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林宴的推算, 他醒来应该是在系统总部之中，因此，在看到尼德霍格那双殷红的眼瞳时, 他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还没有清醒。
眼睁睁看着他睁眼又瞬间闭眼的动作，尼德霍格只觉得心中躁郁的火气“蹭”的一下冲了起来, 差点没被气笑了：“醒了装什么睡？”
林宴非常安详的没有动静。
盯着那仿佛蝶翼一般轻颤的长睫看了片刻，尼德霍格冷嗤一声，伸手一把捏住了他脸颊的一块儿软肉：“少装死, 我看到你刚刚睁眼了！”
带着热意的触觉和痛感同时传来, 彻底击散了林宴脑海中原本的昏沉感, 在僵持中不情不愿的睁开眼。
对上尼德霍格的视线, 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往斜侧揪着自己的手上瞥了下, 慢吞吞的开口：“……你捏疼我了。”
“我捏疼你？”
尼德霍格阴恻恻的重复了一遍, 咬牙：“我恨不得弄死你！”
但说归说，他还是松开了手，只冷冷的瞪着林宴：“你是就会算计我是不是？拿准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那视线冷厉的迫人，林宴不自觉缩了缩, 有些心虚的开口：“也没有……”
逐渐清晰的脑海已然想起了之前在祭坛上的记忆, 踟蹰了会儿, 他试探性的开口：“你，还好吧？”
尼德霍格神色阴郁的扯了扯唇：“你觉得呢？”
林宴顿了顿，他如果知道，又何必问呢？
没有如同推算一样返回系统总部已经很奇怪了, 现在还体感无病无痛仿佛只是睡了一觉的躺在床上, 如果不是顾忌尼德霍格一副紧盯不放的样子，他早就呼唤系统询问了。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 尼德霍格眼底浮现出些许戾气，磨了磨牙：“怎么不说话了，之前在祭坛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又是契约又是修复大陆的！”
“没有不说话……”林宴抬眼看了他一下，察觉到自己与对方一躺一坐之间的失衡后，极没有安全感的从床上半坐了起来，目光扫向周围，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尼德霍格顿了下，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声音冷了下来：“这里是龙岛。”
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两个字，林宴怔了下：“龙岛？”
“是，三年前那个龙岛。”英俊深邃的眉眼透着浓烈的阴鸷，尼德霍格神色莫名的问道：“你还记得吗？”
攥着毛毯的手不自觉收紧，林宴心中微沉，看着他，许久才轻声开口：“……你现在，是谁？”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
“……龙血草……和你已经融合了吧，”林宴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唇：“你现在，是完整的状态了，所以，应该是霍德尔，对吗？”
尼德霍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之前为什么没有用龙血草入药？”
“你之前废了那么大努力，和阿利斯特联合进入龙穴，不就是为了那株草？为什么拿到了又不用？”
林宴心脏跳了跳，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帘：“没有为什么……”
尼德霍格垂眸看着那张让自己心动不已的漂亮面容，森冷的红瞳中泛起一阵暗色的波澜。
曾经激荡迭起的怒火和恨意早在眼前人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似乎就已消失了大半；那些想好的恐吓戏码才到这里，好像也已进行不下去了……
如此轻易就被牵动情绪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霍德尔和尼德霍格都是我。”
在漫长的安静中，他敛下眼底晦涩未明的情绪，开口道：“不过你以后还是叫我尼德霍格吧……”
他终究放不下……
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即便林宴什么都没说，但只那一点可供人幻想的选择，就已让他贪恋的重回牢笼。
舍弃掉曾经的名字，默认当初的伤害已过去，走向新的开始。
诧异的听着他的选择，林宴半天才反映过来，在他沉沉郁郁的目光的下呐呐的应了一声。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等了会儿，尼德霍格忍不住有些烦躁的拧了下眉：“怎么，我放过你你还不高兴了？”
那自然不是，林宴意外了一瞬，摇了摇头否认。
“那你怎么不说话？”
怔了下，林宴抬眼观察了他片刻，试探的开口：“我想喝水……”
目光在他干燥的唇上扫过，尼德霍格眉眼一沉，不太高兴的起身端了杯水递了过来。
接过水小口小口的抿着，从这举动中确认了他之前蓬发的怒气已散了不少，林宴心中一松，放轻了声音慢慢开口：
“我……为什么还活着？”
其实他更直接想问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以及阿利斯特的状态。
毕竟根据婚契的规则，他与阿利斯特的生死已然绑定，当时的阵法之下，阿利斯特的力量分明在被不断抽取中，尼德霍格也说过绝不会放过对方……在这种情形下，林宴想不太通自己现在这样似乎什么事都没有的状态是为什么。
尼德霍格顿了下，掀起眼眼皮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能活着？”
林宴委婉道：“我身上有个契约。”
即便他极力避免冲突，但听见那两个字，尼德霍格的脸色还是瞬间黑了下去：“是啊，你们两个可还有这个契约呢！”
“你可以啊，当初在龙岛你怎么没想着陪我死呢？现在倒学会和人同生共死了？”他一扬眉，盯着林宴恨声道：“赶紧把你那个契约给我解了！”
“立刻！马上！”
被他的爆发吓了一跳，林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砰”的一声门响。
随之还有一道低沉的声音：“时间到了。”
下意识寻声望去，竟然是阿利斯特。
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俊美的面容苍白而锋利，从来都挺直的脊背仿佛都浸上了疲惫，让人意外极了。
看到林宴，阿利斯特怔了下，原本冷漠的眼眸瞬间染上了光彩：“你醒了！”
林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紧跟着就感觉到自己被拽了一把。
顺着他的摇晃将视线落到尼德霍格身上，扫了眼两人相碰的手臂和手，阿利斯特眼神瞬间凉了下去，冷冷的看着尼德霍格：“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宴醒了？”
“赶不上说明你没缘分！”
尼德霍格冷嗤一声：“再说了，我就算告诉你，那时候你也上不来。”
手指收紧了几分，阿利斯特神色冷戾：“你没有第二次转生的机会了。”
本来得意的神情骤然凝固，尼德霍格脸色难看了下来。
阿利斯特冷声：“时间到了，该你去输力量了！”
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尼德霍格转头冲着不明所以的林宴恶声恶气的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林宴愣了下：“啊？”
“啊什么啊，”尼德霍格不爽的咬牙：“等我回来时，要是看到那个傻逼婚契还在，你给我等着！”
这样辱骂的措辞都用了出来，看来确实是恼极了，但直到他摔门而去，林宴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不由的看向留下的阿利斯特。
阿利斯特的神色波澜不惊：“醒了多久了？饿了吗？”
“不久，有点……”林宴下意识的回答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冷下来的脸色：“果然，龙就是龙，怎么可能会照顾人！”
林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已经从空间中取出一叠糕点递了过来：“先吃点垫垫，我马上安排厨房送餐食。”
伸手接了过来，林宴有些茫然的开口：“我昏过去多久了？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利斯特顿了下，为他整理了下身上搭着的毯子，才淡淡的开口：“没什么。”
“……你昏迷了一个月，那天那只龙融合了，发现了婚契存在，作为阵法开启者主动阻断了魔法阵。”
林宴一惊，心情有些复杂……
魔法阵被强行截断，即便是开启者，也会遭受反噬。
尼德霍格刚开始宁愿承着魔法阵的制约在原地和龙血草纠缠，就说明他没有中止魔法阵的打算，最终会那样选择……
即便林宴不是高估自己的人，也下意识反应过来，那大抵是因为他。
他和阿利斯特因为婚契而绑定性命，尼德霍格则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即便早已想过林宴听到这个原因会有所触动，但看着他的神色，阿利斯特还是感觉到心头发堵，沉沉的涩然和汹涌的妒意翻涌中，刺的肺腑皆痛。
强行压下那些情绪，他将林宴已经喝完了水杯替换了下去，“你不必觉得亏欠，我回馈他了。”
幽深的蓝眸微敛，他淡声道：“因为融合和魔法阵中断，那只龙虽然自身的黑暗力量归于平衡，但是并没有收容光明之力，我的力量也回归于自身。”
“魔法阵中断后，他承受反噬，融合的龙血草到底没有人类的认知高度，虽然牢记和你的契约，但是出了问题。”
“你的契约原本应该是他收容了我的光明之力，集两份本源之力后，以一半力量修复大陆；但出了问题的契约直接生效，在他只有一份黑暗力量的情况下依然要求他供应足够的黑暗力量，不供应的话，联系了大陆的契约会直接抽取他的力量。”
林宴心头一紧，那就和阿利斯特被抽取所有力量的结果一样了。
足够修复大陆的本源之力至少需要他们任意一方全部的力量。
尼德霍格会死……
抬手砰了碰林宴染上慌意的眼神，阿利斯特低声开口：“别担心……”
林宴微微抬眼，撞入他幽深如海的眼眸中，不由一怔。
“我替他承担了一半的契约，我们各出一半的力量，大陆会被修复……”阿利斯特顿了顿，声音低哑：“他不会死……”
即便理智告诉他最好放任不管，手不沾血的处理掉这个死对头和情敌，反正对方被契约拖死的账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但是阿利斯特还是出手了……
他不会让林宴再处于追忆之中。
阿利斯特厌恶用白月光这样的词去形容曾经林宴对黑龙的看法，但也深切明白死者会被永远铭记，尤其为林宴而死时，那份纪念无法被驱散，无法被战胜，永远让人如鲠在喉。
同样的教训，他不会犯第二次。
黑龙可以死，但不是这种依然和林宴有关的死法……
所以，他救了黑龙，哪怕，他恨不得对方下一秒就去死。
看向林宴松下来的眉心，阿利斯特平静的垂了垂眼，掩下了眸底幽沉的阴鸷晦暗之色。
………………
醒来后，精心的调养下，林宴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阿利斯特和尼德霍格为修复大陆提供力量的时间长达大半年，期间双方却没有半点化解恩怨的意思。
夹杂在两人之间，林宴深刻体会了何为剑拔弩张的氛围。
好在由于修复大陆的限制，大家同时碰面的时间只有他们交接班的时候，因此，在发觉到大陆被修复成功后，深感不妙的林宴第一时间用起了久违的召唤术，借助久违的鲨鱼坐骑逃离了龙岛。
提心吊胆的在大陆转了一圈儿后，他又回到了伊利亚定居。
伊利亚换了国王，少了王室军队的维护，毒药女巫实力大减，蔷薇森林重新被林宴赢了回来。
森林中落下一场初雪的时候，有着淡金色长发的俊美君主进入了森林的木屋。
第二天夜里，黑色的巨龙带着红宝石推开了木屋的窗。
此后的许多年，这样暧昧的拜访与陪伴从未间断。
一直到重回系统总部，林宴才得以终止了某种程度上堪称令人头疼的端平操作。
收敛了回忆，看着托腮盯着自己的少女管理员，林宴捏了捏眉心：“如果您需要了解上个世界任务的话，系统报告都有所说明。”
“555跟着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单纯小系统了，”管理员眉眼弯弯：“我还是想听细节？”
“比如，你和主角，或者跟黑龙更深入的细节。”
林宴扯了下唇：“细节就是报告上写的那样，”
管理员眨巴了下眼睛，可怜道：“真不能说？”
林宴不为所动：“报告有，而且，您把刚做完任务的我召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个？”
目光盈盈的看了他半天，见他没有丝毫松动，管理员只好幽幽叹了口气，“好吧。”
她收敛了神色，微笑着看向林宴：“我确实还有个别的问题想问你。”
“在你眼里，爱，或者说……爱情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