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另一端, 蒲嘉言看着这个页面：“……”
跟几秒前，他正在看的，是同一个。
他刚从外地回到吴城，风尘仆仆, 连家都没回, 水都没来得及喝。
这大半个月四处拜码头, 本来以为, 以他的面子, 多少有点收获。
谁知, 时尚圈除了已经合作的老六，和骑墙的老四外, 其他流量口不管大小，对他都是众口一词。
搪塞他，说“今年真的够呛，明年咱们再看看”。
挖原因, 死都不说。
但蒲嘉言又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遍布各处的耳目很快收到风，打听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上个月G牌晚宴上, 排名前三的杂志主编, 以老大费主编为首, 众大佬多次跟圈内旁人倒苦水。
说“现在有些不懂事的新人，目无尊长, 没有口德，做人虚伪, 不懂规矩”……罪名一万条。
说的就是赵茜茜。
可赵茜茜那么温柔一个人, 向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都特别明白。
她作为一个窄路上刚出道的新人, 连时尚圈里谁是谁都还没分清楚；怎么可能那么准，一口气把大佬们的雷都踩爆了？
蒲嘉言尝试解释，但无论他多么诚心诚意，费了多少口水，大家都只是优雅微笑着看着他。
然后说：“没有呀！蒲哥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闲话？我们是那么不专业的人吗？被新人批评两句就记仇？”
蒲嘉言：“……”
行，这是记仇记到血里了。
他也知道，人被踩雷的时候，是一定会上头的；大部分人上头的时候，也是听不进不同的声音的。
现在这帮大佬听到“赵茜茜”三个字就上头，他作为赵茜茜的经纪人，替她说什么，她们当然也不会相信。
投毒的人，手段狠辣娴熟。
这一场，认栽。
时尚圈的核心主要分布在燕、吴二城，蒲嘉言两边碰壁后，看着手里的大鸭蛋，长叹一声，开启全国地图。
燕吴羊深，苏杭蓉渝……越跑越偏，人都跑傻了。
今天上午，他拖着行李回到吴城，抬头看着天上灰灰的太阳，长得也像个鸭蛋，顿时就绷不住了。
他一个电话飙给好友巩伊，激情输出了三分钟：“大哥我特么是金牌经纪啊金牌！手里面带出来的都是帝后啊帝后！我特么什么时候给艺人连杯奶茶钱都赚不到了啊啊啊啊啊！”
巩伊：“……我去，姐姐我昨晚陪甲方，宿醉！我头都要让你念爆了好吗！”
蒲嘉言：“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靠砸钱捧她啊？我特么金牌经纪，全行业的祖宗，我还要不要脸了？”
巩伊也差点崩溃了，随口就说：“那你眼界不要那么窄，内娱没有，去外面看看呀！”
蒲嘉言破音：“内娱都找不到，外面……”
巩伊捂着耳朵打断：“那个断了几年的奢华V牌秀，前两天不是说要重启吗？听说他们非常看重这次转型，全世界范围内在找人。”
连续扑空大半个月，已习得性无助的蒲嘉言：“那可是V牌……”
巩伊：“去去去！你特么金牌经纪，干就干大的！再吵老娘睡觉，我特么……”
她还没骂完，蒲嘉言突然意识到，这好像真的可以？转手就挂了。
巩伊：“……”
蒲嘉言上网一看，还真是，鼎鼎大名的女性内衣品牌，V牌最近正在全球范围内海选“女神”。”
可他之前不是听说，V牌今年内不会有动作？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们就不怕大冬天地办秀，冻死全球大部分观众吗？
正在心里骂骂咧咧，就收到了赵茜茜转过来的页面。
蒲嘉言：“……”
好的，他签下的艺人，不但闲得要靠抓坏蛋来博关注，现在还寂寞得要靠自己找工作了。
他按住额头，苦笑一声，给赵茜茜发：【来公司，我们研究一下！】
*
赵茜茜和蒲嘉言一起找到的，大名鼎鼎的V牌新生大秀，确实是个难得一遇的工作机会。
问题是，它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需求方通过经纪人找到合适艺人”的娱乐圈工作，而是一场海选。
在公司办公室里，蒲嘉言亲自守着赵茜茜填报名表的时候，都牙疼似的快说不出话。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坚强开口，说：“填完表，我们再拍段自我介绍。三轮选拔都能晋级的话，你就是他们这次的‘女神’了。”
他很心虚。
因为这个工作，说到底，根本就不需要经纪人。
只要一个女生背后有娱乐公司推荐，就可以报名。
它说白了就是V牌试图在世界范围内，挑选一批非职业模特，美其名曰“平民女神”。
因为报酬不高，且对外说法就是“多样化的文化”、“多样化的身材”以及“新鲜的面孔”，所以也注定，有咖位的明星不会参加。
基本上就是一场十八线到准三线间，试图扬名立万的女性的搏杀。
赵茜茜认真填完报名表，抬起眼睛问蒲嘉言：“就这样吗？”
她的意思是，这样填完就好了吗。
心虚中，又自认为在这件工作里作用不大的蒲嘉言，莫名其妙听出了“你出去找那么久，就找来个这种玩意儿？要你何用！”的内涵。
瞬间破防了。
他苦笑说：“你个小混蛋……你以为我容易嘛？”
他心里苦得要开苦菜花了，却还是在触及赵茜茜理解的眼神时生生忍住。
他可是金牌经纪，事业上的水逆，哪怕跟他无关，也得扛下来。
不料，赵茜茜看了看他，却说：“我知道，蒲哥很难，因为我们的风评被人害了。”
蒲嘉言心里一松。
果然这姑娘门儿清啊。
赵茜茜认真说：“大佬们手里握着资源，给谁都是给，当然想挑让自己心里舒服的人。也因为他们手里有宝，所以可以随意给有求于他们的人小鞋穿。他们没精力去了解真相，只想舒服过日子，仗着是甲方就随便输出——这都是人之常情。”
蒲嘉言见她小嘴叭叭地，却句句到点上，三言两语把他憋了大半个月的苦水，全都稀释干净了。
他笑起来，想知道她还有什么高见：“你说的对，然后呢？”
赵茜茜眸光微闪，指指报名页面，神色生动，半开玩笑说：“然后，我们就要抓住机会，成为大腿，就不用再受气了。”
她声音轻柔，蒲嘉言却听得畅快大笑。
虽说这个机会，其实要抓住也是很难很难的，现在八字没一撇，报名表都没交呢，蒲嘉言却莫名了有了点底。
累积了那么久的窝囊气，倏然间都消失了。
还生生多出几分豪情。
没了内耗，大家就心无旁骛，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V牌作为国际大牌，口碑积累了近百年。这个品牌自己开发的V牌内衣走秀，也在全球范围内红了大半个世纪。
但在三年前，它突然遭遇了舆论滑铁卢，原因是“过分推崇完美身材”。
也因此，它的传统节目，总是带着几套钻石内衣的“璀璨大秀”，也在四年前的那一场，收视暴跌。
再然后，停办了三年。
今年重启，不但名字换成了不带任何浮华属性的“新生大秀”，模特不再被称作童话般的“天使”，就连这次走秀的主角们，他们也要从尽可能贴近民间的地方，选拔非专业人士。
不限国籍、身高、肤色、年龄，乃至体型。
选拔流程总共三个环节：海选报名，视频初选；初选入围后，到现场复试；复试如果还能过，再参与终极面试。
现在赵茜茜要做的是第一步。
填表，拍视频，然后把它们投到数以万计的竞争者当中去。
蒲嘉言带着赵茜茜到了广告部的地盘上，再摇来了一堆诸如艺人形象管理、艺人影响力宣传与策划、女性文化研究等部门的同事。
他笑眯眯拿起一支笔，站到会议室白板前，说：“现在，我们来头脑风暴……”
*
V牌的报名视频，没有要求必须以内衣展示为主题。所以，人们一番激情讨论过后，决定让赵茜茜拍鲜亮但皮肤覆盖率高的连身泳衣，运动bra加瑜伽裤，以及别具东方女性特色的旗袍自述。
三套形象，各有侧重。
专业人士有他们的考量，希望自家艺人保留神秘感。
也是到这个时候，赵茜茜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要参与的，好像是……内衣秀！
虽说是跟V牌合作。
虽说历来大多数观众看V牌大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针对模特本人的邪念。
包括V牌大秀历来的镜头运作，内容选取，都集中在姑娘们整体表现的健康、活泼、开朗上，最后才是性感。
即使是表现性感，也不是低俗下流的方式。
走的都是自我、自信的女性路线。
但作为一个在女性保守文化里成长起来的人，赵茜茜一旦把“展示内衣”放到自己身上，就自然地产生了耻感。
可她又太想要这个机会。
尤其想到一年后她可能再度面临的厄运，她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但凡听到任何可能有效的治疗方案，就会去试。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V牌，也不是她想“试”就能试的。
她又不是杜白晴，有那么多的好运气和可以随意挥霍的资源库。
想要直面那份耻感，她首先得走到最后才行。
个人简介视频拍了三天，用了上百个方案。最终，总算剪出了一条3分钟长度的完美介绍。
蒲嘉言拿到视频后，当场就订了最近一班飞V牌总部的航班，往A国去了。
他说：“我怕他们选视频的人眼神不好。再说他们这次也是想打个翻身仗，肯定特别龟毛，容易误伤！要是我人在现场，那他们有什么看不懂的，我随时能解释，我们就不会那么被动……”
赵茜茜明白，蒲嘉言其实就是想去博一个见面三分情的好感值。
毕竟全球有消息通路、有心闯天下的姑娘们那么多；用一根网线，谁都能上传自己的影像资料报名。
但有经纪人专程冲到面前来刷脸的，就不多了。
虽然……赵茜茜也不认为蒲嘉言这一趟有什么效果——如果大家都能见面聊，那V牌官方每天得接待多少当地姑娘拜访？
但她没忍心打击他，而是感激道：“蒲哥辛苦！我等你好消息！”
就在她和蒲嘉言心中各有观点，却仍朝着一个方向全力前进，试图博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时，另一边，沉寂多日的杜白晴官微，忽然发声。
她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要在今年的璀璨大秀T台上，纵情展示我华国女孩的风采啦！[公主微笑][转圈]快来祝贺我吧！[飞吻][抛媚眼][爱心]】
赵茜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