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老高和体育老师都有些意外。把父子两人送出学校,回到办公室后,避嫌的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老高, 战况如何?”和老高坐的最近的4班班主任问道。
老高摇了摇头,“一波未平。”
“又要起什么波浪?”4班班主任接着问道。
老高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一众老师都笑了起来,“你就浪吧老高,没人比你更能起波浪了。班里转来秦音这么一个学生, 谁看了不羡慕。”
“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坐在门边的2班班主任立刻配合道。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老高拿起手机,“去上课了, 班里那群祖宗们又该疯了。”
3班的纪律一向都是最为出名的, 众老师闻言, 纷纷点起了头, “去你们班上过一次课,这辈子再也不想上课了。”
“是巧合吗?不是吧, 老高之前带的班级也没有这么难搞啊, 就这一届例外。”
……
老高在众人的议论纷纷里离开了办公室,回到教室后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景象, 就连最难搞的刺头都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
老高正想夸他们几句,发现年级主任坐在教室的最后排, 一头黑发完美的和装鹌鹑的学生们融合在一起。
看到老高回来了,年级主任站了起来,“老高,你回来了啊。那就不打扰你上课了, 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高顿时想撞墙, 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正常上课。
下课后, 老高立刻马不停蹄去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在为孟响惹出的一系列蝴蝶效应四处奔波,几乎没有时间到教室看看。
晚自习时,老高终于有了空,把秦音叫了出来。
老高没有直入主题,而是从秦音的家庭情况说起,说完秦音的爷爷奶奶又聊了一会儿秦音的病情。
秦音安静的听着,偶尔点头或者摇头,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几分。老高如此拐弯抹角,真正想说的其实另有其事。
会和孟响有关吗?
这还用问,一定和孟响有关。秦音莫名笃定着。
老高见秦音态度良好,直觉自己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始了正题。
“昨晚孟响去找你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
“他为什么要找你不找别人?”
我是他的同桌。
“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了我,”老高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们,是不是有那种苗头?”
秦音屏住呼吸。
不是有苗头,而是已经熄灭了。
所以他遵照事实摇了摇头。
老高见他表情动作都没有破绽,幽幽叹了声气,“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秦音,我是绝对信任你的,也坚信你肯定不会欺骗老师。
但是孟响他吧,做事有些冲动,又不计后果。老师猜测,他可能对你……那什么,你也不要因为老师的猜测而对他有看法。一,这只是猜测。二,他对你的特殊可能是多种原因引起的,青春的荷尔蒙啊,你和他关系好啊,你学习比较厉害啦,等等等等。
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一番话对他有任何偏见。
总之,无论孟响做了什么……记得拒绝就好,你们现在不是谈那事儿的年纪,你能明白吗?”
秦音点点头,表示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
老高欣慰的笑了,“你总是这么让人放心,回去吧,晚自习时间不多了。”
尽管晚自习所剩时间确实不多,秦音还是从容的写完了全部作业,并顺手完成了明天的预习。
闲下来时终于有时间思考老高的话。
不要答应。
曾经答应过的话,要如何才能补救呢?
为了实现对老高的承诺,秦音开始着手写一封信。
是的,写信。
秦音握着笔杆的手掌心,慢慢沁出一层薄汗。
在他的认知里,写信是一件十分严肃并有着特殊附加意义的事。
所以这封信他写得尤其艰难,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堪堪修改完最后一版草稿。
秦音不敢放松,找出自己最昂贵的笔记本,撕了一页下来,将内容工工整整的誊抄上去。
最后,是落款。
秦音打草稿时并没有注意到落款这件事,所以此刻分外为难。该怎么说?
“爱你的秦音”?
不,他已经不爱了。
“你的秦音”?
已经分了手的人为什么要用“你的”。
“秦音。”
那就“秦音”好了。
无论分没分手,他都是秦音。
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这样想着,秦音在落款处郑重的写下了那两个熟悉无比的汉字。
秦音决定明天一早再把信送到医院去,今天太晚了,会打扰病人休息的。
他的设想很完美,却总有种种意外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在校门口碰见了孟响的父亲。
或者不能说“碰见”,对方显然等了他很久,一看到人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秦音礼貌的鞠了一躬。
孟响父亲亲切的扶住他的胳膊,“孩子,不用这么客气,我想和你谈谈。”
秦音跟随孟响父亲开到一家商务气氛浓郁的咖啡馆。
孟响父亲开门见山,直白道,因为种种意外,他已经改变了曾经的观点,认为他们两个并不合适。
秦音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只是这样,你也看到了,孟响他竟然要为了你放弃足球!那是他从小的梦想,身为孟响的父亲,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秦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孟响竟然放弃了足球?
“所以,秦音,分手前你再帮我一次可以吗,让他不要放弃足球,只有你能办到了。”看到秦音的表情,孟响父亲的声音越发哽咽。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秦音打字道。
“已经分了?什么时候?昨晚他还从医院逃了出来,只为见你一面!”
“就在昨天晚上。”
秦音用尽量简洁的文字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孟响父亲。
疲惫的中年男子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混账……”
“我给孟响写了一封信,我相信看完后,我们再也不会有瓜葛了。”
“什么信?”孟响父亲急切问道。
秦音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拿出来!”孟响父亲彻底失去耐心,抓着人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大手掐上那截纤细雪白的脖子。
餐具掉落,椅子倾倒,突兀的响声惊醒了值班的服务员,服务员扭了扭脖子,朝声音的源头看去,看清始作俑者后又重新趴回了桌上。
老板嘱托过,坐在那个位置的是店里的常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多管闲事。
秦音的挣扎无力起来,“啊……”
那位中年父亲却仍旧不肯松手,“拿出来!”
秦音用尽全身力气点了一下头。
孟响父亲松开手。
秦音轻飘飘的跌倒在地上,书包掉在了一旁。秦音咳了一会儿,嗓子火辣辣的疼起来,脖子仿佛被折断又重新接起。
他缓了很久,呼吸仍未平复。孟响父亲却没有耐心了。
秦音只能忍着疼痛和头晕,手伸进书包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张薄薄的信封。
孟响父亲夺过信封,撕开封口,拿出信看了起来。
遣词用句都很用心,看得出来,这孩子确实是认真的。
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
--太用心了。
孟响那种纯情傻小子,看了这封信只会更加沉迷。
孟响父亲危险的眯起眼睛,故意的?
为了让孟响对自己念念不忘,才如此柔情脉脉甜言蜜语?
男人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前台拿了一支笔,在信纸上就地修改起来。
秦音恢复神智时,他已经改得大差不离了。
将自己修改过的信扔到男孩儿面前,“按照我改的重新抄一遍,不要耍小聪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秦音拿起信纸,在面目全非的纸面上勉强辨认出自己的字迹。
“你是充满自由与生命力的草原之鹰,你不该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
“你这个除了踢球一无是处的废物,如今连踢球也放弃了,继续和你在一起只会耽误我的青春和未来……”
秦音看着,双手颤抖起来。
孟响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看看你写的那些东西,谁看了会愿意和你分手?不要再打孟响的主意了,等他伤一好,我就会送他到国外去,到那时就算他有心也无力改变了。
你要做的是让他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踢球上,贬低他打压他嘲讽他,这样他才会彻底对你死心,并用足球来证明自己!
我是孟响的亲生父亲,说白了,我远比你要更了解他。你懂吗?”
秦音愣在原地,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虽然孟响父亲说的方法很卑鄙很无耻,但是--
如果想要达到最终目的,确实比他那些狗屁不通的比喻要有效的多了。
所以秦音擦干眼泪,重新撕了一页笔记本,慢慢誊抄起来。
秦音抄了一晚上。起初,总会有泪水掉在信纸上,洇出一朵小小的混合了泪水和墨水的花。
孟响父亲就在一旁看着,当然不会忍受这种破绽发生,当即逼着他抄了第二次第三次……
凌晨时分,秦音哭了太久,眼泪终于流干,不再洇湿信纸了,却因为精力不足,频频出现错别字。孟响父亲为他点了一壶咖啡,奈何服务员睡着了,并没有出单。
所以当错别字的数量堪堪降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时,孟响父亲便立刻喊了停。
“可以了,装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