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 微博上关于杜白晴因为“未知原因”，落选V牌女神终选的事，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论。
不但因为她在视频动态里，留下了导向明确的想象空间, 更因为职业水军们一如既往的带节奏。
它们说：【小公主真可怜！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抱抱哦！委屈坏了！】
【天呐天呐, 历史又重现了？】
【什么历史？怎么都在说“吸血姐姐”？她姐姐怎么了？】
也有人说：【她该说的都没说, 你们怎么又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扯？】
引发网友们互怼的人, 杜白晴并没有在意自己留下的一团乱。
她给费蓝打的那通电话, 其实是个测验。
检测一下像费主编这样在时尚界高高在上的人, 在听到她的坦白后会怎么反应。
还真如她所料呢。
杜白晴微微笑了笑。
混社会资历最深的费蓝都一杆进洞，其他甲方, 应付起来，更是驾轻就熟。
自恃聪明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是不肯低头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的。
他们一开始相信了她, 心就朝她偏了一点。
现在她脆弱又诚实地告诉他们，自己因为天大的冤屈，没有在这个名单上留下姓名。然后把球丢回去, 问他们怎么办。
结果, 大部分甲方都在她直接间接的引导下, 找出了“不撤销”的理由。
“不撤，你都一千万粉了！多红啊！”
“我们当初跟你签合作, 是因为看中你和我们品牌的气质贴合，不是为V牌这个！”
“小公主以为我们就那么短视、不讲道义？我们还就是挺你了！”
……
这么一来, 杜白晴的信誉危机, 在她打完一圈电话后，就由这帮人自己渡过去了。
看, 不用事事依赖爸妈，也根本不需要那些拉垮的经纪人，她靠自己就能行。
*
但杜白晴发那条暗示微博，目的还不止是给自己善后。
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想探探赵茜茜那边的风。
谁知，几天过去了，那边没有一点反应。
微博上明明好多人都被带着，问【难道是你表姐赵茜茜抢了本来属于你的资格？】，赵茜茜那边也没有响动。
杜白晴一点也不信赵茜茜是什么良善温驯的人。
她没动静，应该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指名道姓说她，随便回应起来，就是自己对号入座吧！
如果就因为不敢对号入座，就不吱声的话……
杜白晴手指轻轻敲着腮边，心想，她的第二波灵感可就来了。
她调出手机便签，开始敲敲打打，设计动作和台词。
不久后，微博上又多了一条杜白晴的新视频。
仍旧是白亮的皮肤，红红的、让人心疼的眼睛，委委屈屈，哭了很久却仍忍辱负重的表情。
她说：【后台好多朋友都问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开始说好的能上，最后没有。
【当时是这样的，复试的时候，我跟我表姐是一个前一个后。我先上，我表姐后上。
【复试呢，分为走秀和答题。我答得不错的，走秀完毕后，评委们也都夸我走得很好。我就听到他们说，“过了”。
【我当时特别高兴！我姐的复试我也看了……反正我没听到他们说“过”。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她拉着袖子，在镜头前面捂着口鼻，剩一双大眼睛伤心哭了几秒，然后说：【总之，请大家原谅我这个误会。我以后会学着不要再这么粗心呜……把到手的机会……弄丢了……】
然后她又朝镜头低了低头，画面结束。
视频发上线几分钟，后台数据就呈飙升趋势。
杜白晴满意，退出微博。
她可以预见到，稍后要么赵茜茜会回应，可是她说什么了吗？说她“一定没过”？
赵茜茜要真那样，不就触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她大概率不会回应，那自己的暗示，可就被有想象力的网友们填满了。
心情不错，她回头翻到夏嘉欣在十几分钟前给她发的微信：【晴晴小公主，今天天气好好，出去逛逛吗？】
她当时没理她，这时，夏嘉欣又追了一条过来：【小公主，你都好久没翻我牌子了！[可爱小奴婢哭哭]走嘛走嘛！】
又说：【人家想你了~想吃你和Moses哥哥的粮！[嗷呜呜][可爱小奴婢星星眼期待]】
杜白晴看着这一大串甜言蜜语。
这个小门户平时就挺会舔的，今天尤其热情。
正好眼下也没什么事，这一阵也累得够呛，确实该出去走走了。
于是，杜白晴掂起手机，懒懒回：【去哪？】
夏嘉欣马上发来个共享地址。
杜白晴无所谓地看了看，回道：【行，我出来了。】
她把地址转手发给自家司机，表示自己马上要出门。
然后慢慢起身，去护肤，补妆，梳头发，挑衣服，穿衣服，挑鞋子，穿鞋子……
约她的夏嘉欣，正一下下地啃着指甲。
看着共享地图上，杜白晴的小点在原地磨蹭了近一个小时，才正式有了动静。
她把手机截图，发给另一个人。
输入：【看，我就说吧？每次都要等她大几十分钟！[发怒]】
对方则回道：【好的。我这边这位也在路上了。】
两边时间差打得刚好。
夏嘉欣换了口气，点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调整情绪。
调到以往见杜白晴时，那种欢欣雀跃崇拜痴迷的样子。
*
这时，费蓝正在赴一个姐妹局。
“五大”里的老五，《美装》的副主编，夏晓梅约她出门喝茶。
约见的地方，是一家调性相当高级的咖啡馆。
她坐下刚点完单，就觉得夏晓梅的脸色有点诡异。
但费蓝是风风火火的个性。
她喜欢有话直说，也喜欢别人有话直说。
夏晓梅这样遮遮掩掩的样子，她觉得奇怪，也没有一开始就问。
两人像以往那样，工作家庭时尚圈地聊了几句。
甚至还聊了杜白晴发的那条新微博。
夏晓梅问她：“你怎么看？”
那条微博里，是小公主遮遮掩掩又暗示明显地，在控诉表姐挤掉了她的机会。
跟她在电话里和费蓝说的一样。
因此，费蓝说：“她人还可以啊，为了家里的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大。”
夏晓梅惊讶地笑笑，表情似乎在说，这还不叫把事情闹大？
费蓝是本能抗拒把杜白晴往复杂蔫坏里想的。
因为那表示，自己看错了人。
更会让她不得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也中了对方的什么圈套。
这都是让人不愉快的联想。
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她决定一心向阳。
她挥挥手说：“就还行。”
老朋友的闲聊继续。
可是越聊，费蓝就越觉得，夏晓梅的注意力有点涣散，表情也越奇怪。
她终于忍不住了，就着刚刚搅完咖啡的小匙，在碟子边叮叮敲了敲，引回夏晓梅飘忽的思绪。
费蓝：“你魂儿没了？”
夏晓梅朝她身后看了看。
又是件怪事——因为这家咖啡厅的装修特色，就是沙发椅背特别高。
比较古典。好处是，这些比客人坐高的头顶都还要高的靠背，自然地把卡座分成了私密的半包空间。
所以，夏晓梅是不可能看到费蓝身后任何东西的。
费蓝：“？？？啧，你……”
她边说边试图回头，想看看她这位朋友到底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费蓝听到杜白晴的声音，懒散，带点不耐烦的情绪传来：“干嘛要坐这么里面？这家咖啡很好喝吗？”
费蓝：……？
杜白晴嘟囔完，就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咖啡还行吧，我就是不希望你坐在外面。万一又遇到哪个朋友，就把你从我这儿抢走了！”
费蓝耳朵微微一动。
？？？
那不是她在杜白晴的手机通话里，听见过的，赵茜茜的声音？
可是……
昨天还是什么时候，她明明记得，不争气的老四万泉，不是敲锣打鼓地宣布，他们团队即将在今天、在地球上的另一个国度，跟赵茜茜落地汇合吗？
既然赵茜茜人昨天就走了，那她的声音怎么还在这里，舔狗一样，巴巴地跟杜白晴摇着尾巴？？？
她蓦地抬眼，射向斜对面的老姐妹。
夏晓梅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朝她赔笑了一下，垂下目光。
一个猜想掠过脑海。
费蓝难以置信，面部肌肉都跟着抽搐了两下。
斜后方卡座的对话还在无障碍地进行。
那个赵茜茜的“声替”仿佛对杜白晴有着无限的崇拜，尽管杜白晴反应懒怠，她也丝毫不受打击。
她甜蜜又担心地问：“那晴晴，你这次虽然是因为被人害了，但……没跟V牌合作的事，你的甲方们，都没意见吗？”
杜白晴伸了个懒腰，搭话的兴致缺缺。
跟原来的圈子比起来，她是真的烦跟夏嘉欣混。
以前都是一圈体量比夏家高上不止一个档次的小弟小妹们围着她，什么都能聊到一块。
现在夏嘉欣跟她聊的这些，都是什么他们家又在哪儿哪儿开了分部，万事俱备，要是能跟晴晴小公主家这样的大佬合作一把就好了。
或者她最近也被哪个品牌列为高级VIP……每一件，都可不入耳了。
但有什么办法？
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到年底了，原来那帮大小姐们一下子都变得很安静。
不但不再主动来找她，就连她纡尊降贵地问她们：“最近在干嘛？要不要出来玩？”
一帮姐妹都说自己家里有事。
回想起来，往年过年，好像也没这么忙？难道是因为她们都长大了，也要开始照顾家里生意了？
倒是男生那边还算正常，该奉承，该殷勤的，都照旧。
但她总不能老是组只有她一个女生的局吧？
所以只好降一降维度，开始跟夏嘉欣这种层次的人来往。
夏嘉欣对她充满探知欲的讨好，她听着不给劲，但也能对付着过。
现在又听到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杜白晴心里烦，面上倒也没戳破。
她吸了一口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冰咖啡，甜甜糯糯说：“你看我的粉丝数了吗？”
夏嘉欣露出“这题我会！”的样子，一举手，快乐抢答说：“一千万！星光灿烂的小仙女！”
杜白晴没有制止她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欢叫。
她习惯了被大家围着欢呼。
所以才觉得，夏嘉欣一个人的局，太没劲呢。
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耸了耸肩，表示“小事一桩”，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的开心。
她说：“所以咯，我现在这个量级的粉丝数，不管V牌有没有挂我名字，都足够让合作方满意，知道吧？”
夏嘉欣疯狂点头：“嗯、嗯！”
不知怎么地，杜白晴忽然感到身后刺来一种如有实质的目光。
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但她心里泛起嘀咕，身上也忽然觉得不爽。
夏嘉欣看着她的表情，笑着说：“也是哦！晴晴你实力强，人缘还超级好！费主编也就是上次见过你那一面吧？最近几次都站队挺你，我超羡慕！”
杜白晴想到什么，敷衍笑笑。
夏嘉欣的语速更快了，像跟她回忆什么美好往事一样，说：“她还不知道，上次在G牌她听到的那通电话，是我们俩的合作！看到那么大的人了，还被我们骗得团团转，我觉得超好笑的！”
杜白晴不知自己怎么了，这一秒的不安升到了顶点。
她把手里捏着的吸管往雪顶里一插。
本来是想发脾气的，但看一眼夏嘉欣后，又下意识忍住。
这是跟她一起合作过的人，也是她最近所剩不多的同性朋友了。
她决定这个面子还是不能撕破。
于是，她微微皱起眉，轻轻嗔怪说：“好好地，提这个干什么？啧，这家咖啡不好喝，我们走吧！”
夏嘉欣似猝不及防：“……啊？”
但她向来是服从的那一个，见小公主已经说着就站起身，她也只好赶紧起身。
前面忽然出现个人影，看得夏嘉欣一呆。
杜白晴狐疑：“？”
她话还没问出口，下意识跟着转头，却只见一杯清亮的水，兜头从她眼前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