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寒声不动声色地拉着郁琼枝往回走,郁琼枝尝试性转了一下手腕,转不动,手腕痛到他想掉眼泪。
两人身高相差太多,晏寒声一迈腿,郁琼枝跟在后面得紧跟两步才能跟上,他走路速度又快,郁琼枝跟在后面跟得辛苦,咬着牙小声急促喘气。
“……你稍微慢一点,我跟不上。”郁琼枝气息紊乱,晏寒声停下脚步,回头下睨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甩开了手。
他力道太大,郁琼枝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摆脱了桎梏,郁琼枝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留着清晰的掐痕。
晏寒声不再施舍眼神给他,转身就走。
郁琼枝没有顾自己的手腕,急匆匆跟在晏寒声身后,上楼梯的时候脚步太急险些跌倒,郁琼枝才稍微放慢了脚步,扶着楼梯扶手在晏寒声身后叫他的名字,“寒声,寒声……”
无一例外没有得到回应,在房间门即将被关上的最后一刻,郁琼枝用肩膀卡着门缝,挤进了晏寒声的房间。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在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下,擅自进入,以至于郁琼枝不敢再往前踏进一步,身子紧紧贴在门板上。
晏寒声面色不虞,抱着手站在郁琼枝的对面,“跟进来做什么?”
郁琼枝脸色苍白,兀自不停喘气,缓了会才犹豫地问:“你生气了吗?”
“我并不需要对这些事情生气,你想太多了。”晏寒声冷漠地说,似乎还对郁琼枝擅自踏入自己私人领地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现在,你出去。”
“我不出去!”郁琼枝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勇气,手背在身后,指甲都快把手心扣破了。
晏寒声的房间很大,郁琼枝一眼都看不尽整个房间的布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书墙,书墙正中间放着一排动物标本,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兔子标本。
兔子标本占据了标本墙最大的位置,造景栩栩如生,相对于庞大的造景,兔子显得格外娇小,小小的一团圆滚滚地趴在树干下,眼珠被璀璨的纯紫钻取代,冰冷而毫无生机。
郁琼枝被兔子标本吓了一跳,先前没有在晏寒声的标本墙里看见过这只兔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制作了这个标本,脸色更白了,躲闪着不去看晏寒声的目光,声如蚊呐地重复了自己的话,“我不出去……”
晏寒声眉头轻轻锁起,郁琼枝默默深呼吸几口气,轻声道歉:“今天是我错了,我知道那样很危险,下次一定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我看你是不知道。”晏寒声迈开腿,走上前,郁琼枝更加紧张,身子使劲往后缩,却还是被晏寒声一把捏住了肩膀,强迫性地被推到了标本墙前。
越靠近房间内部,房间里那股淡淡的苦艾味越发浓郁,郁琼枝的腺体敏感地缩紧跳动。
标本已经近在咫尺,郁琼枝都能看清兔子标本上柔软的背毛,哪怕他清晰的知道这个标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还是生理性地感受到了反胃和恐惧,挣扎着不肯靠近,喉咙里发出抗拒的气音。
他还是敌不过晏寒声的力气,被死死摁在标本的玻璃罩上,玻璃箱被撞得摇摇欲坠,郁琼枝手心下是一片冰凉的玻璃质感,手心却被汗水打得黏腻。
晏寒声的手从他的后脖往前,宽大的手掌轻易地捏住他的下巴,几乎笼罩住了他整个下半张脸,强迫他仰起头来看玻璃箱内的一切。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晏寒声的手指内壁是惯常拿枪留下的老茧,有些粗糙,不紧不慢地揉捏着郁琼枝的下巴,细腻的皮肉很快就留下浅淡的红色痕迹,“你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只兔子很像你。”晏寒声的声音像是在叹息,郁琼枝的身体在他身前细小地颤抖,因为害怕恐惧,甜腻的无花果味费洛蒙泄得到处都是。
晏寒声实际上并不讨厌他身上费洛蒙的味道,清淡的水果香味会让他时刻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只是他生来就身处杀戮和残酷之间,这种放松安逸的感觉并不能让他觉得有丝毫的轻松,反而越发沉重。
他轻轻闭上眼,用一种怀念的语气慢慢地说,“它在笼子里病得要死,在我手心上很小,我带回来第二天,它就静悄悄趴在笼子角落里死去了。”
“但它很漂亮,连店家都说,难得培育出那么一只形态完美的兔子。”
冰冷的玻璃壁上,倒映着郁琼枝模糊的眉眼,轻轻蹙起的眉头和抗拒的神色也没有冲散这张脸丝毫的美丽。
晏寒声用大拇指抚摸他下巴上那颗小痣,贴在他耳边,声音温柔低沉:“所以我把它做成了标本,它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当他取出那些小小的内脏,温热的,似乎放回腹腔,还能重新鲜活起来。
郁琼枝耳朵尖冰凉,但开口声音还算平稳,“我不是兔子。”
“你当然不是。”晏寒声放开他,“你总是给我惹麻烦,它乖巧许多。”
郁琼枝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他怕自己再接着和那双毫无生气的紫色眼睛对望,会忍不住吐出来,缓慢地转过身,避免自己看见那皮毛柔软的兔子标本。
晏寒声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郁琼枝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服下摆,郁琼枝此刻却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感到了不适。
“清清年纪还小,爱玩是天性。”郁琼枝抿了抿唇,“你关心她,也不应该用那么凶的语气说话。”
郁琼枝嘴唇上血色全无,微微下撇,艰难地一句一顿地说:“兔子病了,也不怪你。”
在灯光下,郁琼枝眼珠的颜色看上去比平日更淡,黑色被冲散,剔透的紫色呈现了出来,湿润地看着他,“所以,今天不闹了,好吗?”
晏寒声不说话,撇过脸,郁琼枝见他不答,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沉默了会,才谨慎地换了一个问题问:“你要和徐骁订婚了,是吗?”
郁琼枝找不到恰当的身份去向晏寒声问这个问题,他连晏寒声的朋友都算不上,可能跟那只病死的兔子一样,不过晏寒声眼中一时的消遣。
即使从晏寒声那里得到这个问题肯定的答案,也无法更改任何结局,无非是让自己更加狼狈,把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彻底扯开来,放在烈阳下接受暴晒。
晏寒声转回头,对他的问题有点惊讶,避而不答:“妈妈告诉你的?”
郁琼秩使劲摇头,晏寒声时常怀疑郁琼枝的聪明只用在了机甲上,如此简陋的掩饰没有任何意义。
“徐骁是个很合适的联姻对象。”晏寒声没有丝毫感情地说,语调生硬,“我并不需要爱。”
郁琼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直白又简单,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入,反而让人无力抵抗。
他细想了一下,倒是想不出晏寒声还能给出其他的答案,他本来就是这样残忍的人,婚姻对他唯一的好处,就是置换的利益。
郁琼枝的眼神空洞,也不知道盯着虚空中的哪一点,过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了预想,现在反倒没有感到如此痛苦。
悲伤需要身份才配悲伤,他没有身份,所以也不能悲伤。
“那你呢?”晏寒声问。
郁琼枝诧异地“嗯?”了一声,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晏寒声淡声说:“和你上床的那个人,你爱他吗?”
郁琼枝心里一惊,没有想到晏寒声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脸瞬间红透了,头埋得低低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在晏寒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极小极小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