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脸上丝毫不见惊慌, 就像是故意等着危朝安对他们出手一样。
在圣物的力量和阵法的双重加持下,这些人被圣物之力缠绕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被灼伤冒出滋滋的白烟。
可他们看向危朝安的眼神里只有贪婪和疯狂,像是多年压抑的渴求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竟完全不顾自身的伤势,纷纷用自己的佩剑割破手腕, 引导圣物之力钻进自己的血肉。
“疯了吗……”
危朝安被他们这要力量不要命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却也并未阻止。
他们不是想要圣物的力量了吗?那就拿去。
吃不下被撑爆了,那也是自找的。
旁的仙族都在忙于对抗魔族, 就算是发现了这些人的怪异举动也无暇顾及,他们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将魔族逼回封印, 最好能再次封印起来。
可盱衡大局的司砚南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起初他也以为这些人是妄图通过分摊圣物的力量, 以避免承受不住圣物的威力自爆身亡。
但当他仔细去看, 就发现,这些人不仅仅是在吸收圣物的力量,还在通过圣物蔓延出的丝线, 将一股不明的气息渡给危朝安!
随着那股气息渡得越多,圣物的力量就越是不稳,隐隐有暴走的迹象,像是要脱离危朝安, 又像是要侵占危朝安。
“危朝安!快停下!”
司砚南焦急大喊, 声音很快湮灭在风中。
他来不及再次提醒,顾不上什么大局什么计划, 风一样冲向危朝安。
“刷——”
凌冽的剑气倏然斩过, 却像是斩向了虚无,直直穿过, 没能斩断圣物蔓延的丝线。
司砚南心下一凉,紧接着就看危朝安突然脸色一变,抬手点了心口的大穴护住心脉,登时瞳孔一缩。
若非被逼到了绝境,修行之人断不会用这种手段。
本就是须臾之间可达的距离,司砚南却觉得隔了一道天堑。
“啧……大意了。”
身体的不适会缓慢地拖垮人的意识,危朝安本就是一直强撑着,只是看上去好像没事,反应到底是大不如前。
这不,疏忽了。
在他察觉到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他亲手布下的圣物力量编织成的大网,钻进他的经脉时,就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那股力量几乎是顷刻间融入经脉,疯狂搅动着,啃食着。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疼痛几乎将他淹没,让他喘不上气来。
眼前一阵阵的泛黑,喉咙间无法忽略的血腥气让危朝安清楚地知道,若是他再不做出应对,怕是就要折在这了。
逼不得已,他只能封住大穴,护住心脉,这样虽然会折损大半实力,但起码不会死。
他还没有看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可舍不得就这么把命丢了。
“咳——”
喉咙间突然窜起的痒意让危朝安没忍住低咳了几声,可下一秒他就仓促捂住了嘴,刺目的猩红抑制不住地从指缝间溢出,淅淅沥沥地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显得格外刺眼。
“危朝安——!”
不知是鸠罗覆的功劳,还是圣物在作祟,危朝安已经很久没觉得听得这么清楚了。
听,司砚南又在叫他了,急什么,他又没死……
短暂的晃神让危朝安大脑空白了片刻,再睁眼时,那些想要圣物的家伙已经到了眼前,和他们一起到的,还有司砚南。
“好吵……”
危朝安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突然就不想管什么狗屁计划了。
真的太累了。
快点解决完,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他有点想念西荒镇外竹林里的木屋了,当初盖起来费了好大力气呢,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回去,有没有被别人占了去……
“轰——!!!”
圣物之力倏然爆发,刺眼的金光几乎覆盖了大半的无妄海。
周遭的一切混乱都在这顷刻间的力量风暴席卷下朝一面倾倒翻覆。
上一秒还迫切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那些觊觎圣物的人,因为离得太近,几乎是瞬息间被狂躁的圣物之力消蚀,眨眼间化为齑粉散去。
不见半点血腥,不留一块尸骸。
稍远些或是实力强的人还好,保住了命,却也是气血翻涌,伤上加伤。
“危朝安——!!!!”
司砚南目眦欲裂,嘶吼着想要冲上前将刺眼光芒中的那道身影拽出来。
可迎面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倾轧而来,饶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抵抗,也无济于事,生生被推出了数百米,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那圣物力量的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愈发强盛,节节攀升,眨眼的功夫,整片无妄海都被笼罩在圣物的威压之下。
先前还交手的仙魔两族皆是被这恐怖的威压震慑定在原地,神魂都为之颤抖,动不得半分。
神秘人面具下的脸上不知是错愕多一些,还是悲戚多一些,他定定望着力量中心已经模糊的身影,心下一狠,手指间突然多了一根银针,猛地刺入自己的侧颈,与此同时灵力灌注,刺激着某个穴位。
“危朝安……说了别乱来,你不知道……替你善后,有多麻烦……”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意,面具的遮挡看不清脸色,可那紧绷的下颚却彰显着他此刻的不好受。
银针拔出的瞬间,神秘人周身力量几乎翻了几倍,方才还略显吃力地对上三位魔族长老,这一刻,惊天的杀意喷薄而出,身法如流星飞逝,仙法如破势长虹。
三位魔族长老只觉得眼前一晃,上一秒还强弩之末模样的神秘人就消失在眼前,危机感陡然生起,时间却像是被降了速一般,慢的可怕。
不远处还未从圣物力量爆发的震惊中回神的明德仙君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匆忙回头就看到了三位魔族长老被拦腰斩断,血肉横飞,死不瞑目的场面。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仙……”
明德震惊的呼声还未出口,下一秒就被死死掐住了脖子。
神秘人冷然出现,周身力量毫无保留倾泻而下,压制着明德仙君动弹不得。
可他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求饶和忏悔,而是对方一声不可置信,又夹杂着迫切担忧的质问:
“你不要命了?你动了追魂术?!”
追魂术,一旦使用,作用在神魂之上,可使修行者功力成倍激增,对仙族同样管用,甚至效果更好,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死。
只不过,比起凡间的修行者,仙族能撑得更久一些罢了。
仙帝不是没有看见明德仙君脸上不似作假的担忧,可他已经不敢再信了,背叛,就是背叛。
“你说的话,我听见了,黄泉路上,我等你向我赔罪。”
话落,仙帝陡然发力,只听一声闷响,明德仙君眼底的神采迅速暗淡下去,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没有任何的纠葛,也没有一丝挽回的机会。
随着仙帝松开了手,明德仙君急速坠入了无妄海,那昔日里或是聒噪,或是贴心的音容笑貌,渐渐被海水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三界大局,谁也不能动摇,你不行,我也不行。”
仙帝喃喃低语,却很快就调整好了思绪,飞身掠向圣物力量最为肆虐的中心。
……
危朝安视线之中一片炽目的亮白,看不见,也听不见其他,安静极了。
可他知道,这不正常。
身体似乎不疼了,也不知是疼得麻木了,还是被圣物力量游走经脉的力量掩盖了。
那些算计过他的人都死了吗?方才那一下,该是都死了吧……
他和那些人从前并无交集,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甚至过了四百年,都没断了念想,圣物,就那么好吗?
他一点都不觉得,圣物带给他的……只有苦痛折磨。
【累吗?累了就睡吧。】
是那个听过一次的声音,是圣物,是昆仑戒……
不知为何,危朝安疲累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眼皮也沉重得厉害。
不,不能睡……
危朝安就是觉得,这一睡,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又或者,醒过来的,就不再是他了……
“危朝安——!!”
突然一声嘶喊,迫使危朝安勉强睁开了眼。
寻声望去,就看见满目的亮白被暴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随后冲进来的人浑身染血,像是被利刃凌迟了一般,没一块好地方。
“砰!”
危朝安被来者抱了个满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融进身体里。
“危朝安,你欠我的可多了去了,别想着耍赖不还!”
司砚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揪着危朝安的衣服,许是被圣物力量伤的狠了,疼得厉害,他止不住地抽冷气,却还不忘在危朝安耳边絮絮叨叨。
危朝安下意识抱住司砚南,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顿时脸色一沉:“你流了好多血……”
司砚南身上的伤,比看上去还要重。
“不疼。”
司砚南没让危朝安看到自己略显狰狞的表情,缓了几秒才艰难顶着圣物的威压,捧着危朝安的脸,与危朝安额头相抵,近乎祈求道:
“危朝安,别放弃好吗……我找了四百年才找到你,我受不了再来一次了,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
天知道,他方才冲过来时,看到危朝安那近乎解脱的表情,有多害怕……
危朝安感受到司砚南肩膀的颤抖,怔愣了片刻,他知道司砚南不想他死,舍不得他,却从未设想过,会到这种地步。
忽地,危朝安瞥见了一抹晶莹的泪珠自司砚南唇边滑落,顿时瞳孔一颤。
像是炙热的火苗落在了心上,烫得生疼。
他也不想死,可他……没那个把握一定活着,就算活着,还能撑多久?
身如浮萍,随风雨飘摇,怎敢轻易许诺?
压抑的氛围让人窒息,危朝安突然轻笑了一声,冰冷的手指划过司砚南眼底,调侃道:
“还说不疼,多大人了,怎么还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