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却还是乖乖喝了水。“景寻哥哥……”一杯温水下肚,嗓子顿时好了不少,脸上却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别只顾着我啊,你也还没吃饭呢。”
“我好说。”关景寻笑道,“你的身体要紧。待会儿还要吃药呢,可别忘了。”
“我不想吃药。”听到吃药,温宜撒娇般抓住他的手指, “我早就已经好了,药就停了吧, 我们也好快些上路。”
“可是郎中说……”
“景寻哥哥, 我想去潮安看看父母。”离家这么久, 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母亲身边。
看着温宜渴望的表情,关景寻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好, 但是得先看过郎中。如果郎中允许, 那我们即日就出发。”
“好!”终于得了允许,温宜开心的抱紧他的胳膊。
关景寻顺势将人抱进怀里:“明日一早就叫郎中过来。”
“嗯。”温宜靠在他身上, 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玲儿送了刚出锅的热粥过来。关景寻自然的接了过来, 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又贴心的送到温宜嘴边。
温宜却不肯张嘴。
“宜儿,这是为何?”关景寻知道温宜不是随便发小性儿的脾气, 只以为她又不舒服了, 顿时紧张起来。
温宜摇了摇头:“景寻哥哥, 你还没有吃东西。”
“我晚些时候吃也无妨。”
“不行。”温宜这次却没那么好说话, 紧闭着嘴,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关景寻生怕真的惹人生气了,只能妥协一般站起身:“玲儿,你过来。”
“唉!”玲儿连忙跑上前来,麻利接过关景寻手里的白瓷碗,“老爷您快下去吧,吃的早就准备好了。”
关景寻点点头,正想离开,温宜却又叫住了他:“景寻哥哥,您慢慢吃。待会儿我去找你。”
关景寻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我去找你”?温宜是要和自己一起吃吗?那为什么不一同下楼去?
可温宜却朝他挥了挥手:“景寻哥哥,快下去吧。”
看来她找自己是有旁的事情。
关景寻只能独自下了楼。楼下,小二早就为他摆好了酒菜。因为想着温宜的嘱托,关景寻有意吃得慢了一些。
可再慢,看到温宜时,一桌子菜也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
“宜儿,我再让小二送些过来。”他起身,拉着温宜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景寻哥哥,我吃好了。我来是想和你说说话的。”温宜拦住他已经抬起的胳膊,分明没有用力,秋水一般的眼睛还是让关景寻不得不什么都照做。
“你想说什么?”他只能坐好,双手放在大腿上,像等待审讯的犯人。
“景寻哥哥,你不要这么紧张。”温宜说着,还替他倒了一杯温酒。
关景寻脸上一热,酒气混合着温宜身上的药草香,如梦似幻,一斤白酒都喝不倒的人此时竟然也有了几分醉意。
关景寻干咳一声,掩饰一般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景寻哥哥,您喝好了吗?”温宜也坐得极为端正,一如真正的大家闺秀。
“嗯。你、你是不是想问我昨夜去哪儿了?”
“嗯?这我知道呀。”温宜微微歪了一下头,笑道。“玲儿不是说你去码头了吗?”
“对,我确实去了码头。”
“景寻哥哥,”温宜突然靠近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你回来时我就曾问过你,是不是碰到了麻烦,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我记得。宜儿,我没有骗你,我确实答应了一个人,要为他办一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温宜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身体也靠得更近。
温宜身上的药香彻底压过了酒气,宜人的香气熏得关景寻脑袋昏沉,双眼发直。
“宜儿,我……”
“关老将军一生光明磊落,你可千万不能干傻事啊,景寻哥哥!”温宜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傻事?
关景寻昏沉的大脑捕捉到这两个字,再看温宜蓄满眼泪的双眼,顿时明白了什么。
“宜儿,你误会了。这件事……”关景寻欲言又止,可看温宜那般紧张,心脏也蓦地收紧。
为了打消温宜的疑虑,关景寻心一横,坦白道:“这其实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他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当然省去了一些在船上的细节。温宜提心吊胆的听完,脸上明明还挂着泪水,却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这样?”
“对。”关景寻低着头,活像做错了事的大狗。
温宜胡乱抹了把脸:“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怕你不肯收我的东西。”
“因为你送的实在是太多了,景寻哥哥。即使不送东西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关景寻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我当然明白。可我就是想送。”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温宜被他的顽固气笑了:“也罢,反正明日我们就启程了。”
“不行,还是要让郎中看看。”
“郎中不会阻拦我的。”温宜倒是信心十足。
关景寻看她志在必得的样子,一时竟然不忍反驳:“对,宜儿想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
一句话竟然让温宜瞬间红了脸。
“景寻哥哥,我不理你了!”温宜羞愤的跺了跺脚,半掩着面跑上楼去。
关景寻虽然被独自扔在楼下,却没有丝毫窘相,甚至还傻傻的笑了出来。笑完,才想起下午还要去见李轩他们,于是上楼跟温宜打了声招呼。
这次,关景寻没有隐瞒,将李轩等人的来历主动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景寻哥哥其实可以同他们一起回京城。”温宜真诚建议道。
“你又要赶我走。”关景寻叹息一声,“宜儿,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抛下你离开的。”
“可是景寻哥哥,既然我们已经心意相通,暂时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呢?”温宜并不觉得分别有多不可忍受。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不行!”关景寻却难得动了怒,“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温宜?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一刻也不行!”他表情严峻,仿佛温宜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温宜委屈的抿住嘴唇:“不分开就不分开嘛,你凶什么?”
“宜儿……”关景寻这才觉察出,自己的语气实在有些过火。
愧疚的抱住人:“你总是往外推我,我是真的害怕了,温宜。”
温宜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又有意收敛,软绵绵的更像是撒娇了:“我记住了,景寻哥哥。”
下午,温宜在房内休息。关景寻如约拜访了李轩等人,又顺便大力搜刮了一番,带着满当当的战利品早早回了客栈。
温宜午睡刚醒,正指导玲儿练字,看到他很是欣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关景寻知道她说的是昨夜之事,心里难免发虚,转移话题道:“你们在做什么?”
“玲儿正练字呢,你也来看看?”温宜说着让出位置,招呼人过来一起看。
玲儿一听老爷要看,手一抖,“自君之出矣”的“矣”字便毁了个彻彻底底。
“这次不算,玲儿再来。”温宜知道玲儿是惧怕关景寻,替人解围道。
关景寻却说:“莫要难为她,既然玲儿写不好,你这师父来写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对玲儿练字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却十分好奇,温宜要是写起字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玲儿一听,连忙得救般放下笔,“是啊是啊,既然是老爷要看,当然得夫人来。”
温宜没想到玲儿会胳膊肘往外拐,无奈只能拿起笔,另起一张纸,写道:“自君之出矣,懒妆眉黛浓。”
关景寻屏住呼吸,眼神随着温宜的动作来来往往。
却见温宜虽然性格柔弱,气质温柔,笔下的字却苍劲有力,生机勃然,大有百折不挠之势。
“没想到夫人的字竟然是这样的。”待温宜放下笔,关景寻情不自禁感叹道。
温宜紧张的看向他:“怎么样?”她的字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
母亲常说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奈何膝下无子,通天的本事只能教给她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实属暴殄天物。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教导,温宜每天夜里都会偷偷爬起来练字,生怕让父亲的一世英名明珠蒙尘。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作品。
不,关景寻已经算不得外人了。
可温宜还是止不住的紧张,见关景寻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景寻哥哥,我写得怎么样?”
关景寻听出她语气中的忐忑,心想他的宜儿可真是可爱的紧。表情却是一丝不苟,正色道:“很好。”
听到想要的答案,温宜蓦地呼出一口长气,转念又想,景寻哥哥该不是哄她吧。正想追问,关景寻先于她开了口:“是真的很好。我也从小练字,而且见过不少字。说实话,你写得比他们中的许多都要好看。”
温宜被他夸得脸红:“景寻哥哥莫要打趣我。”倏而眼睛一转,有了新主意,“既然景寻哥哥也练过,不妨趁此机会给我和玲儿开开眼。”
玲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老爷也写一幅!”
关景寻正要推辞,谁知温宜竟然已经自作主张开始帮他研磨。
关景寻抵挡不住温宜曼妙的身姿,想着能得佳人为自己研磨已是天大的福气,又怎么好推脱呢,遂答应下来。
另起一张纸,提笔写道:“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他笔力遒劲,笔锋洒脱,大手一挥浓墨重彩倾泻纸上,锋芒毕露,尽显傲然之气。
温宜怔怔看着,直到关景寻停笔,依旧没有回神。
这人的字,倒是与其人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