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 许琼月带着保镖冲了进来,一进休息室,就被眼前的状况惊到。

  休息室仿佛刚刚经历一场飓风, 桌子倒在地上,附近是满地的玻璃碎片, 瓷白的花瓶摔在地上, 裂成几片, 里面蓄满的清水在碎片中的粉色小花周围流淌。而休息室里存放着去几年派对合照、还有东景明曾经获得的赛车比赛、野外夏令营等国内外比赛的勋章和奖品的展柜玻璃已经砸碎,洞口落了一个杯子。

  而刚刚进来的几人,全部都在这里。苏彬亦站在沙发边, 安莱依偎似地坐在旁边, 不远处则是冷冷凝视他们的东景明。

  旁边的霍闻西与宋朝瑞, 站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脸色各异。

  一股紧张凝滞的氛围弥漫在空中。

  许琼月走进来,保镖跟着停下, 观察情况, 没人敢动:“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人回答,唯独站的最远的东景博带着口音, 忽然问她,“你会关, 报警器吗?”

  许琼月摇头。

  东景博向外面看了一眼, 报警器声没有停下,红色的灯在屋檐下规律闪动。

  因为有之前东景明被绑架的事件打底,几个关键人物又迟迟不归,许多人都开始怀疑出了什么大事, 气氛一下子乱了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嘈杂嗡嗡。

  “那我去处理一下, 表弟。”东景博说,“我帮你去安抚一下外面的人。”

  东景博走出休息室,拉过一个候在门外的保安,又找到了匆匆赶来的管家。

  没过多久,那种极具穿透力又刺耳的报警器声终于停下,屋檐下的红色报警灯也被关掉了。

  解决了这件事,许琼月松了一口气,随即上前一步,关心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东景明面无表情地松手,哐当一声,棒球棍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碎片中间。

  他没有看任何人,压抑地说,“全部滚出去——”

  苏彬亦顾及他的情绪,没有再说。宋朝瑞了解他的性格,也不再停留。而安莱自然也是如此。

  霍闻西是几人最后一个离开的,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唯独许琼月留了下来。

  许琼月不仅没走,还坐到他面前的沙发上,面露难堪,压制情绪问,“你是故意给我难堪吗?你对她的情绪已经外露到遮掩不住了吗,先是在操场上当众宣布她是你的女朋友,又因为她失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供你肆意利用想扔就扔的工具人吗!”

  “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东景明一视同仁,声音漠然,“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你也出去。”

  许琼月生气地说:“怎么没有关系,东妈妈让我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现在想撇清就能撇清吗?”

  “那你怎么不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回来,还是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仅仅因为那种不知道多少年前,长辈说的‘娃娃亲’关系回国?你的贫民前男友还在联系你吧。”

  许琼月被他说的脸色一白,这是东景明第一次不顾童年的情谊,对她说这种重话,“你怎么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我……”

  “我不想听。”东景明漠然凝视满地的玻璃碎片,语调森森,“别说废话,滚。”

  .

  几人出了别墅,此刻外面的状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音乐恢复,舞台上,当红的乐队重新开始演唱他们的成名曲。

  流水的美食又重新被侍应生一道道端了出来,摆在桌上。

  东景博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金发碧眼,面带微笑,拿着话筒对周围聚过来的人说,“刚刚发生了一个意外,我们不小心启动了别墅的报警装置,现在已经解决,向警察局发出的信号也已经撤回,大家随便玩乐……”

  在他有条不紊的解释声,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还时不时配合地给予回应。

  安莱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东景博的目光穿过人群注意到她,他有些意外,似乎想要向这里走来。

  但还没来得及交流,也没来得及和苏彬亦告别,她就被霍闻西拽着手拉走了。

  霍闻西拽的很紧,清隽白皙的脸上神色疏冷,咬牙拉住她,完全无视了安莱的抱怨和挣扎。

  一直到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彻底与其他人的视线隔绝,才松开手。

  他一松手,安莱就缩到了车后座的另一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你要干什么!”

  霍闻西深深呼吸,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可是在那样的场景里却成了局外人,只能眼睁睁的看安莱向另一个人求助。而更可笑的是,发难的人是他的朋友,被求助的也是他的朋友。

  他升起挡板,隔绝了车前车后的空间,尽管竭力否认和遏制心里升起的嫉妒,仍然忍不住盯着她身上的衣服发问。

  “你为什么要穿这件,我不是已经把它送还给东景明了吗?”

  安莱在窗边,看到等待期间、开小差下车抽了支烟的司机走过来,慢半拍地意识到现状上车,把钥匙插入车锁。

  她照旧对着他,把跟东景明说过的事重新简略一提,“衣服弄脏了。”

  “好。”霍闻西点点头,姑且相信了这个理由,换了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等我,我不是说过了,要你和我一起来吗。”

  安莱缩在旁边,振振有词,“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万一你撇下我自己去了呢?”

  “……行,下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霍闻西深呼吸,压抑着自己难以克制的情绪,“你刚刚——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安莱双手抱胸,做出防御姿态,“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会不会帮我。”

  “……所以你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摆脱东景明,所以求助苏彬亦,和他演的一场戏?”霍闻西抓住重点。

  “真的还是假的?有什么重要的吗?”安莱毫不犹豫地说。

  她看到霍闻西白皙的脸上表情一松,似乎是确认真假,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说,“我可以帮你,不需要苏彬亦。你去和他说清楚,不需要他横插一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不。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安莱抬了抬下巴,露出骄纵的表情,使劲摇头:“比起你,他才更可靠。你办不到的事会有人替我办到,你不想做的事会有人替我做,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想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不知道,还没想到。”安莱说,“反正我现在不相信你了,除非你用实际行动跟我表示。”

  实际行动。

  短短的几个字,听起来简单。

  然而具体的评分标准,完全掌握在裁判手里。

  霍闻西刚刚放松的表情,又重新变得紧绷,他一阵别扭,心里不适,敏锐地觉察出了两人地位的颠倒,与开始不同,现在的他处在这段微妙关系的下位。

  对方意识到可能察觉了他的心情,可能没有,现在是他绝不能退后的时候。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紧紧地咬着牙齿,不再说话。既没有答应,也不拒绝,只是任凭车内的氛围陷入沉默。

  ——不知何时,在他不主动开口说话时,对方也渐渐开始不主动搭话,对他提出话题,讨论当天的事,提出要求。

  霍闻西克制住自己,所有想要开口的欲望,拿起手机和苏彬亦发了一条“我们聊聊”的信息,就把它扔在一边。

  他拿起车内书架上,最近翻阅的一本钢琴家的人生传记。

  里面的故事描述了钢琴家傲气性格的成因,他的人生经历,其中最浓墨重彩的是他的爱情。

  他对他的爱侣表白,也对她抗拒。

  ‘如果你想让我把套住我脖子的绳索交给你,你就想错了。’

  .

  霍闻西再次不动声色地‘疏远’。

  但这次与前几次都更为不同,也更加隐蔽,并不明显,两人还是照常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早饭,一辆车上下学。

  关系仿佛有所缓和,他会主动示好,也能在车上和吃饭时聊天。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把自己的情绪闭锁,整个人都沉淀下来,看起来一下子恢复了安莱初见他时的那种随性、懒散,除了放在心上的东西之外,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到了周一,所有人都开始讨论两件大事。

  其一,学生会会长宋朝瑞的回国。

  其二,东景明派对上突然响起的警报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恐怖袭击吧,看起来也不可能,不像出现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对,而且后来东少的表哥出来解释了,就是误触。听说因为昨天的事,他们准备把报警器拆了重装了呢。”

  “也不是没可能没出事吧,你看东少今天就没来上课,说不定……”

  “看看脑子!东少只是没来大一而已,他今天在大二的课上出现了,你没注意消息吗?”

  班上一群人参与过昨天的派对,因此态度的格外热烈,就连下课都没有离开,坐在原位讨论起来。

  “所以,东少今天没有来,你们有谁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林德忧心忡忡,本来以为自己抽中了一个绝世好组,没想到还能出现这种变故,“我昨天净顾着吃东西了,听他们说昨天散场的时候,东少还出来过一次……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大一上课。”

  姜樱摇头,“我就更不清楚了,我昨天根本没去,就在家里看书。”

  安莱握着一支笔,在桌面上敲了敲,将他们的注意力引过来。

  不管东景明脾气怎么样,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可靠、资源丰富的队友,如果能有他在,所有的计划都能如虎添翼,成功率高出一半有余。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已经把计划书交了上去,人也在联系了,选址等也在做了,搞的手忙脚乱生疏滑稽,又郑重其事。

  “他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安莱在笔记本上标注了一下,谁也不知道,这次之后,东景明还会不会来。

  “这个我有。”林德在笔记本中找了找,细心翻开了各种边角夹层,找出了一张烫金的名片,上面印着东门财团的职务和电话,“他留了个电话,让我去联系秘书搞定这个事。”

  “那你向秘书打个电话,向他问问情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姜樱立刻分配了任务,随后找出了更重要的问题,“不过就算解决了这些,假如东景明真的不来的话,我们还缺少资金。”

  安莱计算了一下账户里的资金,后援会加上霍大给的奖励,零零种种也算一笔不小的钱。而严格意义上来讲,账户不属于她,那笔钱也不真正属于她,“钱会有的。”

  旁边那群人热烈的讨论过后,内容已经渐渐由当天发生的事,转向宋朝瑞出国留学的情况,再到他取得的‘丰功伟绩’。考取了什么证书、主持了什么会议。

  姜樱听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发出邀请,“去图书馆看书吗?路上我们可以顺便讨论一下怎么修改计划。”

  安莱:“去。”

  林德也急忙点头,“我也是。”

  安莱收拾东西,将笔记本和笔在包里放好,面容平静,腾熏裙号吴而四旧0八义92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跟着两人往外走,准备去图书馆。

  其中,途经和姜樱原组的两个男生时,这两个看似专心讨论的人,立刻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

  何家劲在安莱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开口说,“听说,原本东少打算在派对上宣布你是他女朋友的,可惜了,不知道怎么没有实现。”

  “对啊,真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安莱平静的眼神扫了他一下。

  何家劲阴阳怪气地说,“可惜了,现在东少明明在圣耶弗斯,但却没来上课,说不定已经厌倦了,不会来了。”

  “借你吉言。”安莱头也不回,把这两个呆滞的人扔到原地。

  她和姜樱、林德一起下了楼,向图书馆走去。不知道是不因为今天是周一,今天学校里的人莫名的多,也莫名老实。

  安莱打量了一会儿,很快知道原因。

  不远处学生会的成员,正成群结队的出现,穿过人群。

  他们身着学校的统一制服,步伐规律,十分默契。就连衣服的颜色也同样一致,均为纯色的黑,唯独走在最前方中间位置的宋朝瑞的制服是一抹独特的灰。

  灰色的制服被他劲韧的筋骨撑起,显得修长挺括,在转身时衣摆扬起一道亮眼的弧度。好看的面容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和不可接近之感。

  这种特招生的专属制服,不仅不会让人对他产生偏见,相反,反而给人镀上了一层特殊的光环。

  一群大片人头也不回地穿过为他们让路的人群,走到哪、哪里的人就自动为他们让开空间,态度理所当然。

  “好嚣张。”这是姜樱第一次正式接触到学生会,有宋朝瑞在时,和没他在时,这个组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德知道多一些,他和宋朝瑞这几个F4曾经是同一高中的校友,“以前学生会存在感没那么强,就这一届,特别挺霸道的,又协助学校日常管理,协调各部的保障工作。之前是因为宋朝瑞没回来,所以比较低调。”

  他看了一眼,“但是很少见他们这么整齐出动。还是去广播台,应该是要去宣布什么事。”

  “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姜樱摇头。

  在学生会的人离开之后,围观人群中。许多人并没有走,而是待在原地讨论,有些人抬头看不远处的电喇叭,似乎在等待什么。

  安莱看到许琼月从人群走了出来,模样依旧柔美,脸上的表情却不再镇定,娴静全无,反倒带着隐隐的焦躁,在她面前停下,“你跟我过来一下。”

  安莱没有动,提着包说,“不走。”

  “都说了叫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许琼月的声音刚提起来,又泄气了,看了一眼两个多余的旁观者,姜樱和林德自她到来的那一刻,就十分自觉地退出安全距离,给他们留下单独聊天的空间。

  “算了,就在这里说吧。”

  许琼月的心情不太美妙,语气也不算好,她压抑着情绪,直白地问,“你要多少钱。”

  安莱没太弄懂,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问,“什么东西?”

  “就是你上次告诉我的事。你说过我改变主意之后。可以来找你。”

  许琼月压着声音,提醒她,“多少钱,可以让你离开他。”

  而安莱被她一说,也想起自己上次被威胁时的场景,笑容里带上一丝微妙,“许同学这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不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都与你无关,我只问你干不干,拿钱办事。”

  许琼月打断了她的话,一点也不想提起上次和东景明对峙的场景,那压根不是对峙,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质问,而最可气的是她有把柄在他手上,所以压根难以辩驳,“多少,你说个数。”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安莱拉长语调、慢吞吞地说。

  广播台轻柔平缓的钢琴音乐停了。

  刚刚那群人中想要离开的部分,也不再移动脚步,而是抬起了头。

  在圣耶弗斯的校园中,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停下脚步,仰头倾听。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随着几声“喂”“喂”的试音,话筒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一个语调活泼的播音腔男生,对着话筒开口。

  “各位圣耶弗斯的同学们,无论是在吃饭在走路在谈情说爱在学习的,都请稍等片刻,在这里,学生会将要插播一则重要通知。我们今年的自由日活动将有所变动。”

  “众所周知,我们苏少和东少,在最后的一场比赛中是平局结尾,成绩封存。具体信息,我也不在这里长篇大论,大家可以去学生会的官号查看详情,在这里我只说一点最重要的内容,苏少在上个周末,对东少发出了重启比赛的挑战,因此……”

  播音腔男声的声音突然高了一点,变得更加兴奋,“比赛将继续!活动日将重启!接下来让我们亲爱的挚爱的最近刚回国的学生会长宋朝瑞宋会长来宣布这件事——”

  话筒里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被拿远了。

  但随即另一道声音又不断靠近。

  那道声音清冽、简短、透着无机质的冷淡,透过麦克风和广播音响在整个校内传开。

  “我宣布——活动日继续。”

  在场的所有人,突然开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