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樱桃痣【完结】>第58章 他还是柔软的

  郎九在打游戏,正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操作,和对面认真博弈。

  没熬一会儿,情绪激动起来,不知道是在骂队友还是骂对面,脏话不带重复地从嘴里冒出来。

  殷姚听得头疼,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翻身下床,“我出去走走。”

  年轻人见状,眉眼一跳,手里游戏因为分心失误输了,暗骂了一声,扔下手机从床上翻起来跟了过去,挡在殷姚面前,嘿嘿道,“去哪啊。”

  门被堵住,殷姚看着他,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默了默,“让开。”

  朗九憨笑起来,只堵着门。“不至于生气啊。”

  殷姚盯着他看,忽然一笑,“我现在有病呢,政迟没和你说吗。不知道啊?你每天给我吃那药,就是治神经病的。”殷姚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心理也有问题,哪天夜里犯起病来把你弄死也判不了几年。”

  病房里安静了半晌。

  殷姚脸上的笑挂了一会儿,嘴角渐渐淡下来,不想多废话,侧身绕过他就要往门外走。

  朗九僵着脸,额头冒汗,还是拦了下来,“姚哥唉……别生气别生气好好说……”

  “……”殷姚一听他喊这称呼就烦,想出去就是找不到空钻,“你到底让不让开?”

  “让我肯定想让你出啊。但我说了不算啊!”朗九苦笑着一伸胳膊把殷姚捞了起来——他本就惊人的轻,举着还没扛把狙击枪费劲,也不顾人怎么挣,安安稳稳地放在床上。

  朗九看了眼殷姚刀子一样的眼神,缩了缩脖子。

  他人高马大的,被那猫儿似空空黑黑的眼睛顶着,居然有点发怵。

  知道殷姚是真生气了,也不打游戏,就乖乖坐在陪护床边,嘴巴闭得紧紧。

  殷姚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拿人家撒气,他深呼吸一下,侧过脸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有打游戏的声音,很安静。

  看殷姚脸色淡淡,床上愣愣地低着头,朗九挠了挠脖子,小声问道,“姚哥,还生我气呢。”

  殷姚看了他一眼。

  他和这人其实说不上熟络。

  朗九是陈韩峰手底下跟着干活的人,明面上的安保,私下里也替政迟处理些棘手的问题。

  年纪不大,也就刚成年,虽然吊儿郎当,但殷姚跟在政迟身边,偶然也见过他几次,打杀起来心狠手黑。

  政迟身边不安全,殷姚出行有时候也会让他跟着护过几次,行事意外的稳妥。

  还记得从前,有一回他陪政迟去应酬,闷不住了出来透口气,一推门,就见朗九蹲在街边抽烟,见他出来连忙把烟踩了,殷姚觉得有意思,上去聊了会天,那以后朗九就开始叫他哥了。

  记得殷姚问过他,年纪轻轻为什么不上大学,要做这种血淋淋的行当。

  朗九当时笑了,就说姚哥您也年轻呢,怎么还把自己蹉跎成这副模样。

  当时听见这么一句,殷姚顿了顿,眯着眼睛,也跟着一起笑了。

  其实朗九心里也清楚,那时候殷姚和现在不太一样,看着虽然经常不开心,但也没有这么死气沉沉的。

  “……哥?”

  “没有。”殷姚语气平静,“你听命行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有什么想要的吗,还是说饿了,这有家熏肉肠,本地人都可爱吃了,再配大白啤,那一口下去,爽。要不我去给您买点,还是说无聊了,我这正好有……”

  “不用。”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郎九也不气馁,没话找话说,“说起来我一直好奇呢,哥,你是咋过来的。那姓白的就这么干放你出来,也没叫人跟着,总觉得古怪。老板也不让问,是吧,寻思您之前是从哪儿……”

  见他滔滔不绝地自己和自己聊着天,殷姚眼睛一闭,轻飘飘冒出一句,“好疼啊。”

  “啊?”

  “疼。”

  朗九一顿,脸色骤变,吓得跳了起来,对殷姚上下打量,“我操?哪儿疼!哥,哪儿疼啊,伤口吗?还是头疼,看着脸色是不好……你别吓我啊!出事了老板会活刮了我的,医、医生!对对对我去叫医生!”

  说罢就急匆匆往门口走,一扭门把手,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闷笑。

  一扭过头,就见殷姚盈盈弯着眼睛,倚在床上,颇有趣儿地看着他。

  天气冷,他身量薄,穿着欧码偏大尺寸不合的羊绒衫,领口开得不高,能看见锁骨,衬着那张脸有些病气,脖子上一点精巧的糖红色,很是显眼。

  “……您这耍我呢。”

  见他失落又委屈,殷姚问,“生气了?”

  朗九看他半天,不自在地搓了搓脖子,心中纠结万分,还是一咬牙。“……哥你想出去就出去吧。只能一会儿啊,我得盯着你。”

  没想到他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殷姚似笑非笑地问,“怎么。”

  “反正你就是公馆里散散步,也不会怎么样。”朗九说,“我看你也该晒晒太阳,皮肤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天天的关屋子里,对你那病也……没什么好处。”

  殷姚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从床上站起来,批了个衣服,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

  殷姚站住,转过身。

  朗九手里拿着他放在矮柜上的药和温水,凑过来,“哥,你药还没吃呢。”

  按理说他这病虽死不了,但无药可冶,那胶囊里是些补充微量元素的保健品,护肝护肾的,安慰大于功效,聊胜于无。

  殷姚现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肝脏不好的问题,政迟没吩咐,他也不敢说,只道是新药。

  殷姚看了那药,又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怕我犯病?”

  那眼神直直盯着,朗九干笑两声,他确实是有点怕殷姚急了真往他身上招呼什么。

  他招呼不要紧,就怕大老板迁怒,夹在中间做个炮灰,死也死得憋屈。

  朗九打小就跟着自己的混混爹混社会,豺狼虎豹见多了,也跟着有了野兽样的直觉,一眼就分得清对面是善类还是蛇蝎。

  “总不是坏处嘛……”他说,“我也不好交差,这,您就当是照顾照顾我?”

  殷姚接过朗九递来的药和水杯,当着他的面吞下。

  见他如此爽快,朗九也不好说什么。

  “别跟着我。”

  “那绝对不行。”朗九说,“我……”

  “没不体贴你呀,”殷姚自顾自地开了门,“我去找他,想来就来吧。”扭过头又勾着嘴角,“跟着我去,要有什么你不乐意看到的,想走走不了,难受的也不是我。”

  朗九身体一僵,钉在原地不动弹了。

  最近这种事不要太多。

  老板一面应付虎豹豺狼,一面操劳殷先生这一身怪病,胳膊没好全,几宿不合眼是常有的事,政药丑闻缠身,政月耐心几乎就快消失了,只悬一线,就是因为政迟顾念着殷时嬿。

  说白了,是顾念殷姚。

  虽然说现在囚着人家,做什么都限制,却没见他常来,偶尔殷先生深夜睡了,朗九守在外面,听见动静,便狼似的一睁眼——就看见政迟挥手,叫他不要犯声,带着淡淡酒气,缄默地站在殷姚床边,对那浑身乘满月色的人,贪婪地瞧着。

  他不是会克制自己的人,于是依恋地揉弄那颗痣,他怕再碰碎了他,动作极轻,像抚摸;看在朗九眼里,又总感觉抚得令人寒颤,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人活活扼死在自己手中。

  被摸醒的殷姚睡眼朦胧地看着政迟,识清那张脸,便解开自己的衣服,懒洋洋地伸出手,似乎要他抱着。

  政迟并未将他抱过去,眼中溢出痛苦,是因为他知道殷姚下一句要说什么。

  “怎么了,政迟。”殷姚说,“不是来做这个的吗。”

  政迟的沉默没让他适可而止,而是火上浇油地继续,“在顾念什么,忘了吗?我是你养的男……”

  这时候政迟会让他安静,不然殷姚能轻飘飘地说出更多剜心话出来。

  那些话从前政迟自己或许说过,或许没有,但每一句都无法反驳;于是听在耳朵里,总是叫人恼羞成怒,又心生胆怯,于是只撑着床沿,沉默不语地吻他。

  动势并不如何粗暴,却在呼吸时迸发出极其浓烈的情绪,因一再压抑克制而浓烈无比。

  政迟是权掌自由的,是禁锢着他的;殷姚是被关起来的,被他控制着的。

  可为什么,每每到冲突的时候,却反倒像是殷姚牵握着锁链和钥匙。政迟恼怒地吻他,亲吻时却总觉得卑微,像祈盼或在哀求,求他打开自己的笼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想要录影带,拿去。我给你。”政迟将额头抵在殷姚的颈窝,庞大的身体撑不住了似的,半跪在床下。

  殷姚轻轻抚摸着政迟的后颈,“这一点都不值得啊。”

  “殷姚。”政迟垂着头,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低吼一般脱力地喊他的名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没有人教诲他该如何做,即便低下了头,全然不顾地去找补,像个莽撞无序的蝇虫。

  该怎么给自己开脱,该怎么做。

  殷姚什么都不要了。

  他还是柔软的,手掌冰凉,和以前一样喜欢贴着政迟的身体汲暖,予取予求地张开双臂。

  一切都随他所愿,也正因如此他无尽痛苦。

  殷姚不想要,是因为他如今再想捧给他的东西,早就已经廉价得一文不值。

  他没有要政迟去找殷时嬿,比起不信任,更像是不再在政迟身上寄托任何希冀。

  政迟想起从前,殷姚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总带着那些渴求和希望。

  小心翼翼地,乖巧又顺从。

  一次又一次,被他肆无忌惮地伤害着,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痛苦吗。

  他也是这么痛苦的。

  最痛苦的时候,殷姚依旧由自己肆意索取着,凑过来,对他说什么都不要,但是能不能说一句我爱你,骗他的也好。

  那时候,他骗殷姚了吗。

  骗了的。

  “殷姚。”政迟将额头抵在殷姚的腿上,像对着圣像告解的犯人,“如果我现在承认自己骗了你,你可以不那么痛苦吗。”

  “你觉得我在痛苦吗。”

  “我骗了你。”

  “嗯。”

  政迟抓住殷姚抚顺他后颈的手,对着他的掌心,低声说着迟来的三个字。

  其实那三个字和世界上所有毫无重量的承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它没有任何价值,谁都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三个字,对任何人,任何事。

  殷姚听在耳朵里,像被蚊子啄出一处不起眼的伤口,手指一碾,消了肿,也就看不到了。

  殷姚的沉默让政迟难能惶惑地抬起头,发现他没有嗤笑,也没有在难过,表情很淡,麻木地俯视着他,眼神中有些怜悯。

  那眼神,和母亲极像。

  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恨,不悲不喜。

  政迟浑身的血像灌了冰,僵硬地矗在原处,握着殷姚已不再冰冷的手,准备迎来自己不愿接受,却必须接受的事实。

  他不再恨他,也不再爱他。

  在被自己彻底消耗殆尽前,殷姚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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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朗九在原地迟疑不动,殷姚便也不再理会,随手拉住身旁抱着文书的人,懒懒问,“政迟在哪。”

  “殷先生?您怎么出来了。”那人不安地向上看看,“政董在书房。”

  殷姚松开他,道了谢便上楼去。

  他急忙把殷姚叫住,“您等等!今天政董要见个很重要的人,上面人很多,您还是不要去了……这,朗九呢?怎么放您一个人出来了,很不安全的。”

  殷姚笑着问,“人很多所以我不能去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天……”他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似乎确实很忙,但殷姚在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您还是回去吧,要不我来护送您。”

  “不用,谢谢,你忙你的。”殷姚不与他争论,“我也有事要找他。”

  “殷先生!”

  “姚姚?”

  殷姚还未踏上一级楼梯,听见熟悉的声音,突然僵住,不敢置信地转过身,低头看着楼下风尘仆仆的男人。

  那人手里还拿着电话,见状将通话挂掉,与此同时,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也停止了。

  他三步做两步,匆忙跑上来,握着殷姚的手,颇有些激动地,“姚姚,是你吗?!你怎么,瘦成这样……”

  殷姚愣愣地由他握着,良久,才不敢置信地轻声喊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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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应该还有

  国庆这几天在外地有些忙,下周会比较稳定的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