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罗姝笑得像个旗开得胜的将军, 眉眼里洋溢着张扬与得意，全然不管听众的心情。
乔珏下意识与霍夫人对视，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的震惊。
震惊完, 乔珏再次去拉罗姝的胳膊，“不要开玩笑了。”
罗姝按住乔珏，抬手去摸他的脸, 逼着他与霍夫人对视, 自己也看向霍夫人。
“阿瑗, 你看看我们, 觉得我们长得像吗？”
说实话，不像, 罗姝的长相温婉清秀，乔珏五官精致艳丽, 完全是不同的相貌风格，说起来, 乔珏与霍夫人, 确实像过罗姝。
霍夫人气质虽端庄，相貌却偏艳丽，常日里着装有意压制长相，让自己显得庄重。
除了罗姝，其他两人都不想接受这一事实，太过荒诞。
霍夫人望着他们不说话。
罗姝看到霍夫人眼底的挣扎，突然大笑起来：“陶瑗你活该, 你精心培育的其实是我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一直在你眼皮底下被人欺负, 而你都放任了。”
霍夫人的脸上终于出现痛苦, 咬着唇一声未坑。
“甚至你也看不起他, 你把我生的孩子当个宝，将自己的孩子视为杂草，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罗姝走到霍夫人面前，盯着她，语气放轻，话题却是一转，“你有没有一刻后悔过放弃我？有没有！”
霍夫人无力出声，她似乎在经历一种难以形容的挣扎与苦痛。
乔珏在一旁注视这一幕，只觉得荒谬。
他不是乔家的孩子，是霍家的，霍奉时才是罗姝的儿子，还能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见霍夫人不说话，罗姝继续道：“如果不是你当初为了利益放弃我，跟霍志勇结婚，我不会买醉跟乔成显有了孩子，其实当初那个孩子我是想打掉的……”
罗姝摸了摸肚子，喃喃：“但他已经两个月了，最主要的是，在我决定拿掉的时候知道你也有了身孕，跟我差不多时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跟我分开不久，跟别人结婚还有了孩子，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她说着提高声音，声音里含了怨、也含了怒：“你别忘了最开始是你先招惹我！怎么能在我对你情根深种后，扭头抛下我跟别人在一起！你怎么这么狠啊，陶瑗，你怎么这么狠啊！”
霍夫人的嘴唇轻轻颤动，却吐不出声音，终于她开口了，说得却是：“你是什么时候把他们调换的？”
看吧，这就是陶瑗，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理智问这样的问题，显得罗姝很不理智。
其实只是一个走出来了，还有一个被困在了过去。
被留下的人，在回忆里拉扯，抬手一抓全是虚幻的泡影，怎么受得了？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们的因果，不该由下一代来担。
乔珏有什么错？他的命运硬生生被扭转，许多苦痛本不该他来承受。
“我的预产期比你晚，我让医生提前了，最后比你早几天产子，再然后我买通了接生的护士，把他们调换，我将你的孩子带出去，起名为珠珠。”
“很多时候我想掐死他，因为他是你为别的男人生的，但是我每次触碰他，他对我笑，用他的小手抓我的手，再想到他身上有你一半血脉，我就下不去手了。”
“就这样，我养他八岁，这八年，我每每看见他都会想到你，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想到你轻而易举地放弃我，如果你当时没抛弃我，我们也可以养这样一个孩子，我会很爱很爱他，而不是看到他，恨比爱多。”
“陶瑗，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你是那个罪人……”
“够了！”陶瑗终于无法维持自己的涵养，大呵一声。
她重重喘息一声，看向站在一旁的乔珏，确实看出一些熟悉来。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大概她以前很少对这个孩子投去目光。
她看他，总是带着偏见的。
太可笑了，精心培养、给予厚望的不是她的儿子，被她厌恶的才是，说出去谁会不觉得可笑？
陶瑗想笑，但她笑不出来，最后只能僵硬地提起唇角，来维持自己的姿态：“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罗姝：“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做DNA检测。”
看来是真的了，陶瑗也觉得罗姝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可能性不大，亲子鉴定她还是会做，但现在……
陶瑗看向站在一旁的乔珏。
自此说完那句让罗姝不要开玩笑之后，他没再开口，安静地立在一旁，听两人说话。
察觉到陶瑗的视线，乔珏抬眸同她对上视线。
难以接受的不只是陶瑗，更是乔珏，他从罗姝的那些话中，大致将事情理清，只是每多听一个字，心里的阴霾就多一分。
他是霍家的孩子，不是乔家，他的母亲是陶瑗，不是罗姝。
他不是私生子，而是霍家独子。
他的人生面目全非，像个笑话。
乔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有点想离开这儿。
他想燕寻朝了，很想很想。
乔珏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账号，燕寻朝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
他是在干嘛呢？很忙吗？
乔珏眼圈忽然红了，眼前渐渐笼上一层雾气。
陶瑗就发现，少年在跟她对视时，渐渐红了眼睛。她难得有些无措和慌张，她以前教育霍奉时经常说“眼泪无用，不要轻易落泪”，霍奉时被她养得外柔内刚，沉稳有度，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如果霍奉时露出这样的神色，陶瑗会批评他，但这是乔珏。
抛却那些成见，陶瑗对乔珏不算熟悉，跟对方的交流很少，印象里对方的身影很淡，如果不是担心霍奉时被骗，她都不会注意对方。
现在得知对方是她的儿子，成见消失后，她终于去关注少年本身。
称得上出众的一张脸，红起眼睛来戳人心窝子，别的便没了。
她努力回想，脑中却是模糊的一团。
陶瑗看着他微红的眼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喊了个“乔”字，觉得不对，便改成：“小珏……有时间我们去做下亲子鉴定。”
陶瑗在社交上一向占优势，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好，她似乎……不是想说这个。
果然乔珏听了摇头：“霍夫人，不用了，这件事我们都当没听过吧。”
罗姝和陶瑗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话。
罗姝没忍住笑：“珠珠，你今年十八，不要还跟个小孩一样，接受不了就想假装没发生，你以为逃避能解决问题？”
“可是我本来不用面对这些问题，是你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有什么资格来说我逃避？”乔珏反问。
罗姝让他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小珏，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陶瑗再次开口，“这件事……”
她话还没说完，被罗殊打断，“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让我们的儿子结婚，现在你知道珠珠是你儿子，但我相信你不可能舍下另一个，让他们结婚是最好的办法。”
陶瑗当初因为利益抛弃她，自然有可能在权衡利弊放弃血缘。
不管是为了公司股市，还是为了霍家声誉，或是为了培育多年的接班人霍奉时，陶瑗都无法让乔珏名正言顺地回到霍家。
因此让乔珏同霍奉时结婚便成了最好的选择，既能掩盖丑事，还能把乔珏接回去。
罗殊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会怎么选，果然见对方思索后颔首。
“好。”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乔珏看向罗姝，“我说过，我并不想和霍奉时结婚，让你不要多事，你听不懂吗？”
说完他不管罗姝的反应，再看向陶瑗，“霍夫人，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希望这事你当没有发生过，毕竟传出去实在惹人非议。”
陶瑗：“小……”
乔珏：“如果你真想认我，就让我光明正大地回来，否则不要再提。”
他一瞬间抓住了陶瑗的软肋，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陶瑗改口：“小珏，这事我们晚点再谈。”
乔珏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愣住，他看着站在门口的霍奉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没人发现。
乔珏不确定霍奉时听到了多少，此时看见对方，乔珏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霍奉时同他一样无辜，另一方面，对方确实占了他的身份，享受了他的人生，但对方这些年也确实帮了他很多。
乔珏没法怨恨他，短时间内却也不太想看见他。他朝对方微微点头示意，抬脚要走时见对方露出笑容。
“小珏来找我吗？”
看样子霍奉时并没有听到方才的谈话，乔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敷衍地摇了下头，“不是。”
霍奉时要说话时，看到陶瑗和罗姝，视线在罗姝身上定几秒，微怔后笑问：“妈，家里来客人了，这位是？”
罗姝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的亲生儿子。
陶瑗心里挣扎片刻，权衡过后保持镇定：“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叫她罗阿姨就行。”
她终是做了选择，在亲生儿子面前选择对养子保密，某种意义上已经给了答案，她无法让乔珏光明正大地回来，只能委屈对方。
乔珏想，这样的结果其实算不了什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才是对的。
本来就像是做梦一样，成真了才会虚假。
站在天平的两端，他本来就是不占优势的一方，很难成为别人的第一选择。
乔珏离开霍家，回到燕寻朝的住所，现在在这雾城，他竟觉得只有在这儿能找到一丝安慰。
回去时，赵阿姨不知道去了哪里，乔珏上楼完成今天的任务，心却静不下来，反复回荡在霍家发生的事，以及罗姝的那几句话。
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他来承受，乔珏写不下去了，拿出手机点开燕寻朝的输入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方可能在忙吧，还是不要打扰了。他将手机放下，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依旧没能成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珏收到霍奉时的消息。
【霍奉时：小珏，那件事我知道了，要出来聊聊吗？】
乔珏混沌的思绪像是被人凿出一道口子，霍奉时知道了，知道了什么，他们的身世吗？
他猛然惊醒，攥紧手机，犹豫片刻才回了一个好。
他去了霍奉时说的地点，霍奉时给他点了喝的，两人面对面坐着。
乔珏问：“你怎么知道的？”
霍奉时道：“你走之后，她们把事情跟我说了，说希望我们能够结婚。原来罗阿姨是你的母亲，没想到她和我妈认识。”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乔珏的心情平静下来，原来是这件事。
“那她们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没答应，我并不想跟你结婚。”
霍奉时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依旧笑得温柔而和煦，“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谈谈，怎么做才能打消她们的念头，因为她们看起来很坚决。”
“只要我们都不答应，我不信她们能逼着我们在一起。”
“那如果说，我想和你结婚呢？”
乔珏目光顿住，恰巧服务员端着两杯喝的到两人面前。
霍奉时将其中一杯推到乔珏面前，“你喝这儿，我专门给你点的。”
乔珏将杯子往边上推了推，“抱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没有想法。”
霍奉时笑了一下，“尝尝这家的新品，看喝不喝你的口味。”
乔珏微微蹙眉，还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喉时他的眉头松开，“好喝。”
说完又喝了一口，再看向霍奉时：“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回去跟你母亲谈谈，我……这边我会处理。”
乔珏起身，走到门口时感觉头有点晕，他撑着门框晃了晃脑袋，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迷蒙中看到了霍奉时的脸，再然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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