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在思考。
当然，不是在思考维特那把他都吓了一跳的真实年龄。
毕竟对于人类来说，年龄相差十年或者二十年，还能因为彼此思想和阅历的不同，而考虑一下在一起之后互相磨合的困难程度。
然而，这份差距被拉大到三位数以上之后，就没有再去思考的意义了。
两千年也好，一万三千年也好，听起来都是一样，宛如天上星辰般的遥不可及。
是他无法触及到的，属于维特的过往。
虽然会感到有点遗憾，但太宰治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已经不可能的事情上。
他的思维早已超出常人的合理范围。
过于活跃的大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仅很难入睡，还会让思维的触角不受控制地发散到毫无关联的地方。
比如说，在南极入水。
（那样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因为过度低温而陷入昏迷，想必是最舒服的死法了吧。）
比如说，昨天被魔人丢弃的棋子。
（费奥多尔那家伙，是个和他自己有着同样思考模式的可怕人物。横滨作为异能力者聚集的城市，他派出一两只“老鼠”并不稀奇。
但是，突然派出携带着「港～黑太宰的行踪」这种高级情报、连其自身都不知道还有侦察职责的“老鼠”，就很让人感到惊奇了。
考虑到横滨最近堪称风平浪静，出格一点的事迹，也就只有维特——他的头发是不是还有点湿——之前的挑衅行为。
维特的行事风格向来十分张扬，只要和其他经手过这件事的情报贩子们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自己和这件事的关联。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注意到了。
毕竟在维特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他们就已经封锁了一部分消息。虽然他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磨魔人的耳目，但是泄露得这么快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除非，对方早就注意到维特了。）
比如说，维特刚才不小心说漏嘴的某些东西。
（……这家伙已经睡着了吗？
倒也不是不让维特睡觉……可是之前在中餐厅的时候，还是一副被自己吸引得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两个人都躺到一张床上了，却一下子就睡得这么沉……啧。
也不是非要求他辗转反侧，但是竟然入睡得这么快，多少还是让人有点……被打击到。
他怎么不记得希腊神祇是这种禁欲克制的人设？
还是说之前那些都是……演出来的？
不对。
虽然呼吸和心跳保持得很完美，但是哪有人睡觉还会把脸睡红起来啊？
真是的，这个痴汉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啊……唔。
话说回来，虽然不是第一看到这张脸，但是每次看到都觉得“果然是神明大人才会拥有”的长相……啊，睁开眼睛了。）
刚才还是冷静理智的情报分析，结果到了维特这边，就开始纠结对方到底睡没睡着……？
不知不觉中被传染了恋爱脑症候群的太宰治，忽然间收到了来自观察对象的提问。
“太宰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维特睁开双眼，蜜金的眸仁里果然没有半分睡意，潮湿热情的目光往这边黏哒哒地投过来，“你喜欢这张脸吗？”
一开口就是这种让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说话方式也是，和人类的用词完全不一样，非常的有“神明”的风范——这里还是应该说是“人外”更加合适？
由于没办法接这种直白到都要让人害羞起来的话，太宰治只好用另一个问句回答他，“如果我说不喜欢的话，维特还能换一张脸吗？”
“不喜欢啊……当然能换。”容貌昳丽的美少年听到他的话，垂下眼睫，似乎有点失落。
但是维特马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重新高兴起来：太宰会对他提出建议，总比什么都不说，要一点点摸索的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脸，我可以试着去换一张。”
“……”
看，就像是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像人类。
这副长相，放在随便哪个人的身上，无论男女绝对会是爱若珍宝，引以为豪。
但是，对维特来说，这张脸就像是一件值得骄傲的衣服一样。
虽然穿着很舒服、款式很欣赏，但是如果表现到心上人的面前时不讨对方的喜欢——转头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换一件新的穿。
“我没有说不喜欢哦，现在这样就挺不错的，还是不要产生这种想法比较好。”
太宰治侧过身子，把手枕在头下。
他可不想哪天清晨一觉睡醒，就发现躺在自己旁边的人忽然换了张脸。
那一直放在床头柜里的枪就能派上用场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躺在太宰治身边的。
“真的吗？太宰会喜欢这张脸吗？看到会感觉——”
维特往这边蹭蹭，眼睛亮亮的似乎是想趁机做点什么，然后被太宰治打断读条，用一根手指将他推回原地。
“不要靠过来，你的头发还是湿的。”重点是明天还要出去玩，前一天晚上就很不适合做一些会额外消耗体力的事情。
维特撇了撇嘴，但还是很顺从地挪了回去，“太宰快点睡吧，明天走累了。”
“哎——维特不会背着我吗？”
太宰失望地缩回自己的毛毯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的耐久力不能和维特比吧，到时候说不定会被丢下。”
“才不会，我会好好照顾太宰的。”
虽然回答得很干脆，但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某人难免还是想歪了。
被（远足）耗尽所有体力，汗水沾湿黑发，一丝一缕地黏在额头和侧脸上，又因为剧烈运动而面上泛起潮红的少年，渴望而疲惫地看着自己，“维特我好累……”
尤其是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躺着。
不管是平躺还是侧卧，这种姿势天生会带着一种亲昵感。
将缺少保护的脆弱腹部袒露在其他生物面前……如果是野生动物的话，只会对极为亲近信任的存在这么做。
他可是一只生理方面非常正常的“兽”，会对这种隐晦的表白起反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幸好有毯子。
维特庆幸地想。
他的身体反应要是被太宰看到的话，估计又要被弹额头骂变态了……话说回来，现在的时间是不是有点晚了？
伸手摸过手机，凌晨两点。
维特立刻紧张起来，
“太宰快睡觉！”
先不说明天的旅行计划，胃溃疡患者怎么可以熬夜？！
太宰治整个人埋在毯子里，他的思维已经跳到了今天晚上看到的神代魔术。
那些宏大而奇伟的线条，被精妙的手法编织成神妙图案，然后被极致微缩到一块只有指节长短的椭圆形蓝宝石上——这种陌生的知识，只会让他的大脑思维更加活跃，
“睡不着。”
“……”维特顿时犯难了。
他的母亲是三千大洋神女之一，曾经和姐妹们在阿波罗麾下，负责照料年幼的神祇、半神以及人类，唱一首讨人喜欢的歌曲来助眠并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维特本质上还是属于冥神一系的神明。
城邦里的小孩子从来不会被带到他面前，狄俄尼索斯的狂欢酒宴自然也和他毫无关系。
他最多听过城邦的主事人或者当地公民贵族，在死后祭祀时，献给冥主哈迪斯的哀悼赞歌——其组成除了虚伪的歌功颂德，就只剩下亲属们悲伤不舍的嘶吼哭泣。
……不，等等。
他好像听过一次别的歌谣……？
并不是在雅典诸邦，而是当年所罗门治下的犹太王国。
由妖娆丰腴的示巴女王，踩着乐声和鼓点翩翩起舞，长发纱巾婉转动人，对着当时无情无念的智慧之王亲口献唱。
他当时正坐在王宫边缘的高台上，监视不安份的晦暗群星。
还带着余热风情的夜风，就远远地送来了一小段歌声。
“ ……”
「正如百合在荆棘从中……」
来自三千年前缠绵悱恻的古老歌谣，仿佛穿越旧日时光和那些已经褪色的记忆，响彻至今。
维特放轻声音。
他不需要像示巴女王那样，将自己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在众人面前高声宣扬。
所罗门无欲无波，那双金色瞳眸毫无感情，只会机械般地一直注视着世间的一切苦难。
而他面前的黑发少年却神色温柔，双眼放松地微阖，呼吸也开始随着睡意袭来，而逐渐放得轻缓起来。
“ ……”
……
“噗。”
“……”
被嘲笑的黑发少年神情幽怨、眸中隐含危险威胁地望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太宰我不笑了噗真的对不起，主要是你太可爱了——”
维特看着眼前被套进一层层笨重的极地防寒服里，一脸懵逼几乎像个套娃本娃的太宰治，实在忍不住举起了手机（？）
然后就被套娃宰笨拙地一巴掌拍掉了手机。
“生气啦？”
他也不去管躺在地上的手机，笑嘻嘻地靠近对方，“没办法，这是人类的必要防护措施呢，太宰不穿上这些也不能安心的吧——其实真的很可爱啦，真的，太宰知道我不会骗你的。”
“……”
太宰治都懒得搭理这种过于幼稚的炫耀，后面跟过来亡羊补牢的“贴心”安慰，也没能让他观感好一点。
甚至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惊喜”再延后几天，绝对能收获一只呆毛都跟着低落下来的维特。
是的，相比起宛如一只超大号帝企鹅的太宰治，维特只是换了一身橙红色的轻薄运动服。
比起那些把人往成熟稳重里打扮的西装三件套，这种青春洋溢的服饰，让他看起来甚至比现在的外表还要更年轻几岁。
太宰不理他了。
还没出发就差点把约会搞砸的维特心虚地摸摸鼻子，只好去旁边检查被太宰的部下们送过来的其它用具。
最重要的是食物和水，其次是用来建造临时营地的帐篷家具，以及极地专用的摄像机。
尽管他完全可以随时带着人显现回来，不过考虑到两地温差过大，为了避免忽冷忽热的温度给太宰带来其它方面的伤害，还是要提前把这些东西准备好才行。
至于让维特自己回来现拿新鲜的补给……他怎么可能把太宰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南极？
等到所有人都一脸困惑地离开之后，维特直接把行囊都背到自己身上，然后对着他心爱的少年伸出邀请的手，
“过来握住我的手吧，太宰。”
是和当初发下冥河誓约时相仿的台词。
只是这一次，维特不用战战兢兢地半跪在地，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太宰治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对方的真心。
就像是街头相爱的恋人一样，十指交缠地黏在一起。
“那个，太宰，我理解你想耍酷的心情啦，但是那边是南极哦，不戴手套的话可是会被冻到——”
“……维特太啰嗦了，闭、”
这个话音未落的瞬间，仿佛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维特唱的是雅歌的第二二段，某站上有希伯来语的歌曲视频，是情歌（捂脸）
*
「正如百合在荆棘中，我的良人在众人中也是如此。」
*
这几天甜甜星陪家人进山（……），字数可能会少一点，最晚下周二恢复正常日六，非常抱歉（鞠躬）
看咋就小剧场字数充足的份上原谅甜甜星吧（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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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绊四】
一直在说爱人的事情？
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谈的，要说能坚持到现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继续追逐他的存在。
但是罗玛尼说我再这样下去会彻底毁掉太宰的人生，所以我才来到了迦勒底。
御主要加油把他召唤出来啊，拜托了。
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啊啊……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离开了我太宰死……死之诗篇死之救赎死之守护死之人理死之诸物死之星球死之虚空死之万古死之宙极死之始死之终死之法死之死死之我死之爫爫、爫……咯……咯……咳咳……
……
诶？
哇啊！这是怎么了？！御主？御主？喂！你还好吗？没事吧？！深呼吸！快呼吸啊！
……真是的，不要在聊天过程中忽然练习憋气啊御主，你刚才的样子都吓到我了！
【羁绊五·未持有太宰治】
你问我爱会死亡吗？
不，绝对不会。
如果说我们的宇宙是一颗米，爱就是除却那颗米之外所有的一切
哪怕万物会死，哪怕死亡本身会死，哪怕我会死，爱都不会。
他就在这里，在我的灵魂里。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悲惨，但得到爱之后才发现我竟然如此幸运，过往的苦难都配不上他的美好。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么短暂……
……
对不起御主，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
正是因为相信我的爱人，我才会在这个迦勒底和御主相遇。
……爱与希望的故事，真想让他也一起看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