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春天是邂逅和分别的季节。

  “我先出门啦。”

  “哎,那么早?”妈妈的声音混杂着吹风机的风声传来,“今天不用自己去上学啦,我们开车一同去学校就好了。”

  “不行,我还有必须要去取的东西。”

  说着,我推开玄关的门,“因为今天是姐姐重要的日子。”

  “哎呀……洁子快来!刚刚那句话,挺帅气的也说给洁子听听嘛!”

  “求你别说了、妈妈。”我捂着头,痛苦地呻.吟两声,不再理会从洗手间探出头的妈妈,飞快跑出门去。

  今天是洁子毕业的日子。

  昨天路过花店的时候,我已经提前订好了花。

  临近毕业的时候,同班的同学都在准备送别与自己有交情的前辈,我拐弯抹角地询问洁子,她却一脸茫然地问我要做什么。

  “说啦,姐姐你喜欢的花。”

  “清见不知道?”

  “不知道,你又没有说起过。”

  洁子做着手里的事,头也不抬地随口说,“嗯……就是洋桔梗啦。”

  我在心里暗暗记下,不过依旧没告诉她我的打算,虽然算不得什么惊喜,但本来我也打算先保密,所以她没在意的话最好了。

  到学校时毕业典礼还早得很,也没看到爸爸妈妈和洁子,我确认把花放进储物柜,直到晨训结束才又取出来。

  “已经准备好了?”

  我眯起眼睛,转头看见影山站在旁边,随口应了声,“嗯,今天你们的晨训结束得好早。”

  “……哦、哦。”影山莫名其妙地支支吾吾起来,“因为结束之后急着留合影,不过早早拍完了。”

  我关上水龙头,摸索着去拿挂在边上的毛巾。

  “咔嚓——”

  哗哗的水声止住的同时,一声脆响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头眯起眼睛。

  影山维持着刚刚僵硬的姿势,我看到他下意识伸手掩饰着身后的异样,在我的催促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挪开了些许。

  我洗脸时将眼镜放在一边,此刻,因为影山靠坐在水池边上,一边的镜片被坐碎了一角。

  “影山……”

  他面露难色,飞快地说:“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托词很有用,我只得说:“算了,眼镜的事之后再说。”

  我将碎了角,暂时没有办法带的眼镜塞进口袋,摸索着走出两步之后,有些茫然地盯着模糊不清的地面。

  虽然账可以之后再算,但是我现在要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影山所在的方向。

  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我的绝望,影山迟疑地问:“你的近视有多少度?”

  “八百度。”

  影山不戴眼镜,大概不明白这数字意味着什么,他继续问,“那现在怎么样?”

  “看不清。”怕他不理解“看不清”的程度,我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几乎完全看不见。”

  影山倒吸一口气,快走几步,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现在距离这么近,我当然看得见。

  “我说。”我忍着急躁,“姑且和全盲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就在这时,礼堂的钟声响了,也就是九点。

  还有十五分钟就是毕业典礼了。

  如果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我情急之下朝影山伸手,将一连串的话说得飞快:

  “可以拜托你现在带我到礼堂去吗?快点找到妈妈的话她那里或许有一次性用的眼镜,我们的度数都差不多,应该能借过来用。”

  影山迟迟没有动作,我忍不住又催促他一次。

  “在学校可以吗?”

  “啊?”

  “牵手。”影山说,“会被大家看到,不是说过不可以吗?”

  “呃……”

  “今天要牵吗?”

  被他一提醒,我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要。”

  虽然被人看到我和影山牵着手非常不好意思,但我其实什么也看不清,自然也看不见想象中可能有的揶揄神色。

  只是妈妈在我去找镜子的时候,拉住了影山一直和他说个不停。

  等到典礼开始的时候,花已经拿给了洁子,我已经带上了从妈妈那里拿来的一次性的隐形眼镜。

  校长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全体毕业生一起站起来,洁子、信冈前辈、菅原前辈和平野前辈,还有其他我所接触过前辈们都在那群学生当中。等到四月的时候,那些空缺的位置就会被陌生的脸孔填满。

  想到这里,就连我也不禁觉得有些落寞,察觉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才发现人群中不知何时响起抽泣声,不仅如此,随着毕业生代表的发言,那些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就……稍微有点太夸张了吧,我在心中暗暗腹诽。

  学校的典礼结束之后,毕业生和家人合过影,然后就是朋友们,洁子她很受欢迎,所以早就被人逮住拍个不停。因为爸妈福岛还有未完成的工作,所这之后只留下我和洁子。

  然后就到了朋友之间的送别仪式,排球部那边很是热闹,我眯着眼睛远远望过去,才发现姐姐似乎是人群中的主角。

  樱树已经开放,在微风的作用下漱漱作响,时不时落下樱粉色的花瓣,投下的树影正好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忽然察觉了这氛围有哪里不对。

  喂、这田中前辈这家伙是在……

  见到他从身后取出捧花,我顿感烦躁地往前几步,却在看清那束蓝绿色的洋桔梗时怎么迈不开脚步。

  就连我也不知道的,姐姐喜欢的花,田中前辈却知道。

  此情此景之下,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不敢去看姐姐,但我大概能猜到洁子她的反应。对她的关照这样细致入微的人,洁子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呢?

  人群欢呼喧闹,仿佛在提醒我那边的情况。

  我想,她这次一定比收到中学毕业时的礼物要开心许多。

  我为她高兴,但或许是感到害怕——我害怕直面与姐姐的分别,倒退了几步,下意识逃进了人群之中。

  因为是应急的关系,我还是第一次用妈妈的这种隐形眼镜,突然的湿润让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伸手去揉,又想到带着隐形眼镜不可以这样,生生停住了。

  果然还是去部室里找一下吧,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我好像放了一副换下来的旧眼镜在里面。

  我找了许久,才在柜子角落的盒子里找到了上一副眼镜。度数稍微低些,不过还能使用。

  首先,要把隐形眼镜取下来……

  “哐!”

  门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吓得我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球,没好气地问,“是谁啊?”

  周遭安静下来,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影山说,“怎么回事?门从里面上锁了吗?”

  “哦,稍等……”我突然想起来在这扇门上吃过的亏,额角隐隐作痛,眨了眨没取下的镜片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那个门时好时坏,等我来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影山刚刚那用力的一下,门不管是像平时那样稍微抬起一点把手还是什么,怎么都不能顺利地推开。

  “诶……好像彻底坏掉了诶,这下我也出不去了。”我垂头丧气摸出手机,“我问一下部长,今天不上课,看看今天有没有维修的工人。”

  那头的影山没有出声,我想他说不定是去找人了,给部长发过信息之后坐回长凳上等待。

  “清水,让一下。”

  我刚取完眼镜,冷不丁听到上方传来声响。

  部室的窗户在足有一人高的位置,光线原本自窗外照进来,因为影山的遮挡变得微弱。

  我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位置。

  影山一撑窗框,从上面跳下来,顺利落到地上。

  “……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就这样、然后这样……”

  他似乎打算给我演示如何踩着墙壁爬窗户,我在他真的要去踩部室墙壁时将他拦了下来,这里不是外墙,要是真的踩脏的话,部长肯定会发火的。

  “但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会一起被关在里面。”

  “你哭了?”影山指了指自己眼睛的地方。

  “这个是摘隐形眼镜弄的啦!”我用力擦了一下眼角,“我没哭。”

  虽然刚才的确有些难过就是了。

  “对不起,我在旅行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的……田中前辈的事情。”

  “算啦,现在这个已经没关系了。”我十分为难地看着LINE的聊天框里始终显示的“未读”,心想,“所以说为什么要特意翻进来啊。”

  影山想了一会,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兀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你了。”

  “哎呀,都说我没生气了。”

  我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远野教练。他每次完赛之后都会请我们吃烤肉,自己却不来,只把钱交给队长,然后和远野老师打电话说马上就会回去。

  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因为远野老师在待产才会那样,然而等到那之后情况也没有变。

  我们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只是竖起手指,有些神秘地对我们说:“想知道吗?呵呵,小屁孩,说了你们也不会懂的啦。”

  我碰了一下手机,让它返回桌面,看到了被我设置为壁纸的、学园祭时候的合影。

  怎么说呢……现在我好像稍微懂了。

  *

  喜欢就是,想到你的时候,想马上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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