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在作什么妖,承端不知道,他只知道奚砚这幅怒气冲冲的架势前去势必要火上浇油,当即在他下床的那一刻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摆,挡住了他的去路。
承端殷切道:“大人,冷静,冷静,您这么去不行。”
奚砚踩在地面,凉意从脚心蔓延开来,将他发热的头脑冰得冷静了些,他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
乱了乱了,他本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奚砚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问承端:“现在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谢墨要叫乔大人来?”
“酉时一刻,冬天天黑的早,日头快落了。”承端回忆了下,“方才大人回府,小的本想扶您回屋,结果被摄政王抢去了,您好像说了些什么,王爷就暴跳如雷,当时就要拿乔大人来。”
我说了什么?奚砚对此全无记忆,他懊恼地想了会儿,发现真的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只能另寻出路。
“这样,你派人立刻到庄王府上,就说乔大人被请来摄政王府了,怕是不大妙,请庄王殿下前来保一保乔大人。”
承端表情扭曲:“这……摄政王得罪人那么多,五王爷算是个中翘楚了,这不等着要把事情闹大了么?”
“就怕闹不大呢。”奚砚对着铜镜整理衣冠,“这事儿不知道缘由,但确定的是因我而起,我再怎么出言,谢墨总有办法能给我堵回来。可庄王不一样,他是谢墨兄长,又是这件事的外人,闹起来丢的是他们的脸,跟咱们无关。”
承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刻小跑着去了。
奚砚重新束好了发,手腕隐隐作痛,他对着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像是手指攥出来的痕迹,于是他伸手去摸,用左手抓右手,果然完美贴合了指痕。
谢墨干的?
奚砚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他拽过大氅,往正厅里去。
正厅中,晏时悟坐在一旁喝茶,眼珠子透过那瓷白的茶盏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瞟了好几个来回,谢墨不动声色地摆弄自己的那些金器物件,乔松轩就立在中间,不让坐也不说话。
对峙半晌,乔松轩无奈开口:“王爷,若王爷无事,下官今晚还有要事,实在不能久留。这便告辞了。”
“本王让你走了吗?”谢墨把小物件扔在桌上,咕噜噜一阵响,“乔少卿去南方查案这么些天,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那不妨让本王来教教少卿,在这上京城里,究竟谁是规矩体统。”
话音未落,成蹊当即带人捧着一些审讯刑具走了进来,乔松轩任大理寺少卿审讯过那么多犯人,这些东西见得太多,一眼看下去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仓皇道。
“摄政王,我好赖不计也是个从四品大理寺少卿,你居然要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你疯了吗?!”
晏时悟也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一遭,当即茶杯都快翻了:“王爷,还请三思。”
谢墨那双蓝眼睛笑盈盈地盯着乔松轩,沉甸甸地含了一眸子的冰冷,像是外面不化的冻雪:“私刑不私刑,也不是由你乔松轩说了算的。”
乔松轩盯着谢墨:“那还请摄政王说说,下官犯了什么罪,要对我上严刑?”
“你惹本王不痛快了。”谢墨的语气轻佻又放肆,“你带着本王的内人去喝酒作乐,如今又站在这里堂而皇之地与本王对视、冒犯本王,所以,本王必须罚你。”
乔松轩不可置信:“王爷,我是大理寺少卿,本朝律法我背的比你熟多了,你方才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是能够动我的。”
“是吗?那看来本朝律法有纰漏,本王明天上早朝,立刻要求群臣商讨,把这几条加上去。”
“摄政王!”
“成蹊,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动手?”
成蹊当即拎起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走上前去,两个手脚麻利的护卫按住了乔松轩,他脸色惨白,没想到谢墨是来真的。
那长鞭有两指粗细,上面每隔三寸就挂了细细的刀片,一鞭下去皮开肉绽,是平日严刑逼供时最常用的工具。
晏时悟试图挽回:“王爷!这不行!真的不行!”
成蹊已经高高举起了鞭子,手背上青筋凸起,眼瞧着就要挥下去。
“咣——”一柄剑鞘直接从门口砸了进来,稳准狠地砸在成蹊的手背上,他疼得一个哆嗦,手上再吃不住力,哎哟一声,长鞭摔在了地上。
那剑鞘被他一挣,直直向谢墨飞过去,谢墨单手握住,知道迎接自己的是奚砚盛怒的目光。
奚砚手持脱鞘长剑,站在门口,一时间屋内噤若寒蝉。
只听他掷地有声道:“谢墨,要点儿脸吧。”
谢墨把剑鞘啪地拍在桌上,施施然站起身:“怎么?奚大人心疼了?”
乔松轩松了一大口气,窒息过后一般地大口喘息。
奚砚迈步进来,根本懒得多看谢墨一眼,直接走到乔松轩面前,他身后拿着他的两个护卫依旧拧着他的腕子,奚砚来了也没见有什么松手的意思。
奚砚目光一一扫过,冷道:“松开。”
两个护卫装作没听见。
奚砚挥剑而起,冰冷剑锋逼上其中一个的喉咙口。
“玄月!”乔松轩看出他的怒火,示意他别进一步激怒谢墨。
奚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眼眸色狠厉,盯着那被自己以剑相逼的护卫:“我再说一次,松开。”
谢墨懒洋洋道:“怎么,奚大人这是要动手?你逼他们有什么用,你当他们没有本王的意思,真的敢放了乔松轩吗?”
“说得有道理。”奚砚居然还笑了一下。
蓦地,他利索抽剑,没人看清他的身法,步子快成了一道虚影,谢墨略一蹙眉,下一刻,方才还比在护卫喉头的长剑登时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刷——”那一刻刀光剑影,兵刃相交,屋子里从争执的紧张情景一下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屋中的护卫纷纷抽刀,雪亮的刀光让这间略显昏暗的屋子瞬间明亮。
奚砚紧紧挨着他,反手持剑抵在他的喉咙口,谢墨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就能够感受到那冷兵器发出的霜意。
奚砚居然还笑了下,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四周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刀尖:“我觉得你说得对,所以我来逼你了。”
“玄月!”乔松轩和晏时悟异口同声,再这样下去,这场面绝对难以收场。
谢墨眼瞳都在颤抖,可那不是害怕:“奚砚,你为了乔松轩,真的不惜有可能伤害我?”
奚砚抿了抿唇,并不回答。
谢墨手指在发抖:“说话!!!”
“现在到底是谁在伤害谁,王爷没有数吗?”奚砚用力地闭了下眼,情绪都被掩盖下去,“请王爷放人。”
“奚砚……”谢墨咬牙切齿,“你就喜欢他喜欢到这个地步?”
奚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乔松轩本人更是没料到这个转折,寂静过后爆发出一句更大声的:“什么?!?!”
谢墨朝他吼:“你闭嘴!!”
乔松轩:“……”
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晏时悟,晏时悟也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
奚砚皱起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回来还在叫他的名字!”谢墨怒不可遏,“你藏得挺好啊,这么多年硬是没人知道你心上人到底是谁,现在好了,一腔情深难自抑了是吗?乔松轩去南方查案这么多天,你想死他了吧!”
乔松轩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了。
奚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珠,就在谢墨还要怒吼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之前,他一句话封住。
“不是。”奚砚无语道,“你想多了。”
谢墨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别想骗我。”
“我跟松轩是敬书房侍读时相识的,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我为什么不早早跟他在一起?我们两个之间门当户对,真的请旨赐婚,有什么问题?”
奚砚看起来很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控控水:“就这个?”
谢墨眼睛眨了眨,似乎还在分辨真假。
“摄政王。”乔松轩一旁阴阳怪气地开腔,“我这个人呢,最怕疼了,但今天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给你发誓,我若是真的和玄月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越朋友之上的情意,不用你说,我自己去刑部给你挨个走一遍这些刑罚,可以吗?”
“再说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儿郎,还等着来年开春我娘给我介绍姑娘呢,你别瞎说啊,毁我清白可怎么好。”
谢墨目光收回来:“你……”
奚砚面无表情:“可以放人了吗?”
谢墨略一沉吟,一挥手,屋内兵器尽收,奚砚也收了长剑,随手一丢扔在一边,快走两步过去看乔松轩的情况。
“我没事、我没事。”乔松轩活动着手腕,“你方才吓死我了。”
“没事,我有数。”奚砚垂眼看着他手上的痕迹,“委屈你了。”
“倒也还好,毕竟也没真的怎么样不是吗。”乔松轩瞟了一眼谢墨,悄声道,“醋劲儿真大。”
奚砚捅了他一把。
“奚砚,你方才出剑的时候真够利索的。”谢墨捡起他丢在一旁的长剑,收剑归鞘,“真不担心啊。”
“冒犯王爷了。”奚砚毫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转而走回去,“但那一刻不阻止王爷,只怕这事儿传出去,明日上朝,王爷就要被奏折淹死了。”
他抬起眼皮,和谢墨毫无感情对视:“我是为你好。”
谢墨气笑了:“为我好?真够大言不惭的,就算被奏折淹死了又怎么,与你何干?”
“是什么奏折还能把摄政王淹死啊。”
谢墨脸色微微一变,奚砚挑眉转身,终于等来了他想等的人。
庄王谢檀带着贴身小厮大步走进门,看了一眼屋内凌乱的陈设,笑了:“够热闹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