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犹如被雷劈中, 猛的停下脚步,身体剧烈颤抖,双腿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 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仿佛催命的黑白无常。
温宜绝望的闭上眼睛,青竹虽然也怕的厉害,却还是颤抖着身子挡在了小姐身前,视死如归般张开手臂。
她不敢睁眼, 闭着眼边哭边求饶:“菩萨,佛祖!求您放过我家小姐, 小姐心善, 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死, 您就大发慈悲放过她吧!”
“哦, 你只求着放过你家小姐,那你呢?”一个声音问道。
“青竹命贱, 死不足惜!只要您能放过小姐, 青竹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噗嗤!”许是青竹的表情过于壮烈,对方终究还是忍不住破了功, “你倒是愿意伺候我一辈子,我家主人可不见得答应。”
“柳安, 别闹了。”这时,一个清澈的男声远远传来。
青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敦厚老实的脸,正好笑的看着自己。
青竹莫名的眨了眨眼睛。
“真吓傻了?”那人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忍笑问道。
“啊--”青竹惊声尖叫起来。
“怎么叫的还更厉害了, 我和我家公子都是人, 不是鬼, 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那人再也忍不住笑,以手掩面解释道。
青竹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有多失礼,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们真是人?”
那人尴尬的笑了一下,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这时,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白影:“对不住了,手下人调皮,还望小姐赎罪。”
来的是一个白衣翩翩书生模样的公子,面容姣好,唇红齿白。见青竹仍呆在原地,神色颇有歉意,“你们应该也是见天色已晚前来借宿的吧,正好,人多热闹,也好度过漫漫长夜。”
虽说她们确实有在此地借宿的打算,可既然已经有了人,而且,还是男人。以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与他们同住。
青竹连忙摇头:“不、我们不住了!”
温宜这时也转回了回来,她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住了,行了一礼,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们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现在天已经黑了,方圆十里又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让小姐深夜赶路,小生怎能过意得去。”那白衣公子却拦住了她,“小姐若是避嫌,也该是我们离开。柳安,走,收拾行李。”说着,拉起那敦厚汉子就朝大门走去。
“且慢!”虽然这位公子是一片好心,可温宜又怎能眼睁睁看人因为自己离开,“既然方圆十里再也没有其他落脚之处,又怎能逼迫公子离开。这里,应当有空房间吧,我和青竹待在房里不出门就是了。”
白衣公子闻言,脚步停顿了一瞬,“小姐应当尚未出阁,柳某粗鄙,担不起小姐的好意。”
“哎呀!”眼见人真的要因为自己流落荒野了,温宜急得跺了一下脚,“寺院本就是庇护天下之人的地方,却因为我害得公子深夜奔波……”说着眼泪竟然掉了下来。
青竹闻声大骇,忙扶住人,轻拍着后背安抚:“小姐,你身体弱,可不能伤了自己!”
话音未落,温宜便拼命咳起来。她底子本就差,路上又奔波了这么久,越发经不住风雨。此时摇摇欲坠,如同被暴雨摧残的娇花,脑袋昏沉,四肢无力,还没有失去意识,全凭一口气吊着。
青竹半抱住人,求救般看向在场的另外两人:“公子,求您救救小姐。”
之前听温宜那般劝说,白衣公子本就放缓了脚步。此时听到青竹的求救,立刻二话不说折返回来。
待走近后看到温宜的情形,却只感到无穷的后怕,眉头紧张的蹙了起来:“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夜色渐深,可月光正亮。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温宜惨白如纸的脸。
“小姐这一路奔波,早就撑不住了!”青竹终究还是急哭了出来。
白衣公子忙打发身边之人:“火应该还没灭,快去烧些热水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疾步朝大殿跑去。
又对青竹道:“你能扶着她去里面吗?”
青竹连连点头。于是白衣公子便走在前面引路,青竹扶着小姐,三人一前一后进了殿中。
殿中果然燃着一堆火苗,一进门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白衣公子引着她们走到火堆前,俯身拢了一片稻草,又洋洋洒洒的铺开:“环境简陋,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坐这儿吧。”
青竹哪还顾得上这些,扶着人朝火边走去,却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温宜被她带着,身体无法自控的向前摔去,好在被青竹及时扶住了,可还是有什么东西从温宜衣服里飞了出来。
“唉?”青竹只能看见一个碧绿的残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什么?是小姐的东西?”
白衣公子跑了过去,将摔在稻草堆里的玩意儿捡了出来,“是块儿玉佩。”分量不轻,成色也不错。他掂量了一会儿,正想归还失主,却无意中瞧见,玉佩上刻着的花纹,虽龙飞凤舞繁复绮丽,却分明是个“关”字。
关?难道是那个关家?
不,不可能。关家是何等显赫的人家,又怎会让自家小姐流落此地。
准是巧合罢了。
这样想着,便把玉佩还了回去。“给,你家小姐的玉佩。”
青竹接过玉佩,却疑惑了。小姐的玉佩?为什么她以前从未见过?
正纳闷着,温宜突然咳了两声。青竹便再也顾不上其他:“小姐,快坐下。”
对着火堆坐好,青竹又拿出一条毯子,将人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这时,热水也烧好了。被唤做柳安的汉子端了一碗热水过来,青竹便一边吹凉一边给小姐喂了两口。
热水下肚,温宜总算睁开了眼。
“小姐,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青竹忙胡乱擦干眼泪,关切问道。
温宜明明浑身上下到处都痛得厉害,可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缓解,只会给青竹平添烦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好多了,青竹。”
青竹怎能不知她的心思,只能装作相信的样子,握紧小姐的双手:“那就好,小姐。对了,小姐,您的玉佩。”虽然疑惑,可当着外人的面,青竹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将玉佩递上。
温宜看到玉佩,脸上一惊:“怎么会?”她明明好好的藏在了衣服里。
“刚刚扶着您不小心摔了一下,这玉佩就掉了出来。”
温宜忙去摸自己的脖子,果然只找到一根断了的红线:“还好,没有弄丢。”温宜双手接过玉佩,小心的放进衣服里。
青竹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突然想起出发前温夫人的叮嘱:“小姐此行是要去投靠将军夫人的。你路上可得看紧了她,不许她再看那些杂书!”
难道这就是关夫人的信物?青竹心中有了底,面上却不显,只是担忧如此贵重的东西却被旁人看了去,若是因此惹祸上身……
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白衣公子。
那公子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燃烧的柴火,注意到青竹的目光,朝她温和一笑:“出门在外,相遇便是有缘。鄙姓柳,名常宁,乃潮南柳氏后人,受家父嘱托上京寻亲。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又要往哪里去?”
青竹看向温宜,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小女子姓温,潮安人,亦是受家人之托上京寻亲。”温宜是没有心机的,而且柳公子方才还救了她,面对恩人更是有什么说什么,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这可是凑巧!”柳常宁眼睛一亮,“既然我们同路,不妨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温宜正想答应,青竹率先出了声:“柳公子,这不太妥吧。”
柳常宁闻言,脸上一红。他和温宜孤男寡女,同行确实容易招人耳目:“温小姐,小生方才所言多有冒犯,还望小姐心善,不要放在心上。”
温宜哪儿能责备他,朝人一笑,宛若清水芙蓉渐次盛开:“柳公子也是好心,是我们不能连累柳公子。”
月光摇曳,火光跳动,时明时暗的光线中,柳常宁不由得看呆了。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青竹开始收拾东西。
“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柳常宁猛的回过神,着急问道。
“夜深了,我和小姐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我们出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房间。”
“不必看了,我们来时已经看过了,除了大殿,其他房间根本不能住人。”
青竹不相信,想自己出门找找看,又不放心把小姐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样吧,”见她纠结的厉害,柳常宁提议道,“我和柳安守在门口,绝不踏进这大殿半步。你和温小姐安心待在里面。只是夜里要注意看着火,山里风大,没了火熬不过去的。”
“柳公子……”温宜担忧的看向他,脸上的关切一览无遗。
柳常宁脸上一热,却舍不得移开目光,嘴唇嗫嚅着,半晌,哑声道:“温小姐保重。”
说罢,独自走到门外,靠着柱子坐了下去。柳安收拾好行李后也跟了出来。
“公子,外面风大,披件衣裳吧。”柳安从行李中找了一件厚实大氅。
柳常宁倒也没推脱,披上大氅:“柳安,再去拾些柴火。”
“哎!”柳安应下,麻利的跑到院里,不一会儿就捡了满怀柴火回来。
“公子,这么多,要往哪儿放?”
“给温小姐送过去吧。”柳常宁指了指大殿里面说道。
“哎?”柳安本以为这柴火是给他们自己用的,“公子,那你呢?”
“我们两个大男人,一晚上而已,抗抗就过去了。”
“我皮糙肉厚倒是不要紧,公子您怎么能行?”
“别说了,快些吧!”柳常宁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柳安只能抱着柴火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