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小猫一跃而起,化身火球,朝着倒吊之人脸盆焚烧而去。
倒吊之人豁然翻下,小猫扑空,倏地被攥住后颈。
“区区畜牲,亦可操纵火异能……”他眯起眼,盯着白司,“是精灵?你是月弥人?”
白司低敛的灰眸冷峭冰寒,语气却疏淡有礼:“家猫多有冒昧,在下月弥司柏,祈求大巫师宽涵。”
倒吊之人,大巫师端详他须臾,末了一松手,将小猫抛回他怀中。
“结界与火,守御与攻。”大巫师捻了捻掌心沾上的猫咪白毛,“你起身,随我走。”
“留墨。”大巫师侧身过去,身侧因此而显现一人身形,“其余人,赏予你。”
那名叫留墨的男子桀桀笑起来,笑声刺耳如钢具摩擦,他嘶音道了声:“多谢主人。”
而后未及所有人反应,一只剪状长舌闪电般掠出他口唇,一瞬扫向其中一名少年,少年猝不及防遭缠住腰身,而后被卷扯飞起,顷刻间化作干瘪骷髅。
生、生吞异能!
所有人皆毛骨悚然,汗发竖立,接连往后疯狂倒退,却在下一刹,更多长舌四散卷来,将剩下十余人一并吸做白骨。
留墨转过身来,唇边一道异能流体堪堪露出,被他以舌裹了回去。他跪在那里,喉间发出餍足的喟叹之声,抬头望向大巫师。
大巫师拍了拍他的肩,道:“走。”
留墨起身,转而望向白司,以如蛇一般滑腻的目光盯他须臾,而后道了声:“有请。”
留墨立在原地,巫师与白司一齐往殿内走,四下场景因巫师行使瞬移异能而不断变幻,眨眼间,两人到得一处参天祭台。
祭台高耸入云,受云雾衔含,到处雾蒙蒙水涔涔一片。
祭台之下人群如麻,一颗头挤着一颗头,延伸到天际,看不清尽头。皆尽伸长双臂齐声高呼“接福”。
那高呼声愈地急,千万人目光之上,萝女手拿一只琉璃瓶,孤身立在最高处,风将她裙摆掀动,如荧蓝的伞状水母。
她双眸无神,神色呆滞,如同遭丝线牵动的傀儡,举止僵木地朝着由远及近的巫师欺身一礼。
“萝女参见大巫师。”
分明是哑女的模样,却能发出声音,只是声若蚊蚋,又透着沙哑。
白司敛回眸,小猫被他以指轻轻覆上后脑,听得大巫师道:“命你喝下一半的引物,可有饮下?”
萝女颔首称“有”。
“好女孩……”大巫师眯起眼,眸中泛起淬毒的光斑,“你且站上去。”
萝女顿涩起身,往后倒退,身后水雾涌动,风声呼号,她缓缓闭上眼。
而后下一瞬。
巫师抬手,琉璃瓶落入掌心,另一手旋指为牵引,遒劲如长蟒的异能咆哮飞出,一瞬贯入萝女胸腔之中。
小猫猫瞳骤缩,白司灰眸微凝,却见萝女受异能拽起升空,旋身倒悬下来,狠狠摔向身后那庞大的、纹路反复的祭鼎。
血沫溅起,巫师在此刻猝然回首,他望向白司,一瞬移至白司身前,开启琉璃瓶,掐住白司下颔,猛然将瓶中汁液灌入唇中。
“喵!”
小猫遽然跳起,雪色猫耳立于额后,白迹一霎化为人形,抬掌捅穿了巫师胸膛。
“你果然并非精灵。”大巫师眯起眼,涌血的唇吐字森然,“但无妨,今日你二人已是我囊中之物。”
乍猛间,祭台裂开巨缝,崩然向下坍缩。
身下惨叫轰天作响,如蚂蚁四方流淌,千万人哀嚎大喊:“祭台塌了!”
巫师尖声大笑起来。
祭台之上有异能压制,白迹已然耗空异能,白司召动银白结界,化作巨钺悍然切向巫师。怎料巫师任凭如此,就地化作两半,而结界已然收敛不及,嘭声凿下,将祭鼎劈作粉芥,又加深裂缝。
白司为控制其不伤萝女,再次彻底失了力,被白迹抱住后颈,以指覆上头顶,护入怀中。
二人朝着祭台之下坠落而去。
*
彻底的漆黑里。
下坠引发的风声早已在某个瞬间停止,一声闷响之后,白司闭眸静聆,听得白迹心跳极近,一如叩在耳廓。
他眼睫轻轻扑簌,低声唤:“阿迹。”
白迹将下颔放在他肩窝,低低地笑:“我在。”
“你……疼么?”白司蹙起眉,他将指尖攥了攥,那里粘稠一片,透出浓郁血腥气。
“是巫师的血。”白迹啪地点亮火簇,“哥哥如果担心,可以细看。”
火光照亮白司灰眸,他浅淡如银的瞳仁倒映着雪发,望着他的阿迹安然无恙,耸起的肩终于落下。
他撑着手腕,与白迹相扶着自地面站起。
指尖微动,火光骤然愈明,照向更远处,二人进到了一处石层之间。
石层纹路错综密集,向下压,向上推,几乎是要教人挤塞窒息。
“哥哥。”白迹将掌护在他头顶,弯身同他耳语,“此处是祭坛之底,石层之间利于贮存燃料,为人造引火渠,亦可凭此引流异能。”
白司垂眸:“你已知悉。”
“是。”白迹盯着他眼尾小痣,“大巫师必为贪婪教教神之一。”
白司淡淡斜乜他:“留墨此人,舌呈剪形,生吞活类,即为十二主神之五主神,言。”
“言……”白迹眸光闪曳。
彼时将白司哥哥送上弑神官之席的,便就是这位第五主神的项上人头。
十九岁的白司亲手诛杀贪婪主神,无疑令天下哗然,他即便那时不在东灵,又怎会不知?
白迹眯起眸,额顶尚未消去的猫耳微抖了下,偏头凑近,如同猫咪那般,轻轻舐了下那粒小痣
“哥哥。”白迹咬字轻缓,“你看那处。”
白司眼尾泛着红,漠然抬眸,却见萝女正与不远处,靠墙捂住嘴巴,神色惊恐地望着二人。
“有恙?”白司冷然道。
“没、没有!”萝女仓皇地飞快摇头,而后起身要跑,却怎料蹦得太高,一瞬撞上了石层顶,撞出咚的声响。
她落下来原地晃了几圈,而后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白迹弯唇低笑。
“哥哥。”他张开虎牙,暧昧万分地咬了咬白司耳垂,“她这般害怕我们,教我好生惭愧呢。”
“惭愧?”白司拽住他衣领,逼他远离,“我看是谎。”
“我从不对哥哥说谎。”白迹歪过头,雪色猫耳垂落,叫他看上去如同某种漂亮勾人的精灵,笑容透着诱人上钩的天真稚气,“哥哥,您说,若是我如五主神一般,遭您亲手所杀,您是否也能永远记住我?”
白司眸光愈寒,灰瞳倒映着他,一言不发。
“唔。”白迹眨了下眼,“好吧,是我之错。我早已发现了她,方才确是我故意诱惹哥哥说出那番话,惹她惊慌逃走,免得搅扰你我深交……对谈。”
“可是哥哥……怎么办呀。”火簇一瞬消失,白迹呼吸如烫液入耳,“我细看去,你的眼尾、耳朵、鼻尖,都红了呢。”
灼灼吐息摩挲着白司的喉,他一瞬失神,已然被对方圈入怀中。
燃烧的松木香将他彻尾笼罩,他双膝发软,无力倚向对方肩上,被迫伸手去抓住什么,却攥住了猫耳。
茸茸的软钻入掌心,叫他指尖发颤,抓而不可用力抓,他避无可避,喘息地吐字:“你……”
“我什么?”火簇再燃,红瞳带着笑意显现,白迹吻了吻他额头,“哥哥,留神看路。”
白司咬住唇瓣,眼睫如蝶翼颤动,他抬眸去看,萝女已消失不见。
“她被我已剩余异能,送去了石层另一端。”白迹蹭了蹭他面庞,“此石层唯有两处通路,我们与她各去一方,幸运者即能存活。”
指尖轻拭小痣,红瞳盯着他:“阿迹这样做……哥哥还会生气么?”
白司敛下眸,绯红眼尾昳丽如胭脂淡扫,淡淡地“嗯”了声。
好漂亮。
白迹在心底笑了下,末了不再逗弄,雪色猫耳乖顺弯折,牵起白司的手,拉将他站起。
石层引渠可供三人走,高度却使得白迹弯腰垂首,白司也难以彻底直立,二人往另一侧走。
四下唯有白迹掌心一点火光,黑暗里仿佛有魑魅流窜,白司轻轻转过手腕,与白迹十指相扣。
二人靠得愈发近。
松木香融没入冷香尾调,烫烧如流烟袅袅,纠缠难分。
白司抬眸望他,瞳光在火下憧憧如星,淡色的唇唤他:“阿迹。”
“嗯?”白迹扬起眉梢。
“适才熄灭,是因异能彻底耗空,又以言语转移我注意。而此刻为了让我安心,你在消耗生命、自燃火种,对么?”
白迹脚步一滞。
白司捏住他的指,将火簇盖灭,轻而柔地道:“停下吧。”
二人在黑暗里沉默。
良久,白迹终于抵上他额头。
手心的猫耳垂下,白司听着呼吸,他听见他的阿迹低哑地道:“哥哥,若是我再生疯意,你即逃走,好么?”
“不好。”白司蹙起眉,淡声答。
下一瞬银白结界泛起柔光,白司以指点在眉心:“你说过,我们再也分不开。”
结界飞旋转动,大肆吸入狂啸气流。强风倒灌而来,顷刻间,石层骤然炸裂!
# Episode Thr | 殓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