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高马尾,白大褂。

  在降谷零眼中,她几乎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目光中流露出的纯真,比十年前的乌丸春苏更加不谙世事。

  她依然是藤原春苏,那个自幼在藤原家庇护长大的富家千金,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人生中最大的困难就是来自降谷零的逼婚,以及博士学位论文。

  但她现在似乎又有了新的烦恼。

  “春苏,你在说什么?”

  降谷零看着她这副打扮,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藤原春苏极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果翻译成文字,大概就是:装,你再接着装。

  她轻轻转身,高马尾甩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而后坐在椅子上,翘起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翻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降谷零将东西收好,放在厨房的水槽里,而后来到她面前,看到那张尘封已久的合照,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可以解释,”降谷零很认真地说,“你误会了。”

  藤原春苏:“我误会什么了?你不会想说这照片里的女人是我吧?”

  她的语气里是不屑一顾的调侃,还带了半分难以察觉的忧郁。

  降谷零点了点头:“就是你。”

  藤原春苏:?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对这种事,男人一向是善于狡辩的物种,但她没想到,降谷零甚至连一个借口或理由都懒得编撰一个来糊弄她。

  她看着降谷零用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来给她解释这件事。但那些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解释完毕,藤原春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反问他:“零君,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么?”

  降谷零:“十九岁。”

  藤原春苏又问:“你也知道我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你说的这些话,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真的会相信吗?”

  什么吃下了一种可以让人重返幼年期的药物,身体和大脑一同退化到幼年状态。

  什么为了脱离某个跨国级别的犯罪组织,所以必须要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什么他一直在等着藤原春苏恢复乌丸春苏的记忆,等了十年之久。

  这些解释,用来骗小孩吗?

  藤原春苏越听越气,二十岁的年龄差让她觉得,降谷零一直拿她当小孩。

  实际上,她也很难否认这一点。

  除了他们刚刚见面的那几天,他对自己表现出很强势的态度,其余时间降谷零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又靠谱的。

  温柔到让她觉得,那个逼她结婚、在婚纱店和公寓里强吻她的男人,好像是他内在的某种不正常的人格,平时都不会表现出来。

  而春苏之所以瞬间就确定自己是替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有时候她也会猜测,如果不是另一种人格,那么降谷零迷恋的感情,似乎并不是针对她本人,只是会透过她这张脸,去感受另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在发现这张照片之前,春苏以为降谷零可能是在等她长大一些,因为她真的对男人那种近乎疯狂的迷恋感到恐惧。

  原来,他并不是在隐忍自己的情感,而是在那一晚她的求饶之下,彻底惊觉,替身终究不如死去的那个女人让他迷恋。

  春苏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掉眼泪的冲动,对他说:“零君,我们暂时分开吧。”

  “为什么?”降谷零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我已经说了,照片里的人就是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没有别人,也没有替身。”

  又来了,这种失控感和无力感。

  降谷零发现,他好像只会在她面前才会有这样的感受。

  那种不可预测的、不讲道理的、毫无规律可言的任性行为,都让降谷零时常担忧着自己会失去她。

  他甚至考虑过,承认相亲时只把藤原春苏当做替身,但后来已经慢慢爱上她了。

  这才是思维正常的成年人可以接受的理由,但降谷零不想这样说。

  十年前,他不得已用伪装的身份骗了乌丸春苏,但现在组织覆灭,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做了。

  说到底,明知价值导向是最正确的结果,但降谷零依然选择了情绪导向。

  他没有把她当做替身,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他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既然他可以为了等她单身十年之久,又怎么可能轻易违背这份坚持。

  男人的眼眶慢慢泛红,灰蓝色的眼眸翻滚着浓烈的情绪。

  春苏看到他这副略显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在婚纱店里的降谷零。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降谷零:“零君,我很喜欢你,让我做替身的话,太残忍了。”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他,只是被迫嫁给他,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件事。

  降谷零握住她的肩膀,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把你当成替身,我爱的人只有你。”

  藤原春苏也忍不住发火了,她第一次用很激烈的情绪,对男人说:“这种时候,就不要再骗我了,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说的话。”

  她用力地反抗着,想要挣脱男人握着她肩膀的手,却不料对方的力气很大,捏得她肩膀的骨头都快断了,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很痛啊你快放开我!”

  春苏用力地挣扎着,拼尽全力才算有了一丝松动。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手劲过大,把她弄疼了,降谷零下意识地稍微松了松手。

  春苏借着这个空隙挣脱出来,但她没有控制好身体的重心,脱离男人的掌控后,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见她摔倒,降谷零连忙蹲下去,神色紧张地查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走开!”春苏推开他,讽刺地说,“我又不是手办,摔不坏的。”

  手办。

  或许这就是降谷零眼里给她的定义吧。

  春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她继续说:“我现在看到你就会想起那张照片,乌丸春苏是研究所的创始人,在学校的时候难免想到她,回家了还要看她睡过的男人。你不能让我一天24小时都活在她的阴影里吧,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暂时分开一下,对我们都好。”

  她需要冷静一下,调整自己的情绪,但她又明白,自己和降谷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无论她如何反抗,都很难改变。

  所以,春苏并没有把话说死,她只是说“暂时”。

  但降谷零似乎连“暂时”都接受不了。

  “我不同意。”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藤原春苏的提议。

  这一刻,他总觉得好像是某种迟到了十年的惩罚。

  十年前他骗了她,却从来都没有好好地补偿她,现在终于加倍奉还。

  他欺骗她的时候,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

  现在,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却得不到她的信任。

  女孩的拒绝和讽刺就像一柄尖锐的刀,深深地捅进他的心脏,鲜血淋漓,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跪在她面前,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抱住,铁一样炙热而有力的双臂勒着她的腰,让她无法逃离。

  但男人那副可以说得上是“脆弱”的模样,却和强势的臂力截然不同。

  灰蓝色的眼眸中漾着一种很罕见的悲伤神色,这样的表情,根本就不应该在降谷零的脸上出现。

  男人像是祈祷般地恳求她:“不要离开我,求你,快想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