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费尽心思瞒过那群警察关于郑燎原的存在,这傻子却撞到枪口上来了。
此时此刻,他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郑燎原果然心虚了,从前不怎么出门,被郑邱养的跟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事一出,本能的就看向了江肃。
他已然皱起了眉头来。
适时,黄警官轻轻笑着看向郑燎原:“郑先生,方便问你几句话吗?”
郑燎原没回答,有些心虚地看向面前的江肃,大概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阿肃……”
江肃一句话都懒得跟他多说,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他,抬起头便走。
等平安回来,江肃必定要磨一磨他这冲动的性子!
郑燎原的问话很简单,都是一些关于吸血鬼和满月森林的事情。
黄警官:“你经常跟江肃一起去森林里?多久了?”
郑燎原:“……嗯,没多久,我刚刚来。”
黄警官:“那你跟江肃认识多久了?是什么关系?”
郑燎原:“……朋友。”
黄警官:“那天晚上,你说江肃瞒着你出去了森林是吗?”
郑燎原:“不算瞒,只是他没有告诉我他要进森林去。他只是让我照看糖糖,就是他的猫。”
黄警官:“那字帖呢?”
郑燎原:“……他最近确实在让我练字,嫌我字丑。”
黄警官:“好。”
最终,对话短短结束,他让郑燎原在审讯的纸上签了个字,之后没有多问什么就放他出来了。
郑燎原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出了警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跑来一趟,本来以为可以带江肃出来的,但之后黄警官愣是绝口不提,把他送出来就没了人影了。
结果闹得江肃的话全是破绽。
郑燎原站在门口发呆,挠了挠脑袋,怎么都想不到要怎么救他。
“怎么办……阿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我只是担心你,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他喃喃自语半天,急得团团转,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匆匆忙忙从口袋里摸手机。
“臭小子,别打电话了,我来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郑邱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
一辆车停在路边,是他家的,何易开着车朝他招了招手,郑邱早也已经下了车过来了。
郑燎原惊讶不已:“我还没打电话呢你怎么——”
“江肃早就料到李晓杨看不住你。”郑邱无语地白他一眼,“所以给李晓杨留了我的电话,你一走,他就打电话给我求助了,本来想能阻止你来警局,没想到你比我还快一步——都问完你了?”
郑燎原听到这儿,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帮帮阿肃,他也是为了帮我才会半夜去案发现场——”
“当务之急是带他出来。”
郑邱叹一口气,视线落在他身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因为郑燎原异变这毛病,郑邱几乎将他完完整整控制在家里,这么多年了,他养得起这个儿子,倒是兜兜转转把他养成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懂得一点儿变通。
他没在门口跟郑燎原耗,阻止了他想要跟着进去的想法,自己一个人进了警局里去。
郑邱跟黄警官单独交涉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其乐融融的,后者很快叫人带了江肃出来,两人草率一番客套,江肃才取下手铐,跟着郑邱出来了。
“燎原这孩子本来就缺心眼,你别跟他计较。”路上,郑邱终归还是偏心儿子的,帮他说了不少好话,怕江肃生气,甚至还叹了口气,主动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来,“说来也怪我,我以前总是想保护着他,不让他出去,也不怎么让他跟别人交朋友,燎原心里一直对我不满,这次,也算是第一次让他离开家里生活。任性还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您不用这样说,我既然答应了会帮他控制好,就不会食言。”江肃揉着手腕下着台阶,抬眼恰好看见站在底下着急忙慌来回踱步的样子,眼神一瞥,又移开目光去,“这次还麻烦您跑一趟。本来我想看您能不能拦住燎原,还是晚了一步。”
话音落下,远处看见他们出来的郑燎原忙下了台阶朝两人跑来,有些心虚地看一眼江肃,张张嘴,连一句称呼都喊不出来了。
江肃只淡淡瞥他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
“既然安全了,我就先回去了。”郑邱适时打破沉默,侧头看看江肃,轻轻笑了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或者你需不需要人手,我让何易过去帮忙。”
江肃垂下头去礼貌笑道:“暂时还不用,人多了意见多了,反倒不好处理。我需要的话会告诉您的。”
郑邱听罢认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什么递到江肃手上。
而后,一句话不说,抬步朝着何易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江肃不解,抬起手来看看,正是他之前百般推阻,但还是到他手上的一张卡。
很早之前,郑邱要给郑燎原付房费的时候,江肃就拒绝过一次。他并不是无私奉献、爱管闲事地帮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利用郑燎原。
所以这些钱他拿着没那么安心。
郑邱已经远去,江肃再想还回去也来不及了,看一眼手上的卡,他微微叹了口气。
“对不起阿肃,我……”
被他声音吸引过来,江肃回想到他此番冲动,如果不是他提前有预料到留了电话给李晓杨,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可纵然现在他出来了,那群警察也还是怀疑到郑燎原身上来了。
明明能应付过去,江肃苦口婆心把他的嫌疑洗清了,偏偏这郑燎原横插一脚!
一时间,努力毁于一旦的感觉让江肃实在忍不住不生气。
但他深深看了郑燎原一眼,知道无论怎么骂他其实都没什么用,只能抬步下了楼梯,一句话都懒得跟他搭。
“阿肃——阿肃!”
郑燎原连忙跟上。
江肃实在不乐意载着这么个蠢货再回到东锦。
“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别不说话啊!”
郑燎原聒噪了一路。
将车稳稳停在酒店停车场的时候,江肃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内里深吸了一口气压制怒意,没急着下车。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郑燎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房费也答应帮你控制吸血欲吗?”
郑燎原愣了一会儿,讪讪地摇头。
江肃侧头一见,很快移开目光:“东锦在满月森林必经之路上,不说每次,在十次满月之夜,几乎有七次会有像你一样的傀闯进酒店。”
“他们在不被控制的时候都是普通的人类,所以我不可能让他们流浪在外。我几乎都会让他们入住,但这样,我的其他客人无疑就是危险的。”
江肃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又抓紧了方向盘,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糖糖曾经被傀伤过。那次是在森林,我被一群傀围攻了,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变异下速度力量都提升的傀,糖糖和我都没能幸免,我们就差一点就会变成如王庆伟一样的尸体。”
“所以郑燎原,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无条件地帮你控制?”
一连番的质问下来,郑燎原再傻也能听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是慈善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强大的郑燎原会站在他这一边。
“是为了让我帮你保护酒店?”郑燎原还是试探着向他确认。
江肃不看他:“如果你总是坏事,那我也可以换一个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郑燎原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滋味,他不一定非要控制住这体内的吸血欲,毕竟不碰到月光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变异,可是,他今天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因为担心江肃,仅此而已。
郑燎原别开头去,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规规整整坐在副驾驶上,身上安全带还没解开,嘴唇微动,说不出的委屈。
江肃还没走,侧过脸看向窗外,只留给郑燎原一个侧脸。
他就像在等一个解释似的,不知道是不是郑燎原的错觉,但他就这么以为了,沉默片刻,知道是自己不在理,只能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你觉得我能在警局出什么事吗?”江肃没好气地反驳他。
“但……”
“你这么聪明能猜到我在警局,想必也大概能够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警察审讯我不是必要的流程吗?你这么往警局一闯,我先前所有的话都是破绽!我为什么让李晓杨看住你,你想不明白吗?”
郑燎原又再次被江肃怼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江肃发泄般地拍一下方向盘,回过头来,又质问他:“聪明的郑燎原,现在你告诉我,他们怀疑到你身上了,你要怎么藏住你的身份?”
沉默许久,郑燎原对他的问话回答不出一个字来,想到自己还是这般天真,思想问题远不如江肃那样冷静从容。
一时间,郑燎原心中暗暗跟自己生了闷气,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再冷静一点,哪怕一点就好。
在江肃这儿,他的担心不足一提。同样的,江肃是个不需要他担心的人,是郑燎原自己一厢情愿。
越发这么想下去,郑燎原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阵挫败感,思绪还没来得及拉长,江肃先一步开门下车了。
“——阿肃!”
郑燎原立马下车追过来,拦在江肃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下次了,我会听你的。我也会成长的,等我控制好我自己,不用你这样继续下去,到时候我保护你。”
江肃抬眼看着他,对他说的那番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但郑燎原还是从他眼中看见了一丝对他的不满和怒火。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哪怕你是想培养我来保护东锦酒店,我也会依你的。永远保护酒店和你。”郑燎原又说。
刹那间,江肃神色上微微一变,听他这番不着边的乱承诺,明明知道是为了哄他才说的,却还是有所动容。
当初选择郑燎原,大概也因为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吸别人血的那种傻乎乎的气质吧。
真是该死,为什么江肃感觉自己还承担了陪着郑燎原长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