想又说，“我不去了吧，有点事，你们玩就行。”
“我叫了赵延和方一川他们，都是认识的人。”顾淮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含糊，“周日……是我的生日。”
顾淮的生日。这几个字组成了张封条，将拒绝的话堵在了唇边。
苏隅看了温茹一眼，有些犹豫。
他接电话时温茹就坐在旁边看电视，将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见他看过来了便问：“顾淮生日？”
苏隅点头，让电话那头的顾淮稍等一会，才继续说：“嗯，周日，他组织了个小聚会。”
“周日晚你能有什么事？”温茹侧过身来看他，“顾淮这段时间帮了咱们不少忙，他过生日，我们总该要去送上祝福。”
“可是——”
“我没事，昨天去复查医生不也说没什么事吗？要是真的不舒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温茹眼睛一瞥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不用事事都围着妈妈转，知道么？”
苏隅垂下眼帘，最终还是应下了。
周日是八月三号，距离现在还有五天。这么短的时间里，要送什么礼物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他对顾淮的了解并不多， 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投其所好。平日里不曾察觉，现下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一直是顾淮在主动了解他，而对于顾淮的兴趣爱好，他甚至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苏隅回到房间，盯着那副没完成的画思考了良久，想到某个早晨顾淮缠着他要画的场景，还是拿起笔接着画了下去。
他连着赶了几天工，终于赶在三号前做出了成品，精心挑了礼物盒装扮好，在当天拎着出了门。
他们约好在一家商城的火锅店里吃饭，苏隅过去的时候顾淮已经提前到了，正在餐桌前拆碗筷。
见到他进门，顾淮笑着招手：“过来这里坐。”
“生日快乐。”苏隅将礼品袋递给他时有些困窘，“时间有点紧，准备得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我很喜欢。”
苏隅无语：“……你看都还没看。”
“不用看也喜欢，送什么我都喜欢。”
苏隅听见这话怔住一瞬，再抬眼时顾淮已经含着笑重新回去清洗碗筷了。
送什么都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他对礼物没追求吗？还是在讲客套话？
苏隅琢磨不透，只能闷头跟他一起摆碗筷。
人很快陆陆续续来齐，除了方一川和赵延，夏云清和姜璐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乐队里的另一个成员，叫尹涿。
几人结伴去调酱料，苏隅吃东西不常蘸这些调料，捧着个小碟无从下手，干脆站到最后等别人先调。
顾淮将他拉到一边：“我前几天研究了个新调料，蘸火锅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苏隅便跟着他调，顾淮舀一勺，他也舀一勺，到葱花那一碟时，苏隅的动作顿了顿，选择性略过了。
“你把整个酱料的灵魂都丢了。”顾淮不赞成地评价。
苏隅的目光重新放回那碟葱花上，面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顾淮就是莫名感受到了他流露出来的一丝嫌弃。
这么不喜欢？
顾淮失笑，拥着他往回走：“说错了，葱花只是我的蘸料灵魂，这样也好吃。”
几盘肉下锅，顾淮捞起些肉片和丸子，一并夹到苏隅碗里：“尝尝这个。”
夏云清看不下去了，揶揄道：“我也想吃，给我也夹一个。”
顾淮斜睨他一眼：“你是没手还是没筷子？”
苏隅要去夹肉丸的筷子停在碗里有些不知所措，听见夏云清骂道：“你干嘛搞特殊待遇？”
“我是没给你摆盘子还是没给你洗筷子？”
夏云清被噎得没话说，扭过脸冷哼一声，在心里偷偷谴责他的双标行为。
一直闷不吭声的尹涿见状捞了两颗丸子到他碗里：“吃吧。”
夏云清这才撇撇嘴作罢。
吃完饭路过楼下的夹娃娃机，碰巧遇上商家搞活动，兑十个币抽一次奖。方一川是个抽奖狂魔，一见到抽奖的字眼就来劲，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玩玩？这写着百分百中奖呢。”
夏云清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立马附和：“好啊，去玩玩呗。”
一行人便去兑了十个币分着玩。本以为起码能夹中一两个，不想十个币花光了，一只玩偶也没夹上来。抓夹太松，总在最后时刻掉落。几人空期待一场，气馁地推着顾淮去抽奖：“你是寿星，沾沾运气抽个好的。”
顾淮却看了苏隅一眼，示意他去：“我手气不好，你帮我抽。”
苏隅还在迟疑，手已经被顾淮带着放进了抽奖箱，只能随手抓了一张出来。
顾淮将纸条展开，乐了：“我就说你运气好。”
其余人凑过去看——抽到的是一等奖，是一只三眼仔的玩偶。
带着唯一的成果出来时方一川还在忿忿不平：“好肮脏的营销手段！”
“骗的就是你这种看见抽奖走不动道的。”夏云清说。
赵延：“……你俩大哥别说二哥，喊得最欢的人就是你俩。”
姜璐在边上乐呵呵地听他们拌嘴，圆场道：“好歹不是一无所获嘛，那里边夹的玩偶还没三眼仔好看呢。”
顾淮和苏隅抱着玩偶走在最后。玩偶是十来厘米的大小，苏隅拿在手上摆弄了几眼，将它递给了顾淮。
“它是三眼仔，那你是什么？”顾淮问。
苏隅莫名其妙，听见他认真思忖了片刻后说：“你是鱼崽，你俩还挺有缘。”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不等苏隅对这个称呼表示抗议，顾淮已经自顾自叫上了：“鱼崽。”
苏隅没应，顾淮又喊：“鱼崽。”
“……”
“鱼崽，你理理我嘛。”
苏隅烦得不行，却还是应了：“……干嘛？”
顾淮弯起眼睛笑得很是无辜：“没事，就叫叫你。”
-
商城的附近便是橘露。
顾淮订了个小包间，几人围在一起坐好，给预定的蛋糕插上一圈蜡烛，催促着顾淮许了愿。
来酒吧总少不了喝酒的环节。分完蛋糕，夏云清拿过几个骰盅，兴致高涨地喊众人开玩。
他对这种分输赢的游戏总是莫名热衷——尽管每次都输得很难看。
苏隅喝不了太多酒，顾淮趁着包间里的灯光暗，偷偷给他换成了橘子味的汽水。
那几瓶汽水本来是给姜璐准备的，被顾淮顺过来了一瓶：“待会儿你喝这个，灯光暗，他们看不出的。”
苏隅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话一说，反倒不好意思了，不合时宜地涌起一种小孩子考试作弊的心虚感。
但大概是新手光环笼罩，好几轮玩下来，苏隅一直没怎么输，反倒是夏云清和赵延喝得最多。
又一杯酒下肚，赵延认输地摆摆手：“不行了，我得去上个厕所。”
夏云清半边身子倚在尹涿身上，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勾着唇不怀好意地说：“我们玩个不一样的。”
姜璐问：“玩什么？”
“老是喝酒多没意思，下一局输的人转转盘，要按照转盘上的指令做，怎么样？”
“行啊。”
没人有意见，游戏继续，轮到夏云清时他随口叫了句：“六个六。”
下一位是苏隅。他扫了在场六人一眼，心里盘算着，跟着喊：“七个六。”
“开。”夏云清几乎是立刻说。
每个人都亮出自己的点数。夏云清盅里竟是一个六也没有，苏隅挨个数了数，在场的加起来只有六个。
还差一个。
“你输了，”夏云清状似遗憾地叹气，手里翻转盘的动作却没丝毫迟疑，“转吧。”
指针在手机屏幕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慢悠悠地停在了某个绿色的格子上。
“跟左手边的人接吻五秒钟。”
全场倒吸一口气，起哄声随之响起。
苏隅转身，僵着身子跟左手边的顾淮面面相觑。十几秒过去，两人干瞪着眼，谁也没动。
夏云清看热闹不嫌事大，催促道：“快点呀，说到可要做到。”
眼看着他们实在难为情，姜璐抿着笑开口：“借位吧，借位就行。”
夏云清想了想，让步道：“也行。”
话音刚落，顾淮主动揽过苏隅的脖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侧头凑了上去。
距离骤然拉短。两个人贴得极近，近到顾淮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一抬眼就能看清苏隅细密的睫毛上微卷的弧度，看它不时轻颤着，宛如飘落的羽毛。
顾淮在心里默默数到五。时间一到，苏隅便要退开，起身时后背却猛地被撞了一下，力道并不大，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苏隅还是被推得往前倾了倾。
本就挨得极近的两人间彻底没了那点距离。
唇齿磕碰在一起的瞬间苏隅微微瞪大眼，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千百种想法一闪而过，最后留下的只剩一片空白。
讶异、慌乱、紧张，各种情绪杂糅成一团在胸腔里肆意冲撞，却唯独忘了排斥。
周围人还在因为这个借位的吻起哄，只有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在提醒着他们，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他们交换了一个棉花糖似的吻。
是橘子味的。
苏隅从顾淮怀里退出来时人还是懵的，愣愣地转头去看自己身后的人。
始作俑者迷蒙着一双眼，俨然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是撞到你了吗？”
苏隅抿了抿唇，似乎是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实性，半天也没看出来，只能摇摇头选择相信他的说辞，全然不知下一秒夏云清对上顾淮时的得意，满脸都写着：不用谢我。
赵延在这时从洗手间里回来，一坐下就盯着苏隅的脸细细地看，神情凝重：“酥鱼，我不在的时候你输那么惨吗？喝了那么多？”
苏隅一愣：“没。”
“那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跟个虾似的，要不你先别喝了吧……”
顾淮闻言饶有趣味地看过来。
只有他知道，苏隅根本就没喝酒，因为什么脸红不言而喻。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苏隅很后悔没能在赵延开口时就冲上去捂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