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独惯了的裴廷辉, 最近总是一转身，就不期然地，撞见一副漂亮的眉眼。
今天这副眉眼的主人，还露出有点害怕, 又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
裴廷辉：“……怎么？”
他的声音展示出一点宽容度, 赵茜茜因此心里松了不少, 问：“信托公司那些员工, 口风有多紧？”
问出口后, 她才意识到, 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没头没尾。
但裴廷辉单是敛了下目光，略略思忖半秒, 就抬起眸子看向她，说：“他找你了？”
这也是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奇怪的是，赵茜茜居然也听明白了，裴廷辉问的这个“他”是谁。
……这就是好同事的默契吗？
赵茜茜认真回答：“打电话来试我。”
裴廷辉眸子一点, 仿佛他们之间的沟通，无需复述那些罗里吧嗦的细节，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扫了眼自己搁到书桌边的手机。
它安安静静。
于是他回过来, 对心里相当乱的赵茜茜说：“没事。”
尽管杜兴修来过电话, 想要挖点什么料, 但他的行动仅止于此，没有发散开去, 波及其他人。
至少裴廷辉的消息通路里，没有人汇报任何异常。
换句话就是, 赵茜茜的表现, 让杜兴修相信了一切照旧。
很好。
赵茜茜放心了些，可脑子还是有点闷。
但她马上就听到裴廷辉重新开口, 补充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说：“信托公司有客户信息保密的职责。派伦是这行的佼佼者，也是在客户隐私方面，自我监管最严厉的企业。”
他顿了顿，换了个角度安慰道：“除非他们希望自己被告到倾家荡产，否则，你跟他们的来往，他们绝不会向第三方透露半分。”
赵茜茜：“……哦。”
男人看了她一眼。
奇怪——他又出现了那种眼神。
她重生回来那天，他敲开她的门，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种怜悯。
或者说，“同情”更合适。
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赵茜茜觉得自己脑子果然是白天转速过快烧坏了。但不管男人究竟对她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他的眼神似乎还有另一重意思——
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关于她的，而且是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那部分？
赵茜茜：“……怎么？”
裴廷辉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带走话题：“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追一封邮件，正式请他保密。邮件抄送给他们网站上公布的监督部门。裴氏法务部的高级律师团，可以给你做靠背。”
赵茜茜飘远的思路回来了，先前的担忧荡然无存。
她笑出来，摆摆手：“谢谢裴总，先不用那么吓人。负责人还在休假，我再耐心等一等。”
裴廷辉：“嗯。”
从男人的地盘上离开时，赵茜茜的心情已经轻松许多。
尽管她还是冷不丁就朝坏处想，毕竟，一个人要不留痕迹地向另一个人递消息，实在很简单。
但想到裴廷辉的宽慰，她又会重新安定下来。
无意中得知了关于她的一个信托账户，本来赵茜茜只是一时好奇，现在她却觉得这背后隐隐有诡秘。
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等着，并希望那个阿比是个靠谱的从业者。
就像怕她空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似的，第二天刚过中午，蒲嘉言就找了过来。
他说：【今天不下雨，小妹妹，没事的话出来签约吧。】
*
蒲嘉言所在的娱乐公司名叫“C.Q”，在吴城只有个小小的办事处。
从门面上看，CQ的实力好像名不见经传，没有一个外行人会把它跟鼎鼎大名的“繁星”相比。
但它真正的原身，康卡集团，则是环宇级的娱乐巨无霸。
全世界从事娱乐行业的人都想进康卡，以至于大家提到C.Q，都会忍不住套磁，亲切地称它为“Thank you”，甚至干脆就是“三叩头”。
C.Q签人的眼光和培养新星的实力，也没有一个内行人会把“繁星”和它相比。因为那是真正的登月级碰瓷。
这天的午后，赵茜茜就跟蒲嘉言在CQ总部签完了三年约。
蒲嘉言是外形漂亮、中性的男性。
他说话手势多，眼睛毒，嘴也毒。但他嘴别人，也嘴自己。是属于日常难打交道，但不会对谁玩阴招的型。
签完赵茜茜，跟她聊了下工作规划和需求后，他带着赵茜茜，在C.Q的大楼里，逐个部门做介绍。
“来来来，大家注意——这位是我刚签的小萌新，‘它跟我道歉了吗’的发起人，赵茜茜。今年刚满23，身高168，体重45——我不希望她发胖，也不希望她减肥，大家以后多关照着点哦！”
公司中后台都是围绕着打造明星影响力的部门，妹子占了大多数。
听完他的介绍，无论位置离他们远近，都嘻嘻哈哈向赵茜茜问好。
不少人直接上前来跟赵茜茜要合照，甚至要签名，说等她将来红了，自己凭张签名就能发财……
气氛一团和睦开心，跟“繁星”当初大部分人都鼻孔看人、日常捧高踩低、要死不活的氛围比，赵茜茜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之后，她跟着进了蒲嘉言的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投影，一通操作，随手就把他一手带出来的天王天后、影帝影后、视帝视后……都连线到视频会议上，介绍这位“你们的小师妹”。
赵茜茜看着墙上那一张张巨星脸，有瞬间，心里很有些不真实感。
原来，只要不自我设限，努力争取，她也可以有这么好的平台。
这时，其中一个以霸气人设闻名的明星姐姐，声音爽朗对她说：“你就是赵茜茜？呵，比繁星Po的那些照片好看多了！这个小师妹我喜欢！以后姐姐带你飞！”
另一个以性感闻名的影后则朝她飘来一记媚眼，说：“嗨，宝贝儿！认识我吧？国际资源方面，有什么需求，你说话~”
赵茜茜被大佬包围，整个人都快飘起来，却听蒲嘉言一声冷笑，说：“得了得了，一个个地了不起死！要是灌流量有用就好了！你们知道我接下这位小姑奶奶，发挥空间有多憋屈吗？”
众人：“？”
赵茜茜也听出什么，侧过头：“……？”
蒲嘉言单手撑头，欲言又止：“反正就是……比你们都难搞！”
他快快地带过这个话题，赵茜茜却觉得，他的语气，不像是对如何塑造她毫无概念，更像是因为什么不可抗力，导致他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她想多问两句，但蒲嘉言没给她机会。
大咖们都很上道，蒲嘉言不说的事，他们也没追问。
于是，后半场就是蒲嘉言跟这位大咖提几句近期要注意的问题，跟那个巨星说下一阶段要做什么准备。
等他全盘指点完一番后，就说自己忙着要赶另一个场，散会的同时把赵茜茜轰走了。
赵茜茜：“……”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小半天职场经历。
时间还早，恰好孟婷来找她。两人在清江边风景如画的步行街碰头。
孟婷从她家车里下来，拎着小裙子跑到她面前，笑眯眯说：“茜茜姐姐，恭喜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从高处大声叫“赵茜茜”。
两姑娘回头。
她们身边，是吴城著名的一家法餐厅。
这时，在二楼的露台边，一帮名媛围绕着杜白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虽说是二楼，好像个互不相干的平行空间，但其实说白了，富有的小姐们跟此时在步行街上往来穿梭的游人，就隔了三四米的直线距离。
她们的一举一动，微小到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被楼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可她们偏以为自己还不够高调，个个挺着后背，脸上仰起高傲的微笑，如神明一般，朝下方世人凸显着她们的优越存在。
杜白晴也直直地看着赵茜茜。
她没搭腔，有意在静默中把眼睫挑得很高，脸上似笑非笑。
看完赵茜茜，她飘了一下眼白，扫了眼孟婷。
随即，她单边嘴角仰起个看到了脏东西似的嫌弃冷笑。
她身边的一个名媛故作天真地朝赵茜茜挥挥手，说：“赵茜茜，你在下面跟孟家二小姐压马路啊？是因为压马路免费吗？哈哈哈！这种运动合理吗？小腿肌肉会变硬吧！”
破屏的嘲讽，孟婷的脸一下就气红了。
不等她们回应，另一个名媛笑得更甜更无辜，朝她们招呼到：“干嘛愣着？要不要上来喝茶？不要你请客——哦，你们付自己的茶资，没压力的吧？”
孟婷挽着赵茜茜的手臂都夹紧了，她气愤地小声说道：“……一套破茶，谁还喝不起似的！茜茜姐，我们上去！把她们的单都买了！让她们瞧不起人！”
赵茜茜无语，说：“你以为请她们喝茶，她们的教养就会变好吗？”
孟婷：“那……”
赵茜茜转过身，初秋的阳光点亮她的面容。
她抬高胳膊，指指二楼名媛们面前的桌子，声音愉快，笑道：“是啊，压马路免费又健康；但你们高级甜食吃多了，血管会堵，头发会掉，人还会变成大肥猪哦！”
有路人笑起来，楼上的小姐们，脸色一下都灰了。
孟婷高兴笑出声：“哈哈！”
赵茜茜懒得继续跟她们耗，朝变了脸的小姐们还了个她们脸上学来的“我开玩笑的啊，生气算你输”的表情，再用手指做了个“先走啦”的手势，转身。
就好像她是真的在跟她们开玩笑。
名媛们：“……”
在孟婷侧脸就精准演绎了什么是“钦佩”和“高兴”的欢乐里，两姑娘手挽手，继续她们的快乐行程。
看着那两条小鸟般的轻盈身影走远，楼上的名媛们郁闷了好一会儿。
一姑娘冷哼了声，率先发言：“这个赵茜茜，果然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就是条哈巴狗，现在……伶牙俐齿，好神气啊！”
名媛们平时为了秀自身的名门风范，见人三分笑，没有确定风向的时候，都尽量不说人坏话。
但现在她们很齐心，又有了话题发起人，情况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