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人, 你说什么呢,什么圣物?”
商珏神情僵硬了一瞬,干笑着把手往回抽, 但危朝安力气不知怎的突然这么大,捏得他手骨生疼。
“咳……”
危朝安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端的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哑声道: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吧?”
许是身上的难受让危朝安没什么耐心, 若是放在从前,他定会好好戏耍这人一番, 而不是这么快就戳穿对方的假面。
商珏听了这话, 眉宇间的赤诚之色瞬间淡了许多, 目光也愈发冷淡, 自嘲似的笑了笑:
“看来师父说的没错, 我伪装的功夫的确还不到家。”
“是你太心急了。”
危朝安松开了商珏的手,疲惫地往后一靠,定定地看着商珏。
其实若是商珏再坚持一下, 再装一装,他和司砚南真的就觉得是他们错怪了人家。
不过……到底是年轻啊,沉不住气。
商珏没说话,狐疑地打量着危朝安, 看危朝安时不时就蹙眉忍耐着什么, 像是有些撑不住了,这说话的功夫, 周身的气势就弱了不止一截儿。
也许……现在就是下手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 商珏再次抬起了手中那暗红的宝玉。
危朝安散漫抬眸,开口的姿态没有半点危机感:
“血魔石?这是魔族的东西, 你身为修行者,本该诛邪驱恶,却勾结魔族,你的宗门知道了,会如何处置你?还是说……你如今的行为,是你宗门默许的?”
商珏眉头微蹙:“你的问题太多了。”
危朝安看商珏这反应就知道不论是商珏还是他背后的宗门,恐怕都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不说算了,你们宗门的事我也没那么感兴趣。”
凡间的宗门要如何发展,那是凡人的命数气运,他不能干涉。
“最后一个问题。”
危朝安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缓了一口气问道:“你说深坑里的尸体当中有你的师兄,是真的吗?”
商珏一愣,面色有些古怪:“这重要吗?”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重要。”危朝安突然认真。
“假的。”
商珏冷漠出声,看着危朝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得知被欺骗了,危朝安不但没有恼怒,反倒是释然了。
“要动手就趁早吧,迟了,你可就没机会了。”危朝安说道。
商珏微微蹙眉,他原本只是忌惮司砚南,并没有将危朝安这个看上去似乎受过重伤的人放在心上。
可不知为何,他现在越是想对危朝安动手,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法器遮掩了你我的气息,现在没人能找到这里。”
商珏这话像是说给危朝安听,又像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
危朝安点点头:“那你要动手吗?”
“……”
商珏默然,攥着血魔石的手紧了紧。
片刻的犹豫过后,商珏凝聚灵气注入血魔石,迅速拍向危朝安心口。
能否取出圣物在此一举,有了圣物,他就能突破瓶颈,就算是得道成仙也未必不能……
“飒——!”
一阵微风掠过,商珏瞬间愣在了原地。
人呢?
面前的地上空空如也,早已没了危朝安的身影。
突然,一阵寒意自脚下窜起直冲天灵盖。
商珏本能运起毕生所学的最高功法,疯狂聚集灵气,可下一秒,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从后方伸出,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同于先前司砚南的恫吓,危朝安的殒尘剑,是实实在在地割破了商珏的皮肉,只需稍稍一用力,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修行者失了本心,即便拥有再强的力量,也终究无法抵达你所期望的顶峰。”
危朝安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骇人的冷意,握剑的手微微动了动,说道:
“你若现在离开,并立下心魔誓,保证不再打圣物的主意,我便留你一命。”
倒不是危朝安心善,而是他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体内的气息横冲直撞,经脉的剧痛几乎快要让他站不稳,如果不是还有个麻烦在这,他倒是希望能晕过去,起码那样不会太疼。
“……”
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染红衣领,商珏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着开口道:
“你不问我和魔族的事?”
“你自甘堕落,与我何干?”
危朝安是挺想知道魔族的动向和计划,但他现在实在是没这个精力。
商珏听出危朝安的声音有一瞬间的不稳,顿时意识到,这人是在强撑,于是心念一动,一棱刺状的法器迅速自储物袋内飞出,气势磅礴,直刺危朝安后心。
与此同时,商珏心下一狠抓住了危朝安握剑的手,阻止危朝安闪避。
“噗嗤——”
棱刺穿透心脏,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可被刺穿的人,不是危朝安,而是商珏。
“呃……咳……”
商珏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法器对凡人之躯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人,没救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
危朝安在一旁现身,幽深的眸子中满是冷漠。
他没亲自动手,甚至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躲开了,如果商珏没有动杀心,谁都不会死。
“咳……你……”
商珏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身体的生机被那法器摧毁殆尽,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着眼睛,似乎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方才分明抓住了危朝安……
他死死盯着危朝安,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危朝安收起了殒尘剑,神色间找不到半分怜悯。
“动了不该动的杀心,就该做好赴死的准备。”
“……”
商珏眼底闪过浓烈的不甘,拼着最后一口气,捏碎了什么东西,两缕荧光瞬间消散于空气中。
“?”
危朝安脸色微变,这是……在给谁传讯?
这可不行。
危朝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指尖灵力汇聚,便画下了一道灵符。
正要催动这灵符去拦截商珏的传讯,心口突然一阵钝痛来势汹汹,生生打断了危朝安的动作。
危朝安呼吸一滞,膝盖一软就半跪了下去,一只手撑着曲起的膝盖,才勉强稳住身体。
与此同时,身后洞口的结界轰然破碎,凛冽的寒意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危朝安!”
司砚南一进来就看见了危朝安摇摇欲坠的背影,两步上前蹲下,刚好接住撑不住往后倒的危朝安。
瞥见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商珏,司砚南一句都没有过问,既没问人是不是危朝安杀的,也没问发生了什么。
“抱歉,我来晚了。”
司砚南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比我预想的快了。”
危朝安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司砚南能来,他已经很感谢了,司砚南不欠他的,反倒是他,白白受了人家的帮助好多次,还欠人家一池子花没种。
“商珏死前传了讯,我不知道他是联络了和他合作的魔族,还是他的宗门……”
“幽篁和另一个魔族就在这附近,我先带你离开这再说。”
司砚南示意危朝安少说话,架起危朝安的胳膊就要把人背起来,却被拒绝了。
“不用,我能走,这样快些。”
危朝安迅速点了身上的几处穴位,暂时压制住了体内躁动的气息,圣物也安分了些许。
司砚南见此脸色暗了暗,却也没有勉强,只是不着痕迹地扶了危朝安一把,两人迅速离开此地。
……
两人一路向西,朝着远离魔族地界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碍于危朝安的身体,两人走走停停,着实耽搁了些时间。
“你这是要去哪?”
从刚才开始,司砚南就发现危朝安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走,好像心中早有打算。
“去一座无名山。”
危朝安擦了擦额头的汗,舔了舔没什么温度的嘴唇,说道:
“那山里终年浓雾弥漫,山间万物,自成迷阵,进了山中,便会彻底与外界隔绝,若想用神识搜山,损耗极大,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你去过那?”司砚南问道。
“嗯。”危朝安点点头,眼中似有追忆:“仙魔大战之后,我就是在那座山里醒来的。”
“……”
司砚南神色微变,艰难开口道:“你在那……待了多久?”
危朝安脸上露出些许茫然,摇了摇头:“不清楚,应该很久吧。”
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多少次都觉得自己疼得要死了,却总能吊住一口气,看着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应该是挺久的。
司砚南胸口沉闷得厉害,与外界隔绝的山吗?怪不得他当初怎么都找不到危朝安。
他很想问问危朝安是怎么熬过来的,可他问不出口。
“走啊,想什么呢?”
危朝安看司砚南在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司砚南恍然回神,正要说没什么,却猛地看到危朝安鼻子下流出了一抹鲜红,连忙抓住危朝安的肩膀:
“危朝安?你感觉怎么样?”
危朝安被问得一头雾水,察觉到司砚南的视线,抬手摸了一下鼻子,顿觉一抹湿热,低头一看,手上染了血色。
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逐渐放大,但面上却不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可能就是天太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