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

  朋友……

  “跟夏油一样,他已经是我珍视的朋友了。”我看着夏油杰,目光坚定。

  反而是夏油杰静了静,看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整个人更加隐入暗处。

  “是吗?不过短短几天,你们的进展还真是快呢。”

  说着,夏油杰走到了我身边,阴影笼罩而下,我抬头,更加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得他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好半天才开口:“……伤口处理得很好。”

  我抿抿唇,药品什么的是菜菜子留下的,包扎是赤司征十郎,但,完全判断不出夏油杰此时的想法是什么。

  不过,他却没什么大动作。

  只是吩咐着让门外教众的进来,把眼前的赤发少年又一次蒙上双眼并束缚住。

  我站起身想挡,却被夏油杰拉住了,难得一次,我觉得他的手如同镣铐般将我牢牢锁住。

  赤司征十郎并没有反抗,相反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我内心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因此平息。

  “夏油,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深知咒术的世界,更不要说像这样被威胁绑架。

  “遥,他确实只是个普通人。”

  夏油杰看向我的目光,似乎有无奈,似乎也有不解。

  “但也不仅仅是普通人。”

  最终,他牵着我,难得离开了盘星教本部,难得不是为了祓除咒灵。

  我回头看着赤司征十郎,不太愿意离开。夏油杰轻轻叹息:

  “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了你。遥,你该好好看这个世界。”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和赤司征十郎的关系进展得太快,对他来说算是个意外。

  可就算是咒术师和普通人,本质我们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来往。

  并不会因为多了咒术,就能分出什么优劣来。只是显然,夏油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味的恨着普通人,毫无保留、全力倾覆,像是……像是牢牢抓住最后的救命绳索一般。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但我只知道,自从灰原死后,夏油似乎就开始陷入了某种偏执之中。

  他曾问过我——

  遥,咒术师,非得为他人奉献力量吗?

  如果是我,这个答案当然是不。毕竟烂橘子们贪婪且腐朽,早就不值得。

  只是这似乎更加坚定了他的某种想法。

  而直到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直到他将赤司征十郎绑来,我才恍然发现。

  他口中的他人,不止是咒术界那些烂橘子,也包括这些原本被咒术师保护着的普通人。

  恍惚一夕之间,夏油,变了。

  “人类丑恶,所以你就要消灭人类吗?”

  我仰着头,像无数次那样看他,明明身高在逐渐增长,却感觉他距离我越来越远。

  和往常不同,这边夏油杰没有沉默,反而开始娓娓道来。

  “遥,你知道,赤司,他的名字代表着什么吗?”

  没等我回答,夏油杰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自问自答。

  “他是掌握国家经济命运的财阀,无数人类都要跪伏在他的脚下,只为换来一点谋生的薪水。”

  “而这个过程中,他们憎恶、怨恨、嫉妒……负面的情绪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刻。”

  “因此,咒灵,在财阀的公司之中,是最常见的。”

  “……所以你开始就没打算送他回去。”

  我看着写字楼里忙忙碌碌的成年人,看着不断聚集起来的咒灵,只觉得心情微妙。

  这些都是很低级的咒灵,夏油杰随手一挥,轻松地就将这些刚刚诞生的低级咒灵全部祓除。

  然后——

  随着大楼里铃声阵阵,骂声、叹气声、讨好声源源不断,明明才刚刚清理了污秽,眨眼的功夫又有新的咒灵开始出现。

  我听着夏油杰说话,他语气愈发冷淡:“你看,只要有人类在,咒灵是绝不会消失的。遥,只有咒术师,唯有咒术师……我们才是应该存活下来的。”

  我:“……可这样,和夏油你说过的那些烂橘子,又有什么区别?”

  一味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只压榨自己索要的价值,都是冠冕堂皇的话语。

  “或许吧。”

  夏油杰淡淡开口,看不出情绪。

  我竟然觉得,似乎感觉到了他内心的不确定。

  “夏油,你说不出理由。”

  夏油杰只是笑笑:“总有一天,遥,你会理解我的。”

  “遥,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

  “嗯,再过一段时间。”

  我没跟上夏油杰的思路,只是他带着我又回到了盘星教。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他不再出现,似乎还是那样冷待我。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叫人带我过去。

  出于武力差距,教众们对他十分信服。一开始或许还有异心,但随着夏油杰逐渐累积起大量的财富和权势,投靠他的诅咒师越来越多,盘星教里的声音也逐渐减少。

  现在,唯有一个教义——

  咒术的世界,不需要普通人。

  我总觉得是不太对的,普通人并非没有咒力,而是身体无法储存咒力,总会外泄出去,因为等同于无能力者。

  但就算是咒术师,也不可能始终牢牢守住咒力这个宝藏。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即使是只跟咒术师通婚,也出现了如同五十岚家族这般,咒力愈发衰落直至微乎其微的家族。

  所谓咒术师的共荣……

  我抬眸,眼前无数教众朝着夏油杰跪拜,高呼教主万岁,夏油杰站在高台之上,神情慈悲,却也极为冷漠。

  ——总感觉,很陌生。

  “教主,你要的东西已经到了。”

  只是刚刚站定,一个眼熟的诅咒师就走上前来,把一个盒子交给了夏油杰。

  东西?

  我忍不住去想,刚刚夏油杰说过要送我礼物,不会这就是?

  果然,夏油杰挥手叫我:“遥,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抿着唇,反而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让四周的教众顿时脸色一变,仿佛刀锋般的视线直直地往我身上剐。

  “她怎么敢违背教主的话?”

  “遥小姐,太不懂事了!”

  “就算是遥小姐,也要严惩!!”

  在这个盘星教里,除了夏油杰,已经没有第二个声音了。

  声音将我牢牢架住,我知道违背夏油杰并不是个好选择,但直面这一切时,还是有种寸步难行的阻塞感。

  夏油杰,反而笑了。

  “还在跟我闹别扭?遥,果然还是小朋友。”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步一步地朝我靠近,仿佛最贴心的哥哥一般,却让我有些脊背发寒。

  我梗着脖子:“夏油,我不需要礼物。”

  “遥,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夏油杰并不生气,只道,“别担心,这只是个普通的礼物,最适合你的礼物。”

  最适合我的?

  夏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到他展示出刀鞘的时候,我的心微微发颤,决心多少是有些动摇的。

  但紧跟着,

  我又听到他说。

  “恭喜你,遥,可以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了。那么第一步,就拿小少爷试试刀吧。”

  “去把他变成你的俘虏吧。”

  不太意外,眼前的少女瞬间睁大的双眼,刀鞘甚至还没到她手中,就哐啷一声坠向地面。

  是怜悯吗……还是惋惜?

  夏油杰说不清自己的感觉。

  只是觉得,必须这样做。

  于是他捧起五十岚遥的脸颊,怜爱地轻抚,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完美地扮演着好哥哥的形象。

  “这就是你的使命,无需抗拒,遥。”

  黑色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宛如海妖渐渐沉入深海一般,眼前的少女那双与挚友极其相似的澄蓝双眸,此时也混入些许晦暗。

  “去吧。”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大厅,手中紧握着夏油杰拾起又塞给我的刀鞘。

  平心而论,我没想到夏油杰始终记得我需要刀鞘这件事。

  确实,祓除的咒灵越多,我跟妖刀的契合度也就越高,更不要说我们已经融合了快有六年。

  受妖刀的煞气影响,来到盘星教以后,我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有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朝我奔袭而来,要撕扯着我堕入无边地狱一般。

  这个症状,在遇到赤司征十郎以后,微妙地好了许多。

  他会跟我讲没听过的真正的童话故事,听着故事,伴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梦里也渐渐变成了那样的美景。

  征十郎他……或许也是有能力者?

  只是他看不见咒灵,这个想法总是在我脑中晃了晃,又沉入了水中。

  “征十郎。”

  “遥?”

  赤司征十郎抬头,正准备微笑,却敏锐地发现眼前的少女,似乎情绪不太对。

  刚刚盘星教的人再次带走了她,说是去见教主。上次,那个名为夏油杰的教主现身带走五十岚遥后,她回来后展现出的情绪,就一度十分低落。

  现在,更是一只手提着妖刀,不太爱惜般擦过地面,看起来精神状态极差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出乎我的意料,赤司征十郎没有选择回避,反而是向我靠近。

  明明他对情绪变化再清楚不过,更何况我手中还握着妖刀。

  现在的我,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危险分子才对。

  “……征十郎,就算是,要抹去你的意识,也可以说吗?”

  赤司征十郎明显愣了愣,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懂了什么,苦笑一声,又恢复如常:“如果,这是遥的选择,我自然无法反抗。”

  “但……我相信我的存在,并不会因此而磨灭。”

  他的灵魂,始终都会有存在过的痕迹。

  不仅因为赤司这个姓氏,更因为……他曾鲜活地点亮过我的人生。

  “……我知道了。”

  我再次提起妖刀,像无数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