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钰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地舔掉了手指上的血。

  但他没有去查看伤口,反而安慰道:“灰灰不要怕,没事的!你仔细看看我,我不是坏人,是爸爸呀!”

  灰灰低垂着脑袋,喉咙中发出短暂的呜咽声。

  它想要回应,想要道歉。

  但记忆中刺骨的疼痛和刻在灵魂里的恐惧,让它完全无法维持理智。

  灰灰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让它感到恐怖的存在。

  它从洁西卡怀抱中跳下,还没发育完全的爪爪软乎乎的,落在刚打过蜡的木地板上,一时无法维持平衡,四爪向着不同的方向滑开,让它一下子摔成了小乌龟。

  “灰灰!摔疼没有??”夫妻俩吓了一跳,忙去扶灰灰。

  可灰灰比两人更快。

  它没有选择站起,而是肚皮紧贴着光滑的地板,四只爪爪用力划动,用宛如游泳的姿势迅速逃开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兔女仆最先反应过来,走到两人身边,悄声提醒道:“会不会是小少爷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害怕见到人形的男性呀?”

  “可我是灰灰的爸爸啊,它怎么会怕我……”墨钰下意识地反驳。

  但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刺痛,又望向拼命往柜子底下钻的小猫崽,墨钰沉默了。

  他没有犹豫,重新化为猫形。

  洁西卡捞起灰猫丈夫,稍微靠近了小猫崽一些,轻声细语地说:

  “宝贝不怕,爸爸已经变回猫猫了!”

  “以后只要灰灰不愿意看到爸爸,就让爸爸一直当猫猫,好不好呀?”

  墨钰也露出微笑,真诚地说道:

  “灰灰,感到害怕也没关系的,爸爸可以不变成人,一直当猫陪你呀!”

  柜子底下露出的半个屁股和一截尾巴终于安分下来,不再挣扎。

  夫妻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下方传来了委屈巴巴的小奶音:

  “喵呜——喵呜——”

  呜呜呜灰灰屁股卡住了,动不了了!QAQ

  ——

  私人医生收到消息,匆匆赶到墨家,打算给小少爷好好检查一番。

  来给他开门的,是抱着灰猫丈夫的洁西卡。

  医生没看到小猫崽的身影,不禁皱眉:“你们怎么让灰灰独自待着?它才刚回家,正是最需要父母关心陪伴的时候啊。”

  “这……话来话长。”洁西卡无奈,握着灰猫的右爪递到医生面前,“总之,先给我丈夫上点药吧。”

  面对伤患,医生也没再责怪,扒开爪子上的毛看了眼:“出了点血,不过不深。被谁挠的?伤口有没有被污染?”

  墨钰讪讪道:“是我家灰灰挠的。”

  洁西卡补充:“灰灰的爪子之前还翻过垃圾桶,伤口应该是被污染了的。”

  医生:“??”

  医生满脸不解:“灰灰这崽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哪怕它表现得再怎么叛逆,也只是和同辈打打架而已,怎么可能抓伤自己的父亲呢?”

  墨钰发出一声叹息:“医生,我们怀疑灰灰是应激了,而且应激的程度非常严重……”

  ——

  另一边,卡住灰灰的柜子被两个强壮的佣人搬开。

  灰灰总算恢复了自由。

  它脑子里乱糟糟的,坐在地上足足缓了十几秒,才想起被困之前的事情。

  猫耳低垂,贴伏在脑袋上,灰灰忐忑不安地看向周围。

  身边只有兔女仆,没找到妈妈和被它抓伤的男人。

  倒是瞥见了两只从窗户飞走的大鸟。

  其中一只大鸟飞得太着急,一头撞到了玻璃上,掉了好几根毛,也没休息一下,就又急匆匆地起飞离开了。

  兔女仆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将拯救了小少爷的两只青壮年鸟给挡住。

  小少爷的状态很不稳定,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刺激它。因此佣人们不敢停留,帮完忙就假装不存在似的飞走了。

  没过多久,洁西卡就抱着右爪缠了纱布的灰猫回来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嘴里叼着医药箱的羊驼。

  羊驼医生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多出了几分生无可恋。

  小少爷害怕人形的男性,他这个医生也只能化作兽形再露面。

  可谁来告诉他。

  一只羊驼……

  要怎么给一只猫检查身体啊……

  ——

  医生最后还是做到了。

  他指挥着洁西卡和女仆,花费了大约五倍的时间,总算完成了绝大多数的检查。

  直到需要触诊的时候,别人实在无法代替医生完成,医生只好用鼻子贴在灰灰身上,仔细分辨着从鼻尖传来的触感是否正常。

  连医生自己都觉得,他看起来一定像个沉迷吸别人家小猫崽的变态。

  然而,一向叛逆的小少爷,这次并没有反对。

  在羊驼医生接近时,小猫崽只是好奇地伸出前爪,搂住了带着卷毛的大脑袋,后腿还在他下巴上踹了好几下。

  踹的力道不重,隔着厚厚的皮毛,倒像是在给羊驼的下巴挠痒痒。

  饶是处变不惊的医生都差点沉迷其中,巴不得多被踹一会儿。

  “咳咳!医生,灰灰情况怎么样?”墨钰提高声音问。

  “它太可爱了——咳,我的意思是,它基本健康。”

  医生淡定地把脑袋从小猫崽身上移开,同时庆幸羊驼的脸上不会展露出过多表情。

  “身体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瘦弱,以及轻度营养不良。不过崽崽还小,不需要特地补充营养,只要正常吃饭就能恢复过来的。”

  “太感谢了!”洁西卡用眼神示意兔女仆带着小少爷留下,自己和丈夫则是领着医生离开房间,往门口走去。

  等隔得足够远后,羊驼才重新变回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洁西卡的脸色也从欣喜转为了忧愁。

  “医生,其实比起身体,我们更担心灰灰的心理问题……”洁西卡说。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在这件事上,我和其他医生恐怕都帮不上什么忙。”

  “妖兽的心理研究到现在还是个死局,不同种族的思考方式大相径庭,没有哪只妖能吃透所有种族的心理,也就无法做出有效的判断和治疗。”

  “而猫妖的心理有多么复杂难懂,想必你们是最清楚的。”

  洁西卡和墨钰皆是点头赞同。

  就连他们也不清楚从小养到大的幼崽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家幼崽的大名叫墨如辉,从小就叛逆,上不尊老下不爱幼,倒是把逮着中间使劲揍发挥得淋漓尽致,弄得所有亲戚家的同辈崽崽都躲着它走。

  在墨如辉两岁之后,叛逆打架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倒是性格更加孤僻了,甚至不愿意和包括家人在内的任何人沟通。夫妻俩又有各自的事业,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和幼崽相处的时间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幼崽突然变得粘人又脆弱,这令他们手足无措,恨不得时时抱紧崽崽,却又怕崽崽不愿意。

  医生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灰灰的一系列反常举动,语气平缓而严肃地说:“你们的猜想没有错,灰灰的确处于应激状态。不过从它主动和我互动来看,它其实是有和他人接触的意愿的。”

  洁西卡紧张地问:“那我们能为灰灰做些什么?”

  医生思索片刻,说道:“尽量不让灰灰和人形男性接触,避免刺激到它。同时,可以尝试着让它接触同龄的幼崽。比起成年妖,幼崽之间的相处会更加轻松随意,能起到一定的治愈效果。”

  “另外,我不建议你们去询问它经历过什么,这只会唤醒它糟糕的记忆。”

  “好的!我们一定会照做!”洁西卡将医生的嘱托一字不落地记在了笔记本里,直到医生再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他们的地方,这才送医生出了门。

  医生站在门外,忽然想起了什么。

  “看来之前给你开的药效果不错,你嗓子的恢复速度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他从医药箱里翻出两盒治疗嗓子的药,递给洁西卡,“再坚持吃两三个疗程,说不定你以后还可以唱抒情歌呢!”

  “啊,这……”洁西卡下意识地接过药盒,看着医生离去的背影,她没来得及告诉对方,其实她根本没吃过药。

  她之前一门心思都放在找幼崽上,哪还记得要治疗嗓子?拿到的药都没拆封,就随便丢到抽屉里了。

  被医生这么一说,洁西卡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真的好了很多。疼痛感完全消除,声音虽还有一点哑,但已经不影响说话了。

  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灰灰给她的那颗润喉糖。

  可是,一颗润喉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魔力?

  洁西卡感觉手腕被勾了一下,低头看去,正对上灰猫丈夫看透了一切的双眼。

  墨钰盯着老婆,谄媚道:“亲爱的~第二颗糖你是不是还没吃呢?”

  洁西卡立即警觉:“那是灰灰送给我的,我要珍藏起来。”

  墨钰轻晃着尾巴:“我好像看见那颗糖上写着‘美毛’,要不你拿出来让我再看看?”

  洁西卡上下打量了灰猫一番,轻笑一声:“你哪用得着美毛?”

  墨钰心头一暖。

  看来在老婆眼里,他依然如从前那般光鲜亮丽,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洁西卡把他往地上一扔,潇洒转身:“你都快要没毛了,还美什么美?”

  墨钰:“???”

  ——

  墨钰留在原地惆怅着。

  这时,兔女仆举着手机,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先生,不好了!新闻下面的评论——”

  她似乎怕被夫人和小少爷听到,本就细弱的声音压得更低,墨钰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哎呀!您看!”

  兔女仆干脆把手机递到墨钰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新闻界面。

  兔女仆就是从这条新闻上得知了小少爷被找到的喜讯,当时忙着找夫人和先生,她也没多看,直到现在才发现新闻下的评论风向很不对劲。

  新闻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有几段简短的文字信息,加上两张不太清晰的照片。

  第一张是金色大猫洁西卡在垃圾桶前叼住幼崽。

  第二张是人形的洁西卡在长椅边看着幼崽吃罐头。

  无论怎么看,都是母子团圆的温馨画面。

  然而,热门评论的前三条,赫然写着:

  【是我看错了吗,怎么觉得照片里的幼崽好像在对洁西卡炸毛?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只有我一只妖觉得这是炒作吗?该不会是假装幼崽丢了,折腾一番后再“找回来”,好博取同情吧?】

  【家人们!我发现新闻里的幼崽和寻崽启示上的体型压根对不上!洁西卡这是把别人家的小猫崽给捡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