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跑走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还带来了好几只同伴,苏别认识的两只猫居然也处在其中。
黄狸花猫皱着鼻子嗅来嗅去,确认是熟悉的气味后,胡须一炸:“咪嗷!就是他, 能听懂猫话的两脚兽!”
“我知道。”黑狸花喵了一声。
它蹲坐在远一点的位置, 四只小猫崽在身边拱来拱去, 咪呜咪呜叫着它妈妈。
看了苏别一会儿,黑狸花忽然低头舔了舔身边一只猫崽的脑袋:“咪奥~”
猫崽抖了抖耳朵,软软地应了一声。
这是它最会撒娇的一只崽子, 也是一只黑色的小狸花猫, 脖子到胸前掺杂了一圈白色毛毛, 仿佛戴了一条白围兜,身后的尾巴像小天线一样高高竖着, 看起来神气十足。
小狸花迈爪跑向苏别, 熟练地往他鞋面一扑,翻身露出了柔软毛绒的肚皮。
“咪呜~”两脚兽, 你要摸我吗?
苏别看着倒在脚上的猫, 有点惊喜,但是因为刚才那一出,他不太笑得出来, 只是蹲下来把手插进毛毛里揉了揉。
“咪咪,你这是在碰瓷我吗?”
“咪嗷 ~”
“我喂你点吃的好不好?”
“啊呜!”
小狸花猫叫了一声, 其它三只小猫崽听到同伴的呼唤, 也挨挨蹭蹭地凑上来,围着苏别讨要吃的, 耳边喵声一片。
哎呀,猫崽子就是可爱, 小小的,毛茸茸的。
苏别在心里感叹干一番,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把刚才从车上拿的食物分给了几只小猫。
看着一人N猫互动的场景,顾明璀站在一旁,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算哄人了吗?
他盯了苏别片刻,发现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兴致勃勃得把猫狂撸一通。
这很不符合苏别平时见到猫的作风。
看来不算,至少没有哄成功。
想到老大爷的话,没有经验的顾某人犹豫了一下,决定加大力度:“等会儿喂完猫,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苏别抬起头:“去哪里?”
顾明璀精简解释:“一个商场,去逛逛。”
“……”苏别:“啊?”
他脑子里冒出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第一次见面,帅气有钱的老板就约我去逛商场》——这个标题如果放到网上,以当代网友的八卦精神,肯定能引起一大片热议。
但当这事真落到自己头上,苏别就有点搞不懂情况了。
“去逛商场……做什么?”他问。
哪那么多废话,还不是为了哄你!
但这话顾明璀说不出口,只能胡扯:“员工福利,老板同行一日游。”
苏别:“……”
谁家员工愿意跟老板一日游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他的眼神吐槽太明显,顾明璀一下就看穿了,眯了眯眼不爽道:“或者我公司的员工福利是团建三天游,全体管理层一起去。你如果喜欢这个,我现在就可以订票。”
“别别别,一日游就很好!”苏别赶紧拒绝了。
“那就快点。”顾明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去了你就知道做什么了。”
“……哦。”
苏别继续转头喂猫。
因为带的东西不多,四只小猫崽瓜分一下,很快就吃完了。他还特意给两只离他们远远的大猫,也就是黑狸花和黄狸花一猫留了一根肠。
黑狸花盯了苏别好久,才上前接下食物,并且用脸侧蹭蹭人类的手表示感谢:“谢谢你,你真是个奇怪的两脚兽。”
“不客气,”苏别反手摸了摸猫头:“有机会下次再见啦。”
黑狸花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发出温柔的、召唤小猫的声音,带着四只吃得意犹未尽的猫崽离开了。
黄狸花猫蹲在原地,看看人类,又看看已经跑远的黑狸花,十分没有安全感地压低了头顶的耳朵。
“喵 ~你真的能听懂猫话吗?”它犹犹豫豫地问。
“真的啊。”苏别蹲着看它。
黄狸花转了转耳朵,但仍然保持着飞机耳,整只猫又怂又好奇:“为什么呢,为什么能听懂?”
苏别被逗笑了:“因为……我是一个大猫妖怪呀。”
大猫妖怪?
黄狸花瞳孔一缩一放,不解地思考了好久,最后好奇还是没打过警惕心,扭头跑走了。
“喵呜,我不信,”它边跑边回头:“下次你来的时候,再证明给我看吧。”
“再见。”苏别目送它离开,心里有些感慨。
黄狸花虽然有点虎,还有点二,但总归是生活在面的外流浪猫,警惕心比校园里的猫还是高了不少。
生活经验丰富的黑狸花则更加谨慎,甚至要观察半天,才勉强会短暂的靠近他一下。
相反,他们学校的猫就显得很没心没肺了。发现有个奇怪两脚兽会猫语后,一只只都好奇的不得了,还组团一起来围观他,根本没想起警惕这回事。
该走咯。
苏别拍拍手站起身,一回头,却发现顾明璀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忘记还有别人在了!他刚才都对猫说了什么?
好在顾明璀并没有多问,只转身道:“走吧。”
苏别追上他,心虚地解释:“那个,我刚才在跟猫自言自语呢。”
顾明璀瞥他一眼,故意道:“我知道,不然你还能在干什么,跟猫说话?”
“怎、怎么可能呢哈哈。”苏别尬笑起来。
妈耶,顾明璀的嘴也太准了,这个话题还是赶紧略过吧。
两人以竞走般的速度回到了车上,顾明璀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后坐力使苏别不得不紧靠椅背,赶紧扣上了安全带。
好家伙,他算是知道顾琰的车技是跟谁学的了,这哥俩的车技真是一脉相承。
刚才来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顾明璀风轻云淡的加速:“那地方晚上七点后不开门,我开快点,不然来不及逛完。”
苏别想,什么商场居然晚上不开门?
这不是亏大了吗。
汽车高速跨越过半个城市,随着他们在一片不那么繁华的街道停下后,这个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眼前这栋大概三四层的小楼,一个大大的牌匾挂在了入口的正上方:
华州批发商场。
苏别看着这几个字,有点想笑。
原来顾明璀说的逛商场,是逛这么个地方,批发两个大字标在上面,老板和员工一起逛商场的行为立马就正经多了。
他问:“顾老板,你带我来批发商场做什么?”
“你不是说店面的装饰没思路吗,”顾明璀锁了车,走到他旁边:“以我的经验,逛这种地方可以给你找点灵感。”
“原来是这样!”苏别恍然大悟。
这解释,不得不说非常合理。
顾明璀简直是老板中的一股清流,难得的假期,约员工出来聊经营规划就算了,居然还陪着逛批发市场找灵感。
真是业界好老板!
顾明璀也是这么自认为的,不过他没说这种找灵感的方式效率并不高,只适合排解情绪的时候顺带做一下。
“别盯门了,进去再看。”顾明璀率先走在前面,说起这些话来头也不回:“什么有兴趣就拿什么,我报销。”
苏别乐颠颠跟上:“谢谢老板!”
有个财大气粗重点是不扣的老板真好啊~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苏别觉得自己好像跨过了一道穿越门,从原本的小楼来到了别的地方。
眼前的地方不像个商城,倒像是一处烟火气很足的环形小街。
批发商场是他没有来过的地方,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个样子。这里的店铺不像真正的商场超市那样,东西只展示在自己的店内,反而都店门大敞,门口延伸出了摆满商品的摊子。
苏别甚至看到有家门脸很大的店里支着小桌子,年轻的客人坐在桌边,不知道是卖吃的还是卖什么。
这是批发商场吗?
“这个商场,也就只有名字是商场,其实里面是批发街和老步行街的结合。”顾明璀道:“不过东西很多,开始看吧。”
“哦。”苏别被他一说,想起了来这里的任务。
找灵感找灵感,他是来找灵感的,不是来逛街的。
苏别赶紧行动起来,他选了有桌子那个店相反的方向,边走边沿路看,态度非常之敬业。
顾明璀见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别不止敬业,简直是全情投入,到后面都忘记了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帮我拿一下。”
走到一家卖琴的店,苏别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把刚刚买的东西往后一塞,伸手试了试最外边的一张古琴。
琴弦被拨动,散音缓缓从琴弦中淌出,人瞬间就如身处在寂静森林中,耳边一片沉静旷远,余韵悠长。
“……好琴。”苏别的眼神有些怀念。
“你还会古筝?”顾明璀问。
“嗯。”苏别点了点头:“不过这是古琴,不是古筝。”
“对我来说一样,都不会弹。”顾明璀空出一只手试了试,果然制造出了一段音乐垃圾。
“你看这个干什么,准备在店里弹琴卖唱吗?”
“……”苏别哽了下:“猫咖和古琴也太不搭了吧,要弹也弹钢琴吧。”
“钢琴你也会?”
“嗯……”苏别犹豫着回答:“以前学的东西比较多。”
顾明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什么?琴棋书画?”
苏别眨眨眼睛,没说话。
他其实还真会,而且不止会这些,不过这话说出来就太像装逼了。
顾明璀从他的沉默中领悟到了回答,难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情况。”苏别沉默片刻,想了想该怎么回答:“我家还挺有钱的,不过现在跟我没关系了。”
经过今天这些事后,顾明璀对听到的这句话话已经不太意外了。
他没有查过苏别的家世和身份,但因为顾琰说过类似“补课老师没有家长只能靠自己打工赚钱”的话,他就一直以为苏别是孤儿,或者是出生于困难、特殊家庭的孩子。
不过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能培养出一个既会琴棋书画,成绩还能上双一流大学的孩子,这个家庭的经济情况基本不可能差,而且还有自己的家教家风,否则不会在不靠此谋生的基础上,还让苏别学了那么多“文艺”的技能。
像顾琰这种典型的二少,家里的资产足够让他嚯嚯到死,比起其他二少他唯一的优点就是成绩还行,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
不过除此之外,顾父顾母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了,所以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管,说好听点叫不识人间烟火,难听点就是个毫无生存能力和生活常识的二愣子。
要不是顾明璀时不时抽他一顿,评价里还能再加一句情商不高。
相比之下,苏别就完全不同了,在今天之前,顾明璀几乎没看出来他曾经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那你……”为什么现在跟家里毫无干系了?
顾明璀一时间脑补了很多。
苏别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躲不过这一茬,好在过去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平静甚至自嘲的解释:“事情没那么复杂……其实,这就是个爹妈有钱有志向,但儿子叛逆不服管,还离家出走的故事。”
“……”
“我跟家里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只不过恰好几根导火索被点燃了,我就跟着一起炸了而已。”
苏别等了一会儿,发现顾明璀没说话,又叹了口气:“是不是很幼稚?”
他就知道,从顾明璀的角度来看,多半很难理解他的行为。
这也正常,有时候苏别都觉得自己挺……矫情的,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跑出来苦哈哈的打工,天天为以前最不用担心的钱操心。
不过他并不后悔,这几年尽管累,但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生活,认识了不一样的人,还发现他以前确实挺天真的。
“说多了,老板你……”当个乐子听就好了。
“不,”顾明璀忽然打断他:“我要是你,不需要导火索,我就炸了。”
什么炸了?
苏别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明璀回答的是上一句话,可是——“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顾明璀面无表情地反问:“我不爽,我就炸了,只要能承担得起后果,就谁也管不了我。”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现在承担不起幼稚的后果了吗?”
“没有。”苏别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承担得起。”
凭着自己,他渐渐从禁锢着他的东西中挣脱了出来,从此如获新生——他不止承担得起,他还过得很好。
“那不就得了。”顾明璀看他一眼,忽然突兀地转了个话题:“不过,我觉得你马上就要后悔了。”
“啊?为什么?”苏别这回是真愣住了。
“因为你逛商场居然让老板给你提东西!”顾明璀抬手展示自己拿了半天的大包小包,怒道:“老板现在很想让你失业!”
“!”
失业可是个大事,没有工作,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苏别这才反应过来他顺手干了什么,赶紧伸手去接:“对不起!我忘记了!”
顾明璀报复般把东西一股脑塞了过去,然后双手插兜,悠闲地看着苏别抱着一大堆东西艰难整理。
不过即便艰难,苏别也没有手忙脚乱,还把袋子按大小形状分类、排好,然后一手一半提起来。
这一提,他才发现这些东西有多重,走路都给拖得一踉跄。
顾明璀:“重吗?”
苏别老实回答道:“重。”
“重就对了,”顾明璀看着他,指了指自己:“我提了一路。”
“……对不起老板。”苏别哭着脸,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是因为顾老板说全部报销,他就放飞自我了——看到猫爪挂坠,买!看到适合逗猫的毛绒玩具,买!看其他小玩意,买买买!
而且一买一大堆。
他大大小小的袋子里甚至有一个小黑板似的东西,上面可以标上“猫店员”的信息,像个员工栏一样——不过这是顾明璀怂恿他买的。
总之东西又多又杂,现在轮到苏别来提的时候,就自食恶果了。
顾明璀在旁边看了一阵好戏,才上前分走了他手里的袋子:“继续逛吧,还是你准备再买把琴回去?我没意见,你自己背着就行。”
“不了不了。”苏别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上。
没有那个力气,还是不要乱买东西了,话说顾明璀的臂力也太好了吧……
有了教训,接下去苏别克制不少,其他几层逛下来手上只多了几个东西,基本都确定有用他才下手。
直到又走回最初的位置,路过那家支着小桌的店时,苏别才又投去了好奇的视线。
这回看清里面的客人在做什么了。
“这是个手工店啊。”他意外道。
难怪店里大多是年轻人,准确来说是小情侣,一对儿一对儿坐着一起做手工,涂石膏娃娃,捏陶瓶,还有拿着刻刀在雕小木块的。
嗯?木雕?
前几个苏别还不那么感兴趣,发现木雕后,他顿时就就移不开眼了。
“怎么了?”顾明璀见他不动,也停下了脚步:“想去这个店?”
苏别眼巴巴的:“啊,有点。”
顾明璀正好逛累了,往店里看一眼,发现里面有桌椅。
他当机立断:“那就去。”
坐下来后,顾明璀才发现这是个手工店,不是那种卖手工品的店,而是让人做手工的店。
而他,是个巨大的手工黑洞。
但现在反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苏别难得没犯社恐,主动跑去找了老板沟通,没一会儿就带着挑好的工具和材料回来了。
顾明璀看着他坐下,对着掌心大小的木料观察半天,满脸全神贯注兴致勃勃,再次忽略了旁边的人。
等构思完成,苏别伸手去拿铅笔,抬眼一扫,终于注意到了对面无所事事的某人。
不好,怎么又把人家忘记了!
“顾老板……”他有点愧疚:“你要找个东西做一下吗?不然可能有点无聊。”
对着一桌子不认识的工具,顾明璀表示:“做什么?我不会木雕。”
苏别示意了下隔壁正手把手甜蜜捏陶罐的情侣:“也可以做别的,比如陶罐?”
顾明璀看了一眼,没看出来甜蜜,倒是看到了满手黑泥:“不!”
他宁愿无聊着,也不想沾两爪子泥巴!
“那就只有画石膏娃娃了,只要用颜料涂色,简单好上手。”苏别像个推销员一样尽力推荐:“刚好做木雕可以送一个石膏娃娃,老板你试一试呗?”
顾明璀沉默了片刻,在苏别期盼的眼神中,勉强同意了。
苏别立马跑去帮他拿石膏娃娃,拿回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大头小人。
顾明璀啧了一声,评价道:“好丑。”
简单好上手?
苏别最好说的是真话,不然等会儿这个石膏估计还要丑上加丑。
“开始吧。”苏别对他说完,立马投入进了木雕大业中。
画画画,切切切,磨磨磨,撬撬撬。
对面一通乒铃乓啷响,顾明璀也只好拿起小刷笔,随便蘸了一个颜料,犹豫片刻,对着大头小人的肚子一笔涂上去。
呃,好像画出去了。
他又蘸了另外一种颜色,在上面涂涂改改。
悲剧的是,他换颜色的时候没有洗笔,几种颜色混在了一起,石膏娃娃顿时变得很五彩缤纷。
嘶……顾明璀皱起眉,算了,先画再说吧。
十分钟,他停下手,完成了涂色,大头小人已经不负众望地变了模样。
果然好丑,顾明璀略带嫌弃的把石膏娃娃往面前一放,苏别抬头看了一眼,直接惊呆了。
“啊,这个……”他结巴道:“画得挺好的,很独特,哈哈。”
顾明璀:“……削你的木头去!”
这个很独特听起来更嘲讽了,还不如直接说丑呢。
在手工这方面,顾明璀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为难自己。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丢,转而去看苏别做木雕。
苏别被盯的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对木料下手。
顾明璀的目光落在挥动的手指上,看到了好几个老茧,字茧、琴茧、还有学木雕留下的茧,不过这些茧并不影响他手的美观性。
随着刻刀开始做最后一轮的精修,木屑簇簇落下,一个神态鲜明、活灵活现的猫头逐渐出现在了修长的手指间。
顾明璀一愣,下意识前倾了下身体。
这是……缅因猫!
“条件有限,只能做成这样了。”苏别把那个猫头轻轻放到顾明璀面前,轻声道:“……谢谢顾老板带我散心。”
如果这样都没发现顾明璀带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那他也太傻了。
他抬头对顾明璀笑了笑。
“咳。”顾明璀眼神突然飘忽了下,神态不自然,但还是一把将木雕抓进了手里。
“没什么。”他刻意道:“你开好店,照顾好我的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