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在冰窟之中瑟瑟发抖, 四肢冰凉的像是失去感知,就连思维也逐渐僵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胸膛处似不断有热流传来, 在他的奇经八脉游走,极力温暖着他的身体。
但那热流很快又被躯体吞噬, 让他重归寒冷之中。
混沌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透骨的寒。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到没有知觉的唇瓣处突然传来一股温热。
温热粘腻的液体汨汨流入喉间, 终于为他带来不会消融的暖意, 自心脏而起的贪婪让他无意识的急促吮吸吞咽着。
身体一点点回温, 于黑暗中浮浮沉沉的意识也渐渐清醒。
林宴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萧横雪黑沉的眉眼和沉冷到仿佛冰雪塑成的面容。
“我……咳咳……”他刚想开口,就被呛了一下, 只觉得的喉间一阵腥甜, 不自觉抬手去擦,却摸了一手的猩红。
“你醒了。”萧横雪眉目一松,迅速的将他从怀里更托起来了一些,轻抚着他的后背, “小心……”
林宴咳了半晌才压下嗓子中的痒意, 心神还在那一手血迹上, 语气都有些慌乱,“我怎么……我吐血了?”
“那可不是你吐的,”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一旁出来,“那是你喝的。”
林宴寻声看过去, 这才发现这里并非之前的客栈, 而是一家陌生的医馆。
说话的是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迈大夫。
他下意识的自己给自己把了下脉象,脉象竟然出乎意料的古怪。
“你也会医?”看到他动作, 那大夫愣了下,然后叹了口气,“那就也不用我再重复说了。”
他将制好一包药和细布递了过来,又向萧横雪提醒道,“对了,年轻人,别光顾着这位公子,自己手上的伤也注意包扎下。”
“多谢。”
萧横雪正在用温水浸过的帕子给林宴擦拭下颌和手上的血迹,闻言动作顿了下,才抬手接过。
林宴看向他的手腕,只见上面又割开了一道更长更深的口子,伤处边缘隐隐发白。
他突然想起自己昏沉之中所喝下的液体……
那大夫给了药后,就转身掀开帘子到了前堂,萧横雪跟了上去。
他们在外面谈了好一会儿,林宴倚着榻等了会儿,透过竹帘缝隙只隐隐见到大夫摇头的动作。
没过多久,萧横雪回来了,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林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压下喉间残留的血腥感,微微抬眸,“你之前又喂我血了?”
“嗯。”萧横雪低低的应了一声,见他喝的差不多了,将杯子放在一旁。
他的情绪并不高,漆黑的眼眸似乎沉着某种暗涌,匆匆为林宴整理了下衣服,就揽着人上了医馆后门在的马车。
………
车夫扬鞭,马蹄在路上奔袭,掀起一阵尘埃。
看了眼窗外疾驰而过的倒影,林宴抬眼看向自上车一直抱着自己的萧横雪,“走的这么急,我们是要去哪儿?”
萧横雪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林宴眨了眨眼,猜测道,“是武林盟还是万剑山庄?”
萧玉龙已死,御海门和赤月教余党都乱了起来,他们出城门时还废了一道波折。
于此时的萧横雪来说,大概要么去万剑山庄拜祭先人,要么带着材料证据去武林盟联系群雄趁热打铁剿灭魔教。
“我们去苗疆。”
终于开口的萧横雪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林宴一愣,“去苗疆做什么?”
问完,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医馆的事情,下意识的抬手摁上胸膛,那里的跳动有力极了。
就连温度都比指尖高上几分。
见他动作,萧横雪脸色微变,迅速抬手盖住他的手掌,低声问道,“你的蛊虫又起反应了?”
“……没有啊。”林宴反应过来,“所以,是蛊虫出了问题?”
他看了眼萧横雪已经被包扎上的伤口。
萧横雪沉着眉眼,不自觉想起了了之前那大夫的话。
“您带来的这位公子脉象已是将死之像,症状奇特,老夫才疏学浅,并无妙方。”
萧横雪无法接受一夜前还温顺在自己怀中,答应成亲的人竟然如此突然的命悬一线,更何况他胸膛中的母蛊并无感应。
那大夫听了牵情蛊之说,同样有些意外。
只道牵情蛊本就有调养身体的功效,确实不该如此。
寻不到方子,萧横雪只好病急投医的再次取血喂给林宴。
腕上的血滴了半碗,才将人唤醒了过来。
见状,大夫犹豫了片刻后给了最后提醒,“但既然你的血能够唤醒他,就说明必然是你们身上的蛊虫出了问题,你还是再去苗疆看看吧。”
……………
“蛊虫怎么会又反应?”
林宴还在询问,“该不会是因为你去杀萧玉龙,走远了吧?可是我夜里没有感觉到疼啊……”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他看向萧横雪,“现在还不能解了吗?”
他的眉微微蹙起,清润的眼眸却满是温和包容,其中的情愫动人无比,“我不会离开你了啊……”
萧横雪呼吸一窒,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半晌才开口道,“不可以。”
嗓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制的苦涩。
“为什……”
林宴再开口,但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压下来的唇堵住了话语。
干燥的唇因舔舐而湿润起来,热烈的气息肆意入侵,轻易点燃了林宴心中的燥意。
他微微抬手,无意识的想要回抱过去。
萧横雪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别出来。”他伸手将林宴从自己怀里抱到一旁,安抚的亲了亲他泛红的眼尾后,伸手握紧了放在一旁的承影剑,将车帘掀开一小条缝隙走了出去。
林宴轻喘着,这才察觉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山路丛林之中,原本该听见鸟声虫鸣都听不见了。
心头一惊,他将萧横雪的叮嘱尽数忘到脑后,伸手一把掀开了马车前方的帘子。
几乎在他露面的瞬间,一声冷厉的呵声响起,
“萧横雪,果然是你把他带走了!”
林宴抬眼望去,只见前面的空地上,贺星楼执刀而立,眉宇间满是戾气。
冷凝压抑的气氛在林中弥漫,林宴微微蹙眉,“我是自己跟他走的,你应该知道的。”
贺星楼英俊的脸上黑沉一片,看向林宴时下颌线紧绷,语气却放缓了几分,“你不这么安抚他,我已经将解蛊人找来了,今日便可解决了他!”
林宴神色微变,目光扫向周围,方才察觉到一旁的树边还倚着一个貌美的妇人和一个黑袍男子。
车夫此时正在男子身侧瑟瑟发抖。
那妇人则一身苗疆服饰,随意的把玩着一根通体莹白的笛子,见林宴看过去,微微一颔首,软声道,“谷主安好,我是云娘。”
云娘,五毒圣教的灵蛇护法,五大长老之一。
贺星楼当真请来了个强力解蛊人。
林宴下意识的看向萧横雪,见他目光沉沉的看向自己,不由心头一紧。
但不等他说话,贺星楼已经持刀攻了上去。
萧横雪目光冷凝,承影剑于寒光中出鞘。
“等等……”林宴仓惶出声,但声音已经被刀剑相击的声音掩盖。
凌厉的剑影刀光自空中交织,夹杂的气劲在地面与附近树身留下深刻的印痕。
就在林宴想着如何制止的时候,云娘温软的声音响起,“嗨呀,这两人势均力敌的,得打到什么时候去了……”
“阿峰,不如我们帮帮他们吧……”
林宴猛然看向他,只见她笑了笑,抬手将那白彻的笛子放在唇边。
笛音响起,林中突然多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股诡异腥气之中,密密麻麻的蛇蝎自丛林中爬出,慢慢向萧横雪的方向包围而去……
与此同时,那黑袍男人也凶猛的向他扑了过去……
凌厉的剑气荡开,扫开了一圈儿蛇蝎还有下一圈儿,艳丽的毒物交织在一起,缠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中间的战局陡然焦灼危险了许多。
林宴毛骨悚然的看着那场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反映过来神色冰冷的看向云娘,“把你的毒物收回去!”
“我也是想要早点结束任务,”将笛子从唇边移开,云娘不以为然道,“谷主放心,我这些小宝贝儿乖的很,就算把他咬了,一会儿也不影响为你解蛊。”
“我说,把它们收回去!”
“再等等,”云娘拒绝道,“你看,都快咬到了……”
林宴目光一冷,抬手向云娘攻去。
玉白色的骨笛舞动,挡住了袭来的银针,云娘柳眉一竖,手如闪电的回击了过去。
有了毒物与黑袍男人的加持,贺星楼陡然一轻松,但抬眼见到林宴和云娘打了起来,不由惊骇,厉声道,
“云娘,修罗阁请你来可不是让你伤他的!”
云娘动作一顿,林宴趁机猝然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臂,修长的指骨抵住她的脖颈,“让你的毒物和人退下……”
云娘凶狠的瞪向他,感受到脖颈处的收紧,喘着气发出一阵尖锐的吟啸。
黑袍男子顿时停了下来,转身看了过来。
毒物如潮水一般退去。
同时停下来的还有贺星楼,他看着林宴,眉头拧起,“你疯了,她是给你解蛊的人!”
林宴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就感受到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胸膛的躁动灼烧肺腑,沸腾的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一口腥甜压制不住的喷了出来……
“林宴!”
两道惊骇的声音响起,贺星楼和萧横雪同时冲了过来。
而浑身颤抖瘫软下去的林宴也同时被挣脱的云娘反客为主的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