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潮清拿到了画具, 从弯着腰的姿势直起腰来。
他拎着画具准备朝着门外走,却还是没忍住看向在床沿边的李乌沉。
两人四目相对,白潮清能清楚地从李乌沉的目光中看明白他的心意。
他脸上发烧, 不敢再和李乌沉对视。
白潮清担心,要是再和对方这样对视下去, 今天自己就别想出这道房门了。
因此打定主意后, 白潮清低下头,几乎是脚步匆匆地朝着房门口走去。
看着白潮清像逃脱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飞快地拉开门,然后又将房门关上, 李乌沉心里一阵好笑, 又一阵无奈。
现在两人的心意对方都心知肚明, 在这样的情况下水水还是这么害羞。
算了, 以后的时间还长, 也不用现在就要逼着他。
李乌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根从白潮清腕上褪下来的红绳,放在手里细细看着,目光顿时温和了下来。
***
白潮清和林亦最终选了一处建筑物作为作画的背景——那处建筑物正好是平时大家会去祷告的地方。
林亦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高大的建筑物, 虽然他现在离得不算近,但是也感觉得到自己和这栋建筑物相比的渺小。
于是他问白潮清:“要同时把我和这栋建筑都画出来吗?会不会显得我太渺小了?”
白潮清羞涩的笑了笑,摇头道:“不会的,我会把你画的很好的。”
说完, 他和林亦相视一笑。
林亦笑是因为感激白潮清帮他作画, 而白潮清笑则是笑自己这么大言不惭。
他绘画的基本攻很扎实,但是很少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时候, 现在说出来都是为了宽林亦的心。
林亦乖乖地听指挥站着, 由着白潮清聚精会神的画着。
大概一到两个小时之后,白潮清收了笔, 也叫林亦过来看。
林亦活动活动自己的四肢,兴高采烈的朝着白潮清和他的画作奔来。
白潮清这幅肖像画已经基本完成,但是还需要精修一下。
不过现在的样子也是可以给林亦看的。
林亦举起白潮清的画板,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里满是惊艳。
“这......这是我?”
画纸上的年轻人俊秀异常,而且眉宇间充满着朝气。
他身后高耸的建筑物被茂密的树木遮挡着,只露出了顶部带塔尖的那一角。
白潮清微笑着点头,“这就是你啊,林亦。”
林亦爱不释手的拿着画,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确实是我。就是有些不像平时的我。哈哈,你画的真好,潮清。现在你是可以将这幅画送给我了吗?”
白潮清点点头,道:“画是本来就要送给你的,但是还需要再处理一下,让画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林亦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啧啧感慨道:“都这么好了,还要再处理一下吗?”
白潮清冲他羞涩地点点头。
林亦将画依依不舍地递还给白潮清,问他:“那我大概要多久才能收到这幅画啊?”
他说完,又赶紧向白潮清摆手,解释道:“我不是催促你赶紧画完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一个大概的日期。”
“不会很久,最迟后天我就能把画给你。”
白潮清心想,这是他私心里送给林亦的临别礼物,这段时间里,林亦帮助了他们很多。
林亦的目光亮晶晶的,冲着白潮清连连道谢。
第三天的时候,白潮清果然带着已经完工的画送给了林亦。
不止如此,他还专门制作了一个画框,可以长久地保存这幅画。
这幅画完工的质量已经够叫林亦惊奇不已了,等到发现白潮清还给它配了个画框,林亦兴奋地都有些手舞足蹈了。
他简直称得上珍之重之的接过这幅画,然后异常认真地对白潮清道:“我会好好保存这幅画的。”
白潮清笑容羞涩,眉眼弯弯。
“你喜欢就好。”
等到林亦宝贝的捧着这幅画走向他自己的房间时,白潮清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高中时候那副送出去又被自己捡回来的画。
这一次,白潮清知道接收他礼物的人是真正的朋友。
而饱含了他祝福意味的画也会被朋友好好的珍藏。
随着距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潮清的心情越发平静。
在要离开之前,白潮清想着要为圣城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期间,他给林亦画过的那副肖像在圣城的治愈者们间广为流传,大家都有些想找白潮清给自己画画。
只是他们和白潮清并不熟悉,不太好开口。
有几次白潮清同林亦走在一起的时候,总看到其他治愈者三五成群,一看到他走过来目光中都流露出欲言又止的兴奋神情。
次数多了,白潮清就将这个疑惑问了林亦。
林亦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爱显摆。把你给我画的画给他们看了,闹得他们个个都想找你给他们画画。他们人那么多,又不比咱俩的交情,哪能让你给他们这么多人画画。”
白潮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问了问林亦圣城里治愈者的数目,得到了一个并不太多的数字。
白潮清稍稍有些惊讶。
林亦解释道:“治愈者的数量越来越少了,现在新生的人群当中,普通人的比例正在逐渐增多。”
白潮清点了点头,他对林亦道:“我其实可以给他们画,不过效果不会有给你画的那么好。而且也没有办法画单人的。”
因为时间有限,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离开的日子了。
林亦惊讶地停了下来,“真的吗?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白潮清摇摇头,他第一次对林亦提起自己以前的事,“在我们的世界,我是说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画画就是我的工作。”
白潮清顿了顿,解释道:“就像现在治愈异化者是我们的工作一样。”
林亦点点头,他目光里还是有些踟蹰,又道:“你真的不要太辛苦自己,如果觉得累,可以随时停下来,不用管我们。”
白潮清摇摇头,“我不累,我喜欢画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亮亮的。
林亦也笑了起来,“嗯,我能感觉到那天你给我画画的时候和平时很不一样。”
就这样,在即将要分别前的这一个月,白潮清开始给圣城里住着的这些治愈者们画集体肖像。
在经过艾尔玛族长的同意后,甚至偶尔白潮清看到光秃秃的廊柱,还会在上面描上几笔。
他轻描淡写的随意画着,但是停笔之后再看,那原先光秃秃的廊柱完全大变样了。
偶尔有围在一旁看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而白潮清,只要从绘画的状态当中出来,又立即变成了那个社恐的青年,面对着这么多热情的治愈者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每天到饭点的时候,李乌沉总会来将他带回去。
得益于异化者出色的嗅觉,无论白潮清这段时间在哪里作画,李乌沉总能找到他。
吃过午饭之后,白潮清还会有一小段午休时间。
而这种时候,李乌沉往往是不需要休息的。
李乌沉给白潮清掖好被子,自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外头太阳的光穿过窗户洒进来,不少的光亮洒落在李乌沉的身上,也有些洒落在白潮清的床头。
这种时候,李乌沉的目光就会从纸质的书页间移开,落到白潮清的脸上。
李乌沉往往看了好久,才又将目光落回书页上,翻过几页之后,那目光又忍不住一般地看向卧床休息的白潮清。
如此反复几次,就到了白潮清起床的时候了。
白潮清在下午还有另外的绘画工作。
李乌沉会负责叫醒他。
白潮清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看着窗外的天色又会立刻变得清醒。
他起床穿好鞋子,着急着要出门。
这时李乌沉已经帮白潮清将画具都收拾好了,一边提着一边对他道:“下午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圣城里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而且画具其实也不算重,白潮清自己完全可以拎得动。
但是白潮清知道,这只不过是乌沉想陪着他罢了。
白潮清笑着点了点头,由着李乌沉护送自己。
等到了地方,一群治愈者们早就翘首以盼了。
搞得白潮清还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迟到了。
治愈者们对他很热情,纷纷表示是太心急了才提前来的。
见着白潮清要开始工作了,李乌沉作为一个异化者也不好留在这里打扰这一群治愈者。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他会再来接白潮清回去。
有几个性子跳脱一些的治愈者悄悄地对着白潮清和李乌沉挤眉弄眼,暗暗打趣这对感情极好的治愈者夫夫。
白潮清对这些一无所觉,他全神贯注地作画。
后面的这一个月,对白潮清来说简直过的太快了。
他也终于在距离离开前的那一个周里,将所有的画画完了。
等到星爆前的一个晚上,白潮清整理着他和李乌沉居住过的这一间房间,想要将它恢复到一开始他们住进来前的那个样子。
李乌沉也在一旁整理,等两人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潮清突然道:“我想去和艾尔玛族长道一下别,可以吗?”
李乌沉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对白潮清道:“可以,我觉得他知道许多事,对于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许他也知道。”
白潮清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帮了我们许多。离开之前,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他。”
李乌沉揉了揉白潮清的发顶,道:“我陪你去。”
白潮清曾经跟着林亦一起去过艾尔玛族长住的地方,他记性很好,现在和李乌沉在一起可以根据记忆中的地理位置去找到艾尔玛居住的地方。
艾尔玛族长自己单独居住在一个院落里,他的房间门没有锁上,是完全敞开的。
白潮清到的时候,他屋里点着灯,他似乎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在翻阅着什么。
李乌沉和白潮清一起走到院中,两人对视了一眼,李乌沉留在原地,而白潮清则朝着艾尔玛族长走去。
听到白潮清走过来的脚步声,艾尔玛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慈和,在昏黄的灯光温和地望着白潮清。
白潮清走到门边,有些迟疑地道:“您在忙吗?”
艾尔玛摇摇头,“只是在打发时间随意看一些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对白潮清道:“坐。”
然后艾尔玛族长的目光又向站在屋外的李乌沉看过去,他温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白潮清很不擅长和人客套寒暄,甚至现在这种场合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就在他酝酿着要不要干脆直接就对艾尔玛族长说明来意时,艾尔玛族长却先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给圣城里的治愈者们画画,还给圣城里的廊柱也换了新式样。圣城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
白潮清赧然道:“大家都帮了我很多,尤其您和林亦,帮我许多。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
艾尔玛的目光还是那么慈和和洞悉一切,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白潮清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纠结没有丝毫意义。
于是他开口道:“我们是来向您道别的。”
白潮清望了望艾尔玛,又连忙道:“不是今天离开。”
艾尔玛将书页彻底阖上,他的的神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而是道:“原来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他望着白潮清,笑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对于你们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开丝毫不惊讶?”
白潮清一怔,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艾尔玛站起身来,望着天外的夜色道:“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终我一生,都会信守先人们传下来的预言。许多事情,我不会去纠结背后的事,只要当前的事能解决就可以了。”
他重新转过身来,望着白潮清道:“我听林亦说,在你原来的地方你是作画为生的。那里的世界没有治愈者吗?”
白潮清愣住,他不知道告诉对方实情会怎么样,但是他不想撒谎,于是只好沉默。
艾尔玛也不勉强他,转而道:“那你们在原来的地方过的好吗?”
这次白潮清点了点头。
艾尔玛笑了笑,“那就好。”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李乌沉,又看向站在身旁的白潮清,道:“那就早点回家去吧。”
白潮清点点头,这时候李乌沉也从院中走了过来。
两人手牵着手,朝艾尔玛族长鞠了一躬。
艾尔玛族长面目慈和,微笑着望着这对年轻的爱侣。
***
到了百科全书上记录的那一时刻到来之前,李乌沉和白潮清已经坐在了量子战舰的主副驾驶位上。
中脑上的显示时间一分一秒的记录着,表明距离星爆的产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繁星闪烁的夜空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流星雨。
白潮清透过已经被调成透明的量子战舰顶部,看得一清二楚。
流星像绚烂的烟花一样,一束又一束的划过天空,明明它们距离白潮清和李乌沉那么遥远,但是白潮清却觉得这场流星雨仿佛正下落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样,将他们头顶的天空都映照成了金色。
3秒。
2秒。
1秒。
就在转瞬间,一阵眩晕感向白潮清袭来,他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什么光怪陆离的隧道,耳边也响起一阵叽哩哇啦的声音。
可能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那个奇怪的隧道消失了。
白潮清身上传来的眩晕感也在慢慢散去,量子战舰重新变得平稳起来。
他感觉到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白潮清转头一看,李乌沉正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白潮清望着对方那双碧绿的眼睛,连忙对对方露出了羞涩的安抚性的笑容。
透过完全透明的量子战舰看出去,白潮清发现头顶的天空变了。
几乎是下一刻,中脑上就弹出了一个通讯请求。
“春夏行宫侍卫长科拓,请求与李乌沉少将通话。”
白潮清望着头顶上仿佛玫瑰色一般的星云,知道他们已经彻底的离开了几千年前的旧地球时代,重新回到了星际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