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原定晚上8点结束。
然而事实上, 赵茜茜和裴廷辉作为裴家门面，由终于醒完酒的裴老爷子和资深交际花巫美娟带着，一排人在福寿宫门口送客送到9点多。
说了听了无数句好话，握了无数双手。
等跟裴廷辉回到缦庄时, 已是晚上10点多了。
赵茜茜睡眼惺忪, 却因为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没了纷纷扰扰的憧憧人影,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她今晚的祝福语。
从宴席后半段开始, 她忽然发现, 自己的任务进度数据，出现了一小波快速上涨。
本来没想多想的——说实话, 那一段，她内心是希望自己赶紧忘掉，当做那是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
但现在，她跟裴廷辉即将在连廊分道, 而男人也已经在解西装，拆领结。
“那个……”
丝绸摩擦的窸窣声停下，男人转过身。
赵茜茜有点汗：“爸……他还好吗？”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问同一个问题, 但显然跟在宴会现场问的那句, 重点不同。
之前问的是“身体”, 现在问的是心灵。
现在没有外人，也不需要顾及她的轻松心情, 以免她压力过大，导致情绪崩溃, 从而扫了全部人的兴——他应该会说真话了吧？
那真话势必不会好听, 毕竟那种“祝福”，都引起现场不少人的私下转发了……
然而, 男人只是淡淡把领间的缎带轻盈拉下来，缓缓卷入掌中，神色不但没有变沉，反而更轻松了半分。
他看着她，淡然说：“能有什么事？高兴还来不及。”
赵茜茜：“……？”
他眸光敛了敛，展开解释：“醒酒的时候，他收到几个老伙计的视频祝福。几位老先生都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装氧气的，个个提醒他，注意健康，早睡早起，别像他们那样。”
他眸中似闪过一丝谐谑，对她声音宽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安抚气息：“他后来反思，说人年纪大了，就该看开些。不应该贪心，而该抓重点。”
赵茜茜听得云里雾里：“……哦？”
男人终是笑了一声，说：“你的祝福最好，他专门发到了他的老伙计群里，说最喜欢。”
赵茜茜分辨着他的眼色，发现他好像说的是真的。
她顿觉轻松：“啊，那、那还不错！”
她当时那句话一出去，老爷子就弹了起来，直奔休息室洗手间里嗷嗷吐，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把老爷子当场气出病，然后以路人甲的身份改变裴家的整个家史。
还好还好，老爷子心大。
裴廷辉淡淡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嘴角轻轻牵了牵，说：“你也累了。好好洗洗手，早点休息。”
赵茜茜此时的心情已经十分上扬，点头转身闪人。
等到浴室里温暖的氤氲化开她的浑身疲惫时，她拿手托着清香四溢的绵密泡泡，回过神来。
他说的“好好洗洗手”什么鬼？
这么冷幽默的吗？
另外，老爷子生日宴上，收到病中老友的诚挚祝福，过后把她的话升格为“最喜欢”……
她的运气，有些太好了吧？
*
这场寿宴给赵茜茜带来的后续冲击确实有点强。
一是到场满打满算不过五六百人，加上各岗位的服务人员，总共不到八百。可赵茜茜的任务数据，居然在一天之后，比平常多增加了两三万。
到目前，增幅还没有要回落的样子。
所以大佬们不但交际圈厉害，闲话圈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幸亏报道裴老爷子这场寿宴的裴氏集团新闻里，没有提她那句祝词，只贴了她和裴廷辉朝老爷子举杯祝贺的笑容。
不然……任务进度条也许会进账一大截，但她以后，做人真的会很有难度……
但老爷子真的在他老伙计群里聊这个？
……无法想象。
二是体力消耗真的大。大到她第二天都没有如常出门，在缦庄睡了一天。
等精力终于恢复时，跟裴廷辉约好的“见朋友”日程又来了。
再次进入裴廷辉的衣帽间，她问他：“有着装要求吗？商务还是休闲？”
裴廷辉想都不想：“黑带吧。”
赵茜茜：……
所以这真的是个商务局，而且还是高规格的那种，完全不输老爷子的寿宴。
而且时间定在中午，说是要聚半天。
赵茜茜：？
裴廷辉人生中的闲暇，有半天？？？
可见他们要会面的人，的确不一般，值得裴大公子耗费半天。
她因此，十分慎重地花了心思，搭好两人行头。让裴廷辉光彩照人，自己则一看就跟他是一对佳偶。
怀着交际花瓶的心情，再次跟他共车出门。
可没想到，等到了目的地，看到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才发现，这居然真的只是裴廷辉的一场私交聚会。
裴廷辉的四个朋友，分别叫卓跃，凌诏，何泰然，卫歌。供他们相聚的地方，就是卫歌和他太太安姿的度假别墅。
据说夫妻俩平时没事就会来这边，其余三位也都带了自己的女伴到场。
四个男人年纪都比裴廷辉大一些，看长相，赵茜茜脑袋里又打了一串问号。
裴廷辉似有所感，低声解惑：“他们的长辈，前天你也见过。但他们没去——他们跟老爷子八字不合。”
赵茜茜惊讶：“……”
所以，神秘的裴大公子，真的跟和他爸唱反调的人，关系不坏呢。
眼下，正午阳光照耀。那四位每个人气质都华贵非凡，可他们的眼神和笑容里，却都隐藏着某种淡泊又不羁的力量。
跟赵茜茜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她心里自言自语道：【他竟然有这种朋友？】
系统：【哪种？】
赵茜茜：【噢，就是……怎么说，好像是一帮，不太在意钱的人？】
系统没回答。
身边的男人，似乎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他向她细致介绍：“卓跃，副业诗人；凌诏，副业画家；何泰然，副业歌手；卫歌，副业杂家。”
赵茜茜：“杂家？”
裴廷辉：“什么都会。”
赵茜茜以为他下半句是“什么都不行”，谁知，裴廷辉却说：“什么都做得不错——天才，可惜时间是公平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茜茜注意到，裴廷辉在说起这帮朋友时，脸上出现了她从没见过的柔和，放松。
上辈子没见过，其他场合、其他任何人面前，都没见过。
裴廷辉觉察到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回视了她一眼，眼中的柔和没有消退或隐藏，仿佛毫不介意她看到这一面。
他甚至还颇有耐性地补充道：“他们跟金钱保持完美距离，最像‘人’。”
赵茜茜：“……”
好的。裴总总算现出点让人为难的特性了。
他的话说得那么绕，赵茜茜大脑无法理解；但神奇的是，她在感情上却立刻就懂了。
他应该想说，这几位朋友，因为不怎么缺钱，且在各自“副业”上都有所追求。所以，以人的品格来看，他们属于比较高洁的那类。
或者简单点说，这几位，大概不会为了钱，背叛他。
赵茜茜觉得他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就好像洞悉了自己的未来似的。
她假装认可，缓缓点头，心里却召唤系统问道：腾讯裙 一无二儿七屋二8一【凛冬，他上辈子后来出事，今天这几位，有没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系统回答得很快：【没有。旁人都趋之若鹜，生怕少分了一杯羹；但这几位，关键时刻出钱出力，始终试图帮他。】
赵茜茜心里的石头落地，回给裴廷辉一个微笑，说：“挺好。”
她再去看那几位和他们的女伴时，顿觉这帮人身上都蒙上了一层美颜圣光。
进门时的拘谨和包袱，现在都尽数消失。
这几位不但气质上淡泊名利，实际为人处世也很有点闲云野鹤的意思。众人除了在赵茜茜和裴廷辉刚到时，围上来相互介绍，客气了几句外，上楼以后，因为卫歌的一句“来来，大家腾点地儿”，就各自散开，在卫歌家里开始自由行动。
诗人卓跃跟女朋友跑去空中花园里晒太阳；画家凌诏跟女朋友拉着手咬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姑娘笑起来；歌手何泰然则跟女朋友兴致勃勃，在翻对面一整面墙上的黑胶碟片。
女主人安姿给众人张罗饮料，卫歌指挥着一队人，不知从哪儿搬来N多把椅子。
其中十把软椅一字排开，另外搬了四五把放到对面，再放了几支支架。
随后又从另一个房间推进来一台钢琴。
赵茜茜看明白了，二楼的这间大房间，转眼就布置成了一个小型室内舞台。
卫歌热情道：“今天我们新客人最大——裴总，你沾你太太茜茜的光，给你超VIP待遇！”
他把裴廷辉和赵茜茜安排到听众席正中间，再安排剩下的人在他们身边坐下。
大家似乎对于这一套流程已经很熟，规矩坐好。
接着，旁边一个房间里鱼贯走出四位拿着大小提琴的音乐家。
……好的，现在赵茜茜明白，为什么朋友聚会还需要“黑带”了。够高端。
四位音乐家略略致意后，便各自坐下，开始了他们的演奏。
赵茜茜只在大学时，有过几次现场欣赏古典乐的经历，但眼前的质感是不一样的。
说不清是什么魔力，但她一个门外汉，虽没有那些影视作品里，女主角们听曲落泪的感触，却也感到其中趣味比她刻板印象里多得多。
四首曲子结束，音乐家们笑容满面再次向众人致意，熟稔退回了隔壁房间。
赵茜茜瞄一眼钢琴，以为房间后会出来个钢琴师。
谁知眼角余光里人影一动，竟然是卫歌上去了。
他到琴凳前坐下，回头笑说：“老节目。大家随意！”
他说“随意”，听众们友好轻笑了声，却没有人动。
卫歌也不矫情，转身就开始了他的钢琴演奏。
刚开始赵茜茜还有点担心自己分心，一不留神就流露出肤浅外行的模样，拉垮裴明辉在朋友圈的形象。
没想到音乐一响，她竟然还挺耳熟。
纯音乐一耳熟，就更容易听进，因此也显得比刚才的四重奏要更好听。
赵茜茜：？
她是什么时候打开了这项隐藏技能？
而且她一不留神就听入了迷，连卫歌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注意。
直到人家站到了她面前，笑眯眯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