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呼唤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击打在身后的某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声音在摇摆中渺茫,消逝,而后又有新的呼唤传来。

  柳思南动了动头,难耐地哼出一声痛音。

  “思南!”李锦屏拍她的脸,“思南,醒醒。”

  柳思南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眼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落在李锦屏脸上。

  又缓了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李锦屏……”柳思南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李锦屏贴在她脸颊边,一遍又一遍回复,“我在,思南,你坚持住,你千万不要睡。”

  柳思南动了动手指,手很快被一个用力的掌心握住,“背包里,还有饼干……”

  李锦屏哽咽道:“我知道,我吃了。”

  “我藏了……很多,”柳思南说话很慢,开始断断续续,“我,都没吃,都留,给你。”

  “谢谢你,思南,多亏了你的饼干,”李锦屏握着她的手,不断摩擦,给她取暖,“你别睡,千万别睡,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几滴泪落在柳思南脸上,柳思南嘴边有点咸,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好。”

  柳思南说完之后就没有声息,李锦屏不断找话题,柳思南都没有回应,只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柳思南。”

  “嗯。”

  “思南。”

  “嗯。”

  “思南。”

  “……”

  李锦屏哭了,她用力地抱住柳思南,崩溃道:“你别睡!”

  柳思南浑身都没了力气,精神萎靡,一股沉沉的重量在拉着她往下坠,她的眼睛几乎都挣不开了。

  “李锦屏,”柳思南忽然恢复了一点力气,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她开始变得轻松,“我讨厌你。”

  怀抱她的人颤了一下,随即把她抱得更紧。

  “我讨厌你又去找蓝凌,”柳思南说,“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

  “不准说死!”李锦屏低吼,张口的瞬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思南说,“我死后,你就把我烧了,撒在太平洋。我不想回中国,也不想留在美国,哪里都是我的伤心地。我也不想陪在你身边,我就想自由自在……”

  “不要再说话了,”李锦屏浑身颤抖,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我告诉你真相,等咱们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瞒你,你一定要撑过来,我求求你……”

  “我求你,求你不要死……”

  柳思南没有致命伤,她的昏迷完全是因为能量耗尽与脑后的重击。

  李锦屏在听见雷声的瞬间,就开车冲到半山坡,这座山是唯一一个没有大面积滑坡的山,她躲在山洞里,被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李锦屏循声而去,大雾弥漫,她寻得很艰难,终于在半日后,找到声源——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的人,此时和瘫在一堆污泥里,脏乱到看不清面貌,一动不动像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那一瞬间,李锦屏尝到了人生最极致的痛苦。

  可就在此时,柳思南冲她的方向偏了一下头,这一下,让李锦屏骤然回神,连滚带爬来到她身边,确认她还活着,把她带回山洞。

  背包里已经没有饼干了,柳思南以为夹层还有很多,其实就剩一块,李锦屏把饼干混在水里,在柳思南昏迷的时候喂给她。

  她们两人的衣服都是潮的,低温会带走她们身体的活力,李锦屏来到山洞后就把外套脱下来放在干燥的地方,现在都裹在柳思南身上。

  柳思南再次昏迷在李锦屏的怀里,李锦屏抱着浑身滚烫的她,生平第一次产生无尽的悔恨与无力感。

  事情脱离她的掌控,她连挽救自己怀里人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就该由她来弥补。

  “思南,我不允许你死。”

  -

  浓重的白雾里,天边是无边无际的白,周围方圆十里是虚空的白。

  柳思南走在半透明的灰色马路上,白色的雾气在她面前分开,又在她身后合上。

  她感觉自己走到虚无之境,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宽松的大衣。

  大衣是珍贵的布料,落在衣服上,华贵又舒服。

  这是谁的衣服……

  柳思南低头去看,却看不分明。

  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她一脚迈出,失重感骤然袭来,白雾迅速凝结、汇聚成飓风的模样。

  大雨倾盆,山洪暴发,柳思南惊喘着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