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我在大唐做入殓师【完结】>第62章 我只想他看我一眼

  “所以你并不相信厉正初会受贿。”

  崔芄看着琴娘子:“你不相信他会变成那样的人。”

  “是, 我不信。”

  琴娘子目光平静坚定:“我见过君子,也见过小人,更遇到过很多的伪君子, 嘴上说的比戏里唱的都好听, 言之凿凿为国为民忠孝节义, 可干出的事无一不为私利,这么多年,从我有记忆到现在,见到的干净人,唯有厉大人一个。”

  “他是一个心有坚持, 人有底线, 绝不会被外物左右, 也不会更改自己的理想与信念的人, 他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非要如此,不若去死。”

  武垣看着琴娘子:“所以你怀疑他——”

  “我怀疑他非自愿,是被逼的,”琴娘子目光灼灼, “十三郎如今这般问我话,难道不是查到了什么?”

  武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崔芄心中微动。

  他想起了那夜亲看厉正初遗体, 查看记录卷宗时,感觉到的违和之处。

  比如以厉正初的聪明睿智,以一人之力在权力漩涡挣扎,能持续做这么多年县令, 别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竟然突然不会分析局势了, 察觉不到危机在侧;明明极擅洞察人心,能从些许细节知道别人是个怎样的人,脾性如何,真正的要求是什么,选择恰当的应对方式,却察觉不到夜半过来之人心有歹念,不做提防;明明是个礼数周到,言行有度的人,见客却连衣服都不换,直接穿着寝衣……

  给人的感觉很割裂,你都看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心思在待客。

  可若这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有意要造成这个样子,就很好理解了。

  厉正初并非不知道面临着怎样的局势,也不是不知道来人心存歹意,他甚至就是因为明了这一切,所以才会配合……可这样配合,他就死了,又有什么用?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崔芄突然想到一个大胆的方向:“厉正初会不会,想要用自己的死,完成一件事?”

  “完成什么?”武垣侧眸看过来,“他现在可是贪官。”

  崔芄:“对啊,他为什么变成贪官?世人对此不好奇么?”

  武垣:“世人好奇,所以催生了各种流言,成为市井话本小戏的灵感来源?”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崔芄看着武垣,“我说的不是世人,是你,武十三郎,你手下没有冤案,你刚直不畏强权,若人命案撞到你手里,你定会查个一清二楚——”

  “他要撞的,是你。”

  武垣唇角勾起:“可他的案子,是大理寺在查。”

  “你还不是来了?”

  崔芄感觉自己没想错,因为二人坐的太近,他干脆借衣襟掩饰,伸手过去,捏了捏武垣手指,眼神暗示——

  如果有什么这里不方便说的,可以给他一个回应,让他知晓。

  武垣的回应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崔芄:……

  所以还真是如此!武垣到底查到了什么!是什么是什么人逼得他如此!

  崔芄倏的看向琴娘子:“你知道?”

  “我不知道,”琴娘子摇头,“我说过,他是君子,他愿为追逐自己理想粉身碎骨,却不会要求别人都要如此,他有自己的行事规矩,纵生死危机在前,也不会连累别人,莫说同我说这些了,便是我使劲浑身解数去问去试探,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崔芄明白了:“你猜的。”

  这姑娘本就是聪明人,在一场场宴席中左右逢源,脱颖而出,历练到今日,怎会没点本事,更何况,厉正初是她喜欢的人。

  厉正初虽做事严谨缜密,可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喜欢你的女人。

  是以,崔芄肯定:“但你还是在查这件事。”

  “是。”

  琴娘子承认的也很直接:“当年的仇,我没有杀他,今次对他有情,我亦不会帮他。”

  “嗯……”

  嗯?

  崔芄怔了下,是他没听清么?

  不是想帮忙,为何要去查,让自己深陷其中?厉正初自己都摆不平的大麻烦,于她也可能是生死危机的。

  琴娘子突然别开眼,难得现出几分小女儿的恼意:“反正他不会领情,我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说着又感觉用词不当,戛然而止,气的猛喝了半盏茶。

  崔芄:……

  武垣却没什么温柔之色,一点都不体贴,直接点破:“可你还是去查了——你想让他求你?”

  琴娘子垂眸,轻轻咬了唇:“我只是想他看我一眼,仅此而已。”

  武垣看她:“他找你了?”

  琴娘子微微颌首:“找了。”

  崔芄一振,真找了?

  等了很久,琴娘子才又说话,仿佛磨了磨牙,又恼又恨,什么小女儿之色,娇羞之态全部没有:“但他并不是求我帮忙,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崔芄:……

  “我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察觉到了,来警告我,可这又如何?我在他面前丢脸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从来没被他刮目相看过,他不说实话,我就不停手,我就继续,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我自己的选择——我同他说了,不管日后是死是活,都同他无关。”

  琴娘子眼圈微红:“君子可欺之以方,我总算,也拿捏到了他一回。”

  崔芄垂眸:“他可以不顾自己生死,却不能连累你为他丢命。”

  “他也是真狠心,知道我好哄,并不要求全部,只要给我一点点信任,允许我靠近一点点,我就会知足,”琴娘子声音低下去,“他没说任何自己的想法计划,过往遭遇,只有些我问他的话,他选择性默认,且严词警告我不可再多事,再多了很难摘出去,如果我再一意孤行,他便会后悔当年那一点点顾惜之情,后悔教了她那么多。”

  “他也是懂得拿捏我的,我知道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所言所行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我也知道我在他心中不是什么乖顺女子,可也不想让他讨厌,尤其不想让他后悔当初曾帮过我。”

  “在我各种‘撒泼打滚’后,他没办法,只跟我提了一个要求——”

  崔芄懂了:“他让你帮忙混淆他的死,是么?”

  “案子不蹊跷不曲折,不越来越假的明显,怎么吸引内卫的视线,太后的注意?案子什么时候发生的不重要,最初由谁接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的走向,若是被人草草结案,找好各种借口,也不难,这时候出意外才最吸引眼球,若很快被内卫知晓,武十三郎来亲自查,自是最好。”

  琴娘子说着话,眼底湿意漫出:“他已然预见自己的死,愿意慷慨决然,不悔,不怨,我既喜欢他,敢说一句理解他,又怎么可以不成全?”

  这个案子到此,才算真正拉开了帷幕。

  崔芄看到武垣收起所有松散,正坐肃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琴娘子。”

  琴娘子起身,福了一礼:“十三郎尽可问,妾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窗外北风起,阴云积聚,天色越来越暗,一点点走向暮色,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但春天总会来。

  长安城的另一边,屠长蛮追着那条蛇跑,他都累了,蛇没累,蜿蜒游走,中间还带歇的。

  要是这蛇不认路也就罢了,他直接带人给抓了,省得它误咬人出事,毕竟毒性太烈,可这是条聪明的蛇,看起来真的像认路,虽中间路程蜿蜒曲折,但你仔细分析比对它的路线,其实一直是朝着一个大方向走的,只是路太长,天太冷,它也委屈,不得不中间无数次停歇,在经过的人家暖和一会儿,偷个鸡蛋,抢个老鼠啥的……

  屠长蛮无比确定这是条有主的蛇,躲人技能之熟练,怕不是早被训练出来的。

  可它在品仙阁咬死了人,它的主人在哪?品仙阁可不是一般地方,什么人什么动物都能进,它跟谁去的,出了事主人难道……哦,就是因为出了事,主人害怕,才把它扔了?

  蝰蛇窝在别人家暖和地方偷东西吃时,屠长蛮无聊,难免多想想,后来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再多想也分析不出什么一二三来,干脆起身转转,不能离蝰蛇太远,还不能在近处看看?

  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得。

  蝰蛇回的这个坊相当不简单,是距离皇城最近的颁政坊,住在这里的都是权贵圈的人,有权有势有官位,去官衙方便,进宫面圣也方便,都是长安城最有头有脸的那些人。

  谁家没点私密之事?市井百姓都每天有新鲜舌根子嚼呢,于是就这么巧的,屠长蛮查到了点厉正初的事。

  他为什么突然改了?

  因为清官当不下去了!所有聪明睿智通透胸怀锦绣心眼不少手段不缺,都架不住一力降十会,就那闽南沿海的小县城,怎么扑腾都掀不起大水花的小破地方,厉正初这个县令竟然不小心惹到了大人物!

  不是几品大员,权势倾天,也不是李姓宗室,尊贵无匹,是集这两边于一体的……皇亲国戚!

  外戚韦氏,韦后的娘家,圣人的钱袋子,不管你怎么想,别人一摁,你就得死。

  人是在不小心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的,事闹的有点大,有关巨额钱财丢失,挽回不了,别人摆了明的要杀你,不管地方还是朝堂,没有人会帮你,没有人会说话,这种时候,你该当怎么自救?

  不想死,似乎只有让自己变得对他们有用。

  可这与厉正初的做人原则相悖,他那么刚直的人,忍得了这口气?

  这个巨额钱财丢失怎么回事……

  屠长蛮很小心的跟着查,发现更了不得,商船,海事……竟然与品仙阁有关?

  那厉正初还想走品仙阁门路跑官?不知道撞人家家门口了么?别人给出这条路子,就是要让他自寻死路的啊!他这死的很有问题啊,他不是厉害着呢么,怎么到了长安这么蠢!

  屠长蛮更好奇了,这个案子真的很让他理解不了,他顺手就去了解了一下这个船队……豁,说是远海船队,其实是匪患啊,黑吃黑玩的那叫一个遛……

  “了不得了,那蛇到家了!”

  屠长蛮正想着,听到人来报,立刻跑过去看,果然发现了不得……

  蝰蛇回了王华的家。

  王华是被毒蛇咬死的,毒蛇回了他的家,所以这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自己被自己养的蛇咬死了?

  屠长蛮感觉这个案子越来越魔幻,这个案子不存在凶手,是自杀?

  老天爷不能这么玩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