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锵——!”
一柄短剑破空而来, 堪堪挑开了寒霜剑。
白袍人气势全开,凌然攻向了司砚南。
见对方来势汹汹,司砚南不得已松开了危朝安, 寒霜剑调转方向,一招一式, 杀气腾腾, 硬生生将那白袍人手中的短剑豁开一道裂痕。
就在这时,药君趁机绕后, 手中捏着什么东西,就要探向危朝安的心口。
“?!”
看清来人的面容, 危朝安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殒尘剑倏然横于身前, 挡住了药君的手。
“我怀疑过很多人, 却唯独没有怀疑过你。”
危朝安冷眼盯着药君,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觉得很讽刺。
万年交情,抵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圣物。
也是, 或许人家一开始就是奔着圣物来的呢?觉得有交情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罢了……
药君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蔼的笑容,手上力道渐渐加重:“朝安,你放心, 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儿上, 我会让你少受些罪。”
话落,药君双手抵着殒尘剑, 用尽全力推向危朝安, 手中的东西,距离危朝安的心口越来越近。
危朝安这时才看清, 药君手中攥着的是一枚通体赤红的果子,形状怪异,像是人的心脏一般,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息,绝非仙界之物。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危朝安蹙眉啧了一声,握着剑柄的手已然有些发抖。
偏偏体内躁动的气息在这时突然翻涌,危朝安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脚也跟着使不上力。
“哐当——!”
殒尘剑掉落在地,危朝安有片刻的失神,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小腿碰到了暖玉床,径直跌坐了下去。
药君眼前一亮,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一手结印,一手就要将那枚怪异的果子往危朝安心口按下。
电光火石之间,嗖的一声——
一道白影猝不及防被甩了过来,砰的一声狠狠撞向了药君。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生生飞出了几米,重重撞在密室的墙壁上,狼狈跌落。
“咳——”
白袍人仰面落地,猛地呛出一口血,瞬间染红了遮面的面巾。
他手中的短剑早已折断,如今只剩半截断剑还攥在手里。
他没想到司砚南带着那么重的伤还能这么厉害。
“你不是说……他会对危朝安下手吗?这什么情况?”
白袍人目光谴责地看向一旁的药君。
药君被撞的头晕目眩,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应白袍人,而是连忙捡回掉落的果子,那是取出圣物的关键,不能有任何差池。
那边,司砚南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这两个人,弄明白自己错乱的记忆是怎么回事,而是匆匆来到了暖玉床前,蹙眉扶起了危朝安:“你怎么样?”
司砚南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但他选择遵从内心的感觉。
他和危朝安,关系绝对不简单。
“……”
危朝安有心回答,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只余下破碎的喘息声,于是便轻轻地拍了拍司砚南的手,示意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这在司砚南看来,便是危朝安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拍他的那两下,更像是极度难受下的无意识挣扎。
“等我一会儿。”
司砚南犹豫了两秒,缓缓将危朝安放平躺在暖玉床上,回眸凛然看向刚从地上站起身的两人,冷声道:
“你们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
不是疑问,是肯定。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寒霜剑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司砚南上前一步,周身的气势自动补全了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没有解释的,我就直接动手了。
药君眸光微暗,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好奇:
“你竟然宁愿相信他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这句话无异于默认。
司砚南咬了咬后槽牙,寒霜剑随着他心底愤怒的滋生嗡嗡作响。
“记忆会骗人,但我的心不会。”
“……”
危朝安艰难找回意识时,就听见司砚南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得轻笑出了声。
司砚南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危朝安,却对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会摄人心魄的妖精,烫的司砚南立马收回了视线,却仍觉得心跳快得不正常。
危朝安微微挑眉,心说记忆混乱的司砚南不但有趣了很多,还更坦诚了。
以前他在司砚南的脸上可看不到这种神情,活像是……被调戏了一样。
药君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互动,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危朝安乐得见对方吃瘪,添了一把火道:“没想到,药君也有失手的时候,只不过这篡改记忆的手段,着实卑劣了些。”
“倒是我低估了你们之间的信任。”
药君若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方才司砚南是假装要杀危朝安,为的就是将他们引出来,那他可就真的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我不过是在赌罢了。”
危朝安撑坐起身,浅笑道:“我赌他信我不是他记忆中那般不堪,我赌他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杀我。”
“!!!”
司砚南听了这话心头一颤,忍不住回头去看危朝安,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他和危朝安……关系一定不一般。
瞧,他多相信我,竟愿意赌命。
对此全然不知的危朝安正试图起身去捡地上的殒尘剑,像是要帮忙。
但司砚南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嗖地一下消失在原地。
等危朝安再抬头时,司砚南已经和白袍人还有药君打的昏天暗地,整个密室内都充斥着暴虐的灵气,隆隆声不绝于耳。
危朝安撑着殒尘剑起身,翻找着乾坤袋内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视线紧紧跟随着打斗中的司砚南。
见对方脸色愈发难看,心中的担忧不禁加重了几分。
司砚南也是在硬撑罢了,又不是铁打的,受了伤怎么会不痛?
忽地,危朝安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目光凌厉地看向药君,只见对方的袖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竟逸散出丝丝魔气!
“小心他右手!”
危朝安急忙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药君突然袖子一挥,数十只飞虫突然从袖口冲了出来,直奔司砚南面门。
司砚南面色一冷,寒霜剑飞速斩过,眨眼间便将那些虫子砍成了两半。
但……
司砚南漏了一只。
那虫子眼看就要落在司砚南的脖子上。
药君嘴角上扬:“今天你们谁都不能离开这。”
咻——!
一道银光倏然掠过,精准将那只被遗漏的虫子杀死,却未伤到司砚南分毫。
“你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危朝安嗓音低沉,殒尘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凌冽的剑气还未散去,看那气势逼人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此刻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司砚南此时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反倒是蹙眉看着危朝安。
他不该再动灵力的。
可……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救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司砚南望着危朝安的眼神愈发微妙起来。
【什么时候了还分神?】
危朝安瞪了司砚南一眼,传音道。
被抓包的司砚南一愣,缓缓转回了头,面对白袍人和药君时的神色依旧冷厉,却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哈哈……”
药君低笑两声:“若是从前,当着你们两位仙尊的面,我的确是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两个伤得都不轻啊……还能坚持多久?尤其是你,危朝安。”
“……”危朝安默然。
药君说的不错,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鱼死网破,只要消耗自己和司砚南就行了。
等他们撑不住了,便可为所欲为。
“无需坚持,我会在那之前送你们归西。”
司砚南眼底杀意迸现,身形一动就要动手。
药君和白袍人登时绷紧了神经,发起疯来的玄霜仙尊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砰——!”
“轰——!”
短暂的平静过后是更加肆虐的混乱,密室已经隐隐有承受不住灵气冲击的趋势,四周的墙壁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危朝安心中焦急,可他翻遍了乾坤袋,也没找到什么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思来想去,危朝安心下一狠,呼唤体内的窥心镜器灵:
“我想以无妄之法引他们入幻,但我现在灵力不足,你能帮我一把吗?”
“……”
器灵沉默了几秒,说道:“神器力量所剩无几,还需用在与圣物力量制衡上,若是现在用了,过会儿你就危险了。”
“来吧,现在不用,他就危险了。”
危朝安深吸一口气,握紧殒尘剑,灵力汇聚剑锋,力道柔和舒缓地在空中画下繁杂灵动的符文,再慢慢辅以无妄之法。
幻阵渐成。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飞速笼罩着整间密室。
无妄之法既可破除迷障,亦可唤起人心中妄念。
若是再加上窥心镜的力量,便能让人深陷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幻境,难以自拔。
“快……我可撑不了太久。”
危朝安低声催促着,仅是这么一会儿,额头便沁出了一层细汗。
“……如你所愿。”
窥心镜器灵拗不过危朝安,调动了些许窥心镜的力量,缓缓融入了符文之中。
霎时间,光芒大绽。
那边打斗的三人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视线,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只一眼,便瞬间坠入幻境。
药君怔在原地,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贪婪和兴奋,似乎是看见了期望已久的东西,神色间满是享受。
白袍人的情况也差不多,但情绪起伏却明显大了很多,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儿又面露惊恐,更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又在担惊受怕。
无暇顾及他二人,危朝安迅速走到司砚南身边,没有立刻将其唤醒,而是打算借着无妄之法和窥心镜的力量,恢复司砚南那混乱的记忆。
然而,危朝安一通破解下来,司砚南毫无反应。
“这怎么回事?”危朝安疑惑蹙眉。
“那人篡改他记忆的手法不像是术法或是药物,更像是一种刺激,但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我看不出来,你的无妄之法,能破解迷障和邪祟幻阵,但对这种刺激,没效果的。”
器灵提醒道。
“……算了。”
那就先离开这再说。
危朝安抬手一挥,将司砚南从幻境中唤醒,正要催促人离开,体内的圣物突然异常狂躁起来,就连窥心镜也压制不住。
危朝安顿时趔趄了一下,下意识揪住了心口的衣襟,无力瘫坐下去。
“危朝安?你怎么了?”
回过神的司砚南就看见危朝安神色痛苦地死死按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仍旧像是缺氧的鱼儿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呃……”
危朝安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无意识地抓住司砚南伸过来的手,艰难忍耐着。
司砚南无措地回握住危朝安的手,他想帮忙缓解,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混乱的记忆依旧像是一团浆糊。
危朝安能在这种情况下靠近自己,显然是信任他的,那就说明,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
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该死!
不多时,危朝安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身体似乎已经达到了疼痛承受的极限,再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危朝安彻底晕了过去。
“!!!”
司砚南瞳孔一缩,慌乱地把危朝安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他……没气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连身体都冷的像具尸体。
司砚南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难过,心痛,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危朝安死,一点都不想。
“管不了那么多了……”
司砚南心下一横,将手掌贴在危朝安心口,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气注入危朝安的体内。
但还没坚持多久,器灵便突然现身打断了他。
无视司砚南疑惑惊讶而又防备的眼神,器灵语速极快地说道:
“留点力气带他走吧,要是让他知道你最后还是出事了,那他可就白遭罪了。”
话落,器灵双手结印,将自己的力量快速灌注到危朝安体内,这样可以短暂压制住圣物的躁动,即便压制的时间不会太久,但也能争取一线生机,万一……就有转机了呢?
“你的身体在变透明……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
司砚南震惊的看着器灵,心底莫名的熟悉感告诉他,眼前这个不是人类的女子,他也是认识的。
“我是器灵,只要神器还在,消失了也可以重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他要是死了,不会有第二条命。”
话落,器灵加大了输入力量,身体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只留一丝微弱的气息钻入危朝安体内,回到神器内沉睡,或许再过千年,万年,便可重聚。
“……”
司砚南薄唇紧抿,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不多时,司砚南再次感受到了危朝安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像是不敢确定似的,司砚南把脸贴近了危朝安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脏的确是在微弱地跳动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或许是因为危朝安的状况急转直下,又或许是因为器灵的舍己救人。
由他们二人力量支撑的幻阵渐渐失去了效力,白袍人和药君从幻境中醒来,立马就盯上了已经昏迷的危朝安。
司砚南面露杀意,牢牢将危朝安护在怀中,寒霜剑横于身前。
他还有很多疑惑没有问出口,危朝安也还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他们……怎能止步于此。
这次,药君和白袍人没有轻敌,几次的交手让他们深知自己与司砚南的实力差距。
密室已经要撑不住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暴露自身,吸引来其他人。
所以,要速战速决。
“把他给我们。”药君冷然道。
“休想。”司砚南周身的空中凝结寒霜,并飞速形成尖锐的利刺,直指药君和白袍人。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动手!”
药君低喝一声,和白袍人齐齐出手。
“砰——!!”
一声巨响,密室终于是承受不住力量的冲击,开始碎裂崩塌。
司砚南咬牙抵抗着两人的攻击,周遭的冰刺开始不稳掉落,碎裂,消失。
伤痕累累的身体终究还是到了承受的极限。
在药君和白袍人的又一次猛攻下,司砚南脸色一白,噗的喷出了一口血。
殷红的花朵沾染了清冷的画卷,让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惨烈的色彩。
可即便如此,他持剑的手仍没有松懈半分。
药君见此眸光一亮。
司砚南不能死,否则就没人替他背锅,圣物被劫,无妄仙尊被杀,这等罪名,决不能落在自己头上。
于是,药君和白袍人对视一眼,打算先将司砚南弄晕,再对危朝安下手。
“想得手,可没那么容易……”
司砚南抬眸冷笑,口中的殷红让他此刻看上去阴鸷无比。
话落,寒霜之力倏然迸发,司砚南竟是想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杀了药君和白袍人。
“!!!”
药君和白袍人大惊失措,这个时候断然是不能退的,若是退了,寒霜威力之下,只有一死!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硬抗。
但药君又怎么甘心赔上自己一条命呢?
仗着司砚南无暇顾及,药君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昏迷中的危朝安。
司砚南一惊,早已将‘危朝安死了,圣物也会消失,药君不可能杀了危朝安’这一点抛在脑后了,满心都是危朝安不能死。
情急之下,竟是直接以身护住了危朝安。
然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一个戴着空白面具的神秘人突然出现,挡在了两伙人中间,只轻轻一挥手,药老和白袍人瞬间倒飞出去,遭到重创,晕死了过去。
而后,神秘人转头看向司砚南和危朝安,嗓音喑哑道:“也是难为你们了,睡吧……”
“你……”
司砚南来不及开口询问,便被那神秘人一挥手弄晕了过去。
“唉……”
一声清浅的叹息后,神秘人一手扛起危朝安,一手扛起司砚南,转身离开密室。
临走前,神秘人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药君和白袍人,意味不明道:
“若非留你们还有用,真该让你们魂飞魄散……”
……
天池金泉,位于仙界最高处,置于浩瀚云海之中,有三界至纯之灵气。
此地有上古巨灵把守,又有结界保护,非巨灵认定之人,不可入内,强闯者,死。
此时,神秘人扛着昏死过去的两人,乘着巨灵跨过云海,来到天池金泉旁。
“有劳。”
神秘人对巨灵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可庞大的巨灵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危朝安,又指了指天池金泉,似是在催促神秘人快些。
随后,巨灵便离开了。
见此,神秘人也不再耽搁,缓缓将两人送入了天池金泉。
这天池金泉乍一看和寻常温泉并无两样,但其中却蕴含着天地灵气,以及上古时期的百川之灵,哪怕是将死之人,泡上几日,也能起死回生。
虽说危朝安的情况复杂了些,未必能痊愈,但总归能保住一条命。
“呼啦——”
一阵翅膀扑腾声响起,一只毛色艳丽的小鸟落在神秘人的肩头,竟口说人语:
“您还是心软了。”
神秘人摇摇头:“危朝安若是死了,所有的布局和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小鸟不置可否:“那司砚南呢?他伤的虽重,但还用不上这天池金泉。”
“护了危朝安那么久,总不能亏待了他不是?”神秘人说道。
小鸟很是人性化地叹了口气:“那接下来怎么办?现在这局,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事情早就不按照布局设想的那般去走了,全都乱了套。
神秘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天池金泉中的两人,意味深长道:“先让他们养好伤再说,这事,急不来,我不方便出面,你去盯着点最近仙界各部的动静,魔族那边,也快坐不住了。”
“是。”小鸟说罢直接化作一缕烟气消失。
显然,这小鸟只是某位仙人的分身。
隔着缥缈的云雾,神秘人最后看了一眼危朝安,转身消失在原地。
……
日复一日的过去,天池金泉蕴含的力量不间断滋养着危朝安和司砚南的身体。
两人身上的外伤早已痊愈,内伤也所剩无几,只是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期间,云海巨灵曾来过两次,时不时观察着危朝安的情况,总觉得,格外的上心。
这天,天池金泉内的水突然比以往多了几许波澜,连周遭的云海都如海浪般翻涌。
云海中的巨灵纷纷望向远处的天边,似乎那边正有什么大事发生。
“呼……”
司砚南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对于周围的环境有一瞬间的茫然,身体本能紧绷警惕。
可当他看到自己对面的危朝安时,便将这些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了。
隔着水面上氤氲朦胧的雾气,司砚南定定地看着对面那张柔和温润的脸。
褪去了过分的苍白,被这泉水染上了几分正常的血色,看上去更加鲜活。
鬼使神差地,司砚南缓缓凑了过去。
这样的近距离下,司砚南甚至能看清对方那鸦羽般的睫毛微微轻颤,随着一滴水珠从对方的鼻尖滑落最后没入浅淡的唇峰,司砚南呼吸一窒。
这样的场景……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他的记忆有问题,可他记得危朝安,但危朝安又不该是他记忆中那般嗜血残忍。
司砚南觉得,危朝安是美好的,他应该是美好的。
不知不觉的,司砚南离危朝安越来越近,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想起自己和这人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
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想要记起……
突然,司砚南水下的脚踩到了一块凸起圆润的石头,登时脚下一滑,身体失重前倾,直接扑到了危朝安身上。
担心把人直接按进水里,司砚南慌乱中抱住了危朝安的腰,自己愣是以半鞠躬的姿势,稳住了身形。
“你……干什么呢?”危朝安喑哑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司砚南:“?!!!!”
“哗啦——!!”
司砚南猛地起身后退,没站稳差点摔进水里,还是危朝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想起来了都?”危朝安不太确定地问道。
“……没。”司砚南蹙眉摇头,“为何这么问?”
“你以前也干过一样的蠢事,只不过……”
危朝安语气停顿,意味不明地看向司砚南。
“不过什么?”司砚南眨眨眼。
危朝安笑笑:“不过那时候的你,没有现在这么……脸红。”
“?!”
司砚南气闷,当即别过了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是有点热。
一定是这泉水的缘故。
“你伤怎么样了?”危朝安问道。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泉水有疗伤奇效,自己除了仙灵上的伤之外,其他的新伤旧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连圣物的躁动也都被压制了许多。
“都好了,这里是个好地方,你呢?”司砚南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我也好了。”
危朝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所以即便仙灵的伤无法痊愈,也并未在意,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危朝安以为是司砚南带他来这里的。
可司砚南记忆出现了混乱,过去的事都记不太清了,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这里明显还是在仙界。
“不是我。”
提起这个,司砚南的面色凝重了起来,把危朝安昏迷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那个神秘人。
危朝安听后微微蹙眉,关于这个神秘人,他也没什么头绪。
斟酌再三,危朝安提议道:“先离开仙界吧,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待久了总是不太妥当。”
反正当初他们来仙界就是为了疗伤,现在伤势好了,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而且,他还有些惦记留在李家堡的那些修行者,也该回去看看。
“好。”
司砚南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仿佛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一起做过很多遍,这样的回答他也说过很多遍。
司砚南翻身出了天池金泉,在边上等危朝安。
然而危朝安刚一出水就变了脸色,单手撑着岸边,闷哼一声弓起了身。
“怎么了?”
司砚南连忙扶了一把,见危朝安一手按这心口,眉宇间满是痛色,顿时拧眉道:“不是说伤已经好了?你骗我?”
“……没,是圣物。”
危朝安也没想到方才还好好的圣物,这会儿又突然作妖。
“先回去。”
司砚南脑海中有零碎的记忆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没有多想,先扶着危朝安回到了泉水中。
说来也怪,在这泉水里就好好的,也不疼了,圣物也消停了,但只要一离开这泉水,立马就躁动起来。
“……”危朝安说不出的憋屈,那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司砚南看出危朝安的不悦,安慰道:“等恢复好了再走不迟,身体重要,急不得。”
“嗯……”
危朝安不情不愿的靠着泉水内壁,仰头望天。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司砚南来到危朝安旁边,一起靠着望天。
危朝安侧目:“嗯?”
“我们是什么关系?”司砚南问道。
“……”危朝安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么在意我们的关系吗?等你记忆恢复了,会想起来的。”
“我现在就想弄清楚。”司砚南皱了皱眉头,不弄清楚,他这心里憋得慌。
危朝安看着司砚南认真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在那间酒馆里重逢时的场景,又想到那说书先生说的话,鬼使神差开口道:“我们是知己。”
“知己?”
司砚南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知己……会让他的心,这般悸动吗?
“怎么?”
危朝安看出司砚南的纠结,有些好奇。
司砚南怎么回事?重逢时自己说他们是死对头,司砚南不乐意,现在说是知己,怎么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我们真的是知己吗?”司砚南追问道。
危朝安眯了眯眼睛,突然凑近司砚南:“你不信我说的话,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司砚南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支支吾吾,而是极为认真地回应了危朝安,甚至还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我的感觉不会错。”
“……”
这下轮到危朝安愣神了,毕竟这样坦诚的司砚南,真的很少见。
“没错,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许是仗着司砚南脑子还不好使吧,危朝安就这么承认了,勾唇浅笑道:
“你是被我诓骗蛊惑的受害者,一直傻傻地帮我,救我,护着我,你也看到了,很多人都在针对我,想要我死,我不是个好人……”
“你在说谎。”
司砚南不满蹙眉,不解地看着面带笑意的危朝安:“你想趁着我记忆混乱,赶我走?是怕牵连我吗?”
危朝安:“……”
说好的脑子不好使呢?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有些时候,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司砚南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是知己,难道不该共患难吗?”司砚南问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危朝安突然就有些迷茫了。
仙魔大战之前,他们是公认的死对头,整日里打来打去,彼此挖苦。
仙魔大战之后,他消失了四百年,直到被司砚南找到,是朋友吗?应该是吧,毕竟只有司砚南一人肯来找他。
可……朋友,是这样的吗?
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司砚南看着困惑的危朝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垂眸道:“反正,我不想让你死,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之前你就说过很多次了。”
危朝安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司砚南哪怕不记得一些事,也仍会说出相同的话。
更何况,还是在被篡改的记忆中,自己做过不好的事的情况下。
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你也不想让我死,对吧?”
司砚南还记得器灵消失前说的话,此刻直直看着危朝安的眼睛。
“当然。”
危朝安笑了笑,他希望司砚南活得很久很久,比任何人都久。
司砚南笑了,没再提问。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待着,默默享受着天池金泉的滋养。
直到……
“你干什么?”
司砚南忽地站直,紧张地盯着已经褪去外衫的危朝安。
“湿乎乎的黏在身上很难受,脱了泡,好受点,而且这衣服上沾了血污,也该换了。”
危朝安满不在意地说脱就脱,说话间就已经只剩一条亵裤。
雾气朦胧间,劲瘦的腰身猝不及防闯入司砚南的视线,许是长年被伤痛磋磨,危朝安的身形早已算不上壮硕,却仍不失力量感。
“哗——!”
司砚南突然背过身去,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危朝安疑惑挑眉,突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手指戳了戳司砚南的后腰:“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穿着不难受吗?脱了吧,也换换。”
“……不用,这样就挺好。”
司砚南声音闷闷的,在危朝安看不见的地方,脸都红到了脖子。
危朝安怎么可能就此罢休,趁着身上爽利,直接上手扒掉了司砚南的外袍。
“诶——你!!”
司砚南一惊,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坏笑的危朝安。
危朝安……其实是这样的性子吗??
危朝安视线在司砚南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最后落在那细而强劲的腰上,点点头:“很不错。”
“!!!”司砚南更僵硬了,喉结微动,伸手就去抢危朝安手里的衣服。
却不料在凑近危朝安时被钻了空子,直接被对方抽走了腰带,衣衫顿时散开。
由于他正向前走,被水流这么一冲,健硕的腹部顿时露了出来。
“你都看了我的,总得让我也看看,才算公平。”
危朝安乐得看见司砚南脸红的样子,正要再说点什么,却看司砚南突然爽快的脱了上衣,随手扔上了岸,冲着他笑道:“好啊。”
“危朝安,你先前说……我们是知己,知己……是这样的吗?”
司砚南一步一步逼近危朝安,看似从容不迫,可他泛红耳根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危朝安自是将这看在眼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司砚南垂落身前的长发,绕在指尖,稍稍用力一勾,拉着司砚南朝自己走近:
“有何不可?凡界知己之情谊,可抵足而眠,你我不过共同在一处泉水疗伤而已。”
“……”
距离太近,司砚南只觉得对方那张温和的脸上平白多出了几分侵略性,带着惑人心性的魔力。
这样的危朝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但那好像又不是真正的危朝安,更像是……他幻想出的……
“噗通——!!”
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激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不合时宜地破坏了氛围。
危朝安和司砚南皆是一惊,同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神秘人就蹲在泉水旁,悠哉悠哉地抛着石子,语气带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哗啦——!!”
危朝安和司砚南迅速拉开距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并迅速换好了新的衣物。
一时间,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
“还未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危朝安率先打破寂静,冲着神秘人躬身行了一礼。
司砚南也恭敬地致谢,不论如何,这人救他们一命,当时那种情况,若没有这人出现,他和危朝安必遭重创。
“诶——先别急着谢我,我救人,可是有条件的,不白救。”
神秘人手指点了点面具,像是在思索自己的条件,又像是在等危朝安和司砚南主动开口。
“阁下请讲,只要不违背原则,在下必定办到。”危朝安爽快说道。
司砚南依旧是点点头:“我和他一起。”
“好,那我就直说了。”
神秘人拍拍手起身,看向天边处,抬手一指:“我要你们从仙界封印魔族的结界处,进入魔界,取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