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夜的风波之后, 镇北侯府忽然变的平静了下来。
若非原先住着的院子被拆了重修,体内的“美人恩”续了一次药后又被暂时压了下去,林宴甚至隐隐怀疑那一日所推动的波折是否是一场错觉。
不过, 他到底还是彻底定居在主院了。
和陆秉枢同住的真实状况比想象中简单,身边的仆役并未增多, 除了更为安静和规矩了些,恭敬顺从一如既往。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在于陆秉枢又再度忙碌起来了, 日日行走在外, 大多数时候直至入夜方才回转。
若是回的早了, 他便会陪林宴消遣一番。即便是武将的身份, 但到底也是勋贵出身,那些诸如投壶、双陆、射覆之类的小乐趣皆是轻车熟路。尽管顾忌林宴身上的毒, 但期间情到浓时也终究不免稍做克制的纠缠一二。
若是回的太晚了, 林宴已睡下,他便只是卸了一身寒意来看看他,然后转回书房宿上一夜。
时间久了,林宴便也习惯了, 只不过, 白日终究难免无聊。
又忍了一段时间后, 就在他快忍不向陆秉枢抱怨时,这夜里忽然听到对方反倒先提了话头。
“西山秋猎后,你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可想出去转转?”
还停留在之前的亲昵之中, 浑身都软在他怀里的林宴怔了下, 反应过来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抱怨过被听见了:“你……是有听到什么吗?”
垂眸看着他惊讶的眼眸,陆秉枢薄唇微抿了下, 搭在他腰间的手掌微微收紧下:“看来是想出去了?”
“有点……”
被戳破的林宴点了点头: “你是想说什么吗?”
看了眼他警惕的神色,陆秉枢唇角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明日慈恩寺有祈福法会,似乎还算热闹,你若是想出去的,可以去看看。”
楞了下,林宴下意识问道:“你要陪我去?”
陆秉枢顿了下,才升起温色微微降下去些:“不是,我明日还有事,让陆青、陆锋他们带人陪着你去。”
闻言,林宴有些诧异的抬眼看向他。
陆秉枢:“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离开侯府?”
林宴有些意外,在西郊猎场回来后,陆秉枢一度恨不得将他关在府中一辈子。
便是后来两人说开了,对方也总抱有一种警惕的心思,难得竟然主动提及让他出去转转,还不是自己同行的那种。
“那不叫离开,”陆秉枢眸色暗了暗,面容平静道:“只是转转,你还要回来。”
林宴:“……”
这不还是挺在意的……
“我自然是想出去转转的,”想了想,他轻瞟了陆秉枢一眼,微微弯了下眼眸:“这可是你提的,那我便真的去了?”
陆秉枢微微垂了下眼皮,看不清是什么眼神,只低应了一声。
然后还不等林宴回答,便低头靠近他的肩颈,细细的吻了上去。
……………
第二日,慈恩寺的祈福法会如期举行,管家早早的备好了马车。
陆秉枢果然如他所言没有来,因着他昨晚说了,林宴倒也没有多想。
慈恩寺是京城周边香火最好的寺庙,祈福法会自然是盛大无比。
马车才到山脚,就能听见周遭趁机过来做生意的商贩百姓的叫卖声和往来信众的交谈声。
林宴很久没有参与到这样的热闹之中,很快便兴致十足的参与到其中,便是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也不见烦躁。
依照原计划,他打算在点灯供香,听了诵经后,到周边去转转的,等过了中午,在寺里用过斋饭再回去的。
但临近中午,往斋堂走的路上,碰巧听见几个年轻的公子在闲谈。
“听闻今日的法会,先太子妃也来了。”
“哪个先太子妃?”
“还能有哪个?靖德太子……”
林宴不自觉顿住了脚步,同样听到话音的陆青微微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就被林宴打断了。
那厢的谈话还在继续,大抵勋贵子弟陪着家中长辈来的,无聊闲谈,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一个问先太子妃自靖德太子薨了后,早产诞下皇孙后便身体不适,常年带着皇孙小居在先帝赐的山庄中休养,近二十年都过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另一个便答说听闻是那位被封为恒山郡王的皇孙身子骨近两年好些了,大抵是为了婚事考虑吧……
紧接着便有人合道:确应如此,趁着人还在,传下血脉,也是好的。毕竟听闻这位郡王生来就极为虚弱,纵有太医精心调养着,也是早夭之相,可惜了金尊玉贵的身份……
语罢,另外几人倒是笑了起来,那个不解询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回答,几人拉拉扯扯又开始聊起了其他话题,不是说醉红楼的新花魁多漂亮,就是感慨南方不少地方又遭了雪灾,自家的粮庄布坊可以赚上一笔。
林宴微微垂了眼,他大概可以猜出那几人笑什么……
靖德太子死后,当时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就摆到了明面上,陷入了白热化。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先帝病重,传位给永昌帝后,养了两年便驾崩了。
彼时,先太子妃母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日益被削弱,加上她早已察觉到了丈夫死亡与新帝有些关系,自然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皇孙若是体弱多病,命不久矣,自幼受先太子照顾,素来自称与兄长手足情深的永昌帝自然不吝于厚待于他。
但若是身体康健,恐怕才真的会早早的见了阎王。
而即便不知其中内情,但想来京城中部分聪明的人,也能估摸出,恒山郡王的身体久病不愈,除了本身的原因,大概多少也有些避嫌今上这位叔叔的意思。
毕竟,靖德太子之名,实在太盛了。
如今回来,也能理解,再怎么不露面,算来也已成年,婚姻大事,总该筹备了。
摆在明面上来看,一切似是有些顺理成章 。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位先太子之子,体弱多病注定活不了太长的恒山郡王就是秦放鹤的话,林宴则不会有太多关注。
如今嘛……
他看向陆青:“先太子妃和恒山郡王归京了?”
陆青微微垂眸,应道:“是的。”
林宴问道:“你可曾见过这位郡王?”
能如此招摇的出现,估计对方和陆秉枢的合作,多多少少应该还是谈成了一些的。
果然,陆青点了下头:“见过。”
林宴有些好奇:“他长的如何?”
从剧情来说,秦放鹤那张脸好像并不是他本来的容貌。
如今他比剧情更提前的以恒山郡王的身份露面,想来该用回自己那张脸了。
“听闻靖德太子当年容貌过人,冠绝京城。”
然而,陆青却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林公子,你已与侯爷在一起了。”
林宴:“……”
万没想到能在这儿见他的忠心,林宴被噎了下。
“我只是问问。”
陆青面无表情道:“那他不及侯爷。”
林宴:“是你这么想,还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在属下看来,所有人都这么以为,”陆青回答说:“同样,在属下觉得,林公子应该也这么以为……”
林宴:“因为我已与他在一起了?”
陆锋插话道:“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猛然回忆起当初在宁国公府,这位那句关于“重视”的石破天惊的直白发言,林宴忍不住感叹,不愧是陆秉枢最惯用的亲卫之二。
收获了部分消息又被打了一岔,已转了一上午的林宴倒也没有特别想继续转下去了。
用过斋饭后,便决定打道回府。
不料,听他下令,平静跟着的陆青和陆锋对视了一眼,竟开始转口劝他再转转。
若要歇息,慈恩寺也有客舍。
早先一闪而过的疑虑重新划过,生根发芽,林宴蹙了蹙眉:“我累了,寺里住不惯,现在就要回去。”
陆青:“这附近……”
“不管这附近有什么,我都想回去了,”林宴打断他:“你不是说我已与侯爷在一起了吗?我要回府见侯爷。”
“侯爷他……”
林宴笑了笑:“侯爷他要是不在府里,我就在府里等他回来。”
这次轮到陆青的脸僵了下。
对峙的片刻,见林宴坚持,一行人最终还是启程往回走了。
只不过马车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许多。
一路晃晃悠悠花了两倍的时间返程,才至镇北侯府门口,林宴便自己掀开门帘跳下车。
刚站定,正见一辆红盖、红帏、盖角青缘的马车从府门口驶出。
路过他时,马车的窗帘被掀起。
一阵清幽的檀香裹着浓郁药味袭来。
林宴下意识的抬眼,正撞上车内男人那双狭长的凤目。
顶着一张即便苍白病弱却也难掩风华的陌生容貌,那人懒洋洋的偏着头望着他,似笑非笑道:“难怪陆秉枢草草赶我出来呢……”
几乎下意识的,林宴就知道了他身份。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只见那人冲他挑了下眉:“相见即是有缘,今日不巧,他日小王再邀公子相聚。”
林宴眼皮子跳了下,低声道:“秦放鹤?”
车内人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放下帘子,随即马车的车轮开始转动。
林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侯府门口陆秉枢赶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