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吴城即将进入日落时分。
杜白晴跟爸妈都聚在二楼小客厅里。
家里从昨天起，气氛就有点不对。
到今天这个点，眼瞅着各个圈子的群聊里，众人都在讨论V牌里的赵茜茜, 三人脸色更是铁青。
杜白晴抱着手机, 猛戳上面一个叫“大嗓女”的联系人——对方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在昨天下午4点。
那时发的是：【放心吧, 我一定给小公主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是杜白晴从另一个渠道找到的人。
这人的职业说好听点, 叫“自由媒体记者”, 但事实上，是专门替人到大场合里, 帮雇主泼墨的职黑。
她就是在V牌新闻发布会上，展现狮吼功，试图给赵茜茜戴“物化女性”、“学人性感的浪.女”以及“脑袋里有裹脚布”帽子的人。
收下杜白晴给的定金，她志在必得地保证了一番后, 就出马了。
然后她就消失了。
整整一天过去，杜白晴发微信她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直到此刻, 整个圈子都在传赵茜茜的现场表现：电影内容, 片头语音, 走秀cut，乃至场外的发布会片段——
杜白晴头痛眼睛痛地, 捏着鼻子扫过这些信息流，然后无意中, 知道了大嗓女不说话的原因。
——她拿着手机, 在V牌新闻发布会现场，雄壮地吼出那么几个问题……
杜白晴忍不住在对话框里猛敲：【给你钱, 是让你去搞臭她！！！搞臭你懂吗？！谁让你还给她发挥空间了？？！！！】
【说她虐待动物！说她整容整形！！说她跟哪个大人物传丑闻不会吗！！！】
杜白晴咔咔戳屏幕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客厅里，相当突兀。
旁边的黄淑仪看看暴躁的女儿，再看看一脸冷笑看手机的丈夫，皱皱眉，想说什么，最终没敢说。
就在这时，杜兴修“呵”地笑出声。
妻女立马从中听出他想要沟通的味道，两边忙回头。
杜兴修也就大大方方地笑着面向她们，说：“周英的话传到了，她打了她。”
杜白晴、黄淑仪：“？？？”
黄淑仪：“谁？”
杜兴修眼里流过一丝开心，还有他久违了的、有心思嘲笑妻女的自得，呵呵道：“赵茜茜，打了周英——好几巴掌。”
杜白晴和黄淑仪脸上都浮现出惊讶和困惑。
黄淑仪说：“她那么凶？”
杜白晴回过神来，义愤填膺：“我就说了呀，她是装的！她其实很坏很毒辣！”
黄淑仪看看女儿，又看回丈夫，困惑但支持：“哦，是的。”
杜兴修摇摇头，一脸“浅薄”的调侃之色。
他在收到周英的这条消息，再加上纽城那边传回的日报后，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
虽然安排在花都那边的一条线，中间突然失联了几个小时。但后来也重新联系上了，没什么异常。
那就都是好事。
于是他也就不绕弯子了，揭示答案道：“她是在周英说，是她安排的周英监视裴廷辉，上来打的。当着缦庄那么多人的面，当着裴大公子的面，大打出手——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杜白晴抢答：“她人设崩了！”
黄淑仪点头：“啊！”
杜兴修“啧”了一声，觉得这母女俩确实单纯，点都点不透：“表示——她跟裴大公子的信任根基不稳！一个外来人，都没正式上班呢，跟裴大公子面都没见上的关系，她就担心人家毁了自己在裴大公子心里的地位！”
杜白晴、黄淑仪恍然大悟：“哦……！”
黄淑仪：“所以，他俩关系恩爱甜蜜，都不牢靠！”
杜白晴眼睛都亮了：“都是装的！我就知道……”
她没敢展开说下去。
因为最近，自从她去碾压一个路人，结果没成功，还莫名其妙被人反杀后，杜兴修又一次朝她大发雷霆。
说她“穷寇也敢追”、“蠢材”，再然后，她在他面前说话，就不太敢多说。
总觉得哪句话稍稍没过脑，或者过脑不够仔细，就会换来亲爸的一记眼刀警告。
那种眼神里，带着“朽木不可雕”的唾弃。
烦死人了，也吓死人了。
但今天杜兴修没有拿眼神剜她，还是那样笑呵呵地，接着道：“纽城那边的回报也是，那个老头每天很规律，上班、回家，基本都不敢出他的小区。所以咯，怪我，高看他们了！到最后，都是不值一提。”
他一放松，妻女也跟着高兴起来。
杜兴修打开电视，说：“今天不是大家都在看她吗，晴晴，你怎么不看？”
杜白晴撅起嘴，捧回手机：“难看！”
杜兴修却把手机递给旁边的老婆，笑呵呵说：“找出来，投上去，我们全家都欣赏欣赏！这可是咱们家培养出来的好女儿，一发力就登上了世界大舞台——该看看嘛，啊？不然到时候朋友们问起来，我们自己搭不上话，不就是我们不占理了？”
黄淑仪点头连连，捧着老公的手机找链接。
杜白晴极不情愿地摆正坐姿，小声咕哝：“有什么了不起！”
大屏幕上，黑屏，传来女评委的声音：“你怎么看待这种影响？恨吗？”
赵茜茜那令他们都熟悉的温和声线道：“有时候挺恨的，但我们的环境也在改变……”
小客厅沙发上的一家三口坐成一排，表情各异，但都有讥诮和嘲讽的味道。
黑底上出现赵茜茜的名字。
光影变幻，杜兴修换了个翘腿的姿势，说：“喔，挺会说呀，晴晴，你看人家，这就是走对一步路了。”
杜白晴不吭声。
黄淑仪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什么超模不超模，不就是个走路的？这点热度，也就持续几天吧！过了这几天，谁还记得她？”
杜兴修挑眉颔首，似表示认同。
杜白晴高兴了些，说：“鬼记得！”
就在这时，她手机一震。
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大嗓女”回过来：【对不起杜老板，我确实没想到她那么能说。这事我办砸了，我认。为了将功赎罪，我跟您透露个最新消息吧！】
她说着，甩过来一条链接。
是某个节目的简介。
大嗓女：【据可靠消息，她被《天生设计师》节目组看上了，作为路人点评员，要去试录一期。】
大嗓女：【这可是宇宙台的经典节目，很大一部分看点就是参赛设计师跟路人点评员的撕逼大战。】
大嗓女：【她要是在里面不出彩，节目组就会剪掉她的镜头，可能近几年都不会用她。但她要是想出彩，就很难不跟人撕——您懂我意思吧？】
杜白晴非常反感别人跟她当谜语人，但大嗓女的这个暗示，却让她在发火前，居然瞬间懂了。
就是说，如果赵茜茜想要保持在国际市场上混下去，这一步她最好也能像之前一样，得到足够多的关注。
否则气数接不上，曝光度不能持续的话，她在V牌秀上攒的知名度，很快就会落回去。
到时候挂着个三线的招牌，却因为不够经济实惠，可能拿到的，还是一批十八线的资源。
那这场国际市场的登高之行，就是她的人生巅峰。结局还是个路人甲。
要知道，一个短暂尝过甜头的路人甲，跟一个真正的路人甲，心态是不一样的。
见过世间繁华，阈值提高，那到时候还怎么吃糠咽菜，忍受没人关心的生活？
可反过来说，这一步踩实就会很好吗？
一个以撕逼闻名的节目，她如果撕下来了，那是符合节目效果了，可她拼命塑造的，温柔知性的好人形象，不就在国人心里碎了吗？
那等于是为了一粒芝麻，不要身后的整片西瓜地。
杜白晴想到这儿，嘴角就愉快地上翘。
那要怎么确保她在这个节目里，不得不跟人撕得姹紫嫣红、头昏眼花呢？
她点开《天生设计师》的简介，随手扒拉了几下。
没想到这一扒拉，还真有东西！
她盯着简介下方，节目组贴的一排设计师照片，目光在其中一个亚洲男人脸上放大。
随即，她就手捂着嘴巴，笑出声来。
这个男人，是她的一个远关系，这些年都在欧洲发展，名字叫花正豪。
本人就跟他名字一样，看似阳刚霸气，冠上那样一个姓，顿时就很分裂。
这人跟季盈一样，也是她社交圈里的奇葩，但他比季盈要奇葩得多。
季盈跟他们一圈人合不来，但多数时候还能敷衍，最多就是彼此不说话。
花正豪不一样。
他是不出现在社交场合就算了，一出现，就会忍不住翘起他粗壮的兰花指，把能骂的人都骂一遍。
主要就是骂人品味差，眼睛瞎。
圈子里好多人，都跟他半真半假吵过。
偏偏他作为设计师，入行以来，就在国际市场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肯定。好几个设计师大佬，都提携过他。
这么一来，他在社交圈里就更牛逼了，谁都敢嫌。
有一次就指着杜白晴嫌弃道：“卧靠，小公主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呀！从头到脚的名牌儿，还特么全是高定，问题是你怎么不成套穿？选的款也跟你不搭呀！”
杜白晴以前什么人？上哪儿不都是小姐少爷们围着夸？
被这么个奇葩咬了，她还不敢闹。
谁让人家是受到认证的真·时尚人士呢？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多么屈辱地堆着笑脸，说：“不好看吗？我姐说这样挺好看的。”
花正豪当时就翻了个大白眼，说：“那你也太乖了，这种狗都会觉得难看的建议，你也采纳，救不了了哦！”
杜白晴：“……”
当初都是恨的记忆，眼下，却让她开心极了。
她找到花正豪的微信，把自己被他疯狂鄙视过的那些衣服的照片，朝他一通发送。
果然马上收到对方的一句：【靠！】
花正豪：【小哥儿明天要比赛，你疯啦？！发这些狗屎来恶心人？！】
杜白晴一点也不气，反而回他一个微笑，说：【还记得这些衣服，是谁给我搭的吗？】
花正豪：【瞎狗！】
杜白晴：“……”不管怎么说，隔空被骂，还是有点戳肺管子。
她努力想了想这件事的光明面，振作一番，继续平心静气回：【我表姐赵茜茜！】
对面没动静。
杜白晴：【她要跟你录一档节目，提醒你做好心脏保护啊！】
对面疯狂出现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但最后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看来这是气疯了。
杜白晴满面笑容放下手机。
现在，她跟她爸一样心情舒畅。
这时，家里的大荧幕上，从那个水幕舞台后走出赵茜茜，杜白晴眼睛一痛，皱眉转过脸。
却正好看到她爸也别过脸来，望向她。
杜兴修笑了一下，说：“对了晴晴，上次爸爸交给你的任务，进度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