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柯买了两只荷叶鸡回来时,柳青也已经炖好了老母鸡。
于是桌上摆着两只荷叶鸡,和一碗炖鸡。
柳青挑挑眉,语气有些酸:“姑娘,你可没跟我说今儿吃荷叶鸡啊。”
李萱儿嘿嘿一笑:“今儿不是有喜事么,多吃两只鸡怎么啦?”
柳青憋着笑,才不信她的鬼话,开始给大家舀鸡汤:“既然如此,各位郎君姑娘,先喝汤吧。”她第一碗先给李萱儿递过去,“什么喜事呀?”
“解药好像,炼出来了。”李萱儿摇头晃脑,开心极了。
柳青惊讶地看向谢风雪,似乎在跟他求证。
谢风雪捧着碗点了点头,问:“鸡汤给他送了些去吗?”
“留了些给陈郎君的,等会就去送。”柳青回道。
“关于解药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要告诉他。”
“知道的。”
谢风雪没喝多少鸡汤,不管是老母鸡还是荷叶鸡,他都没怎么吃,吃了两块白鸡肉就作罢了,放下筷子,打算去休息一会。
起初他是想着小眯一会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他一觉睡到了天黑,竟然没人喊他吃饭。
他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的。
李萱儿他们给他留了半碗炖鸡,用碗盖子罩上,怕招来黄鼠狼,而荷叶鸡被他们吃了个干净。
白天炎热,晚上也有些燥热,一群人搬出两张竹凉床摆在外头,坐在上边,或者是睡上头。谷内还有蝉,一直“滋滋”地叫个不停,不仔细听不觉得吵,一旦去听了,就觉得好烦人。
李萱儿晃着腿坐着,说起她小时候,还会见到萤火虫,现在是见不着了。
她无比怀念小时候。
可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现在,还有关于李何欢的未来。
段慕谦:“倚南庄那边,得解决了吧。等他醒来,看看怎么办吧。”
李萱儿听到这个,就不太高兴:“他肯定等陈闻初复明了才会去呀。当初说要三个月,结果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就搞定了——这样也好,他可以早点走了。”
“他如果要再留一个月呢?”
“疯了啦?!”李萱儿皱着眉头,“不要……我才不要。”
段慕谦笑道:“你说得又不算数。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谢风雪走出来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他说:“这些到时候再说吧。地牢里还有人复明了么?”
李萱儿看了姜柯一眼,姜柯连忙回答道:“得要明天去看看才知道。”
“行。”谢风雪叹了口气,“倚南庄那边,究竟要什么?”
段慕谦笑道:“我猜,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敢要。”
“他们伤害何欢哥哥,又给我们使绊子阻碍我们商路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呀?到时候真去跟他们和解啊?”李萱儿双手抱臂,“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他们占了去啊。让他们去死好了。”
“又在说胡话呢。”段慕谦拉着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倚南庄背靠衡山,还是得给几分面子的。他们理亏,我们让步,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
“可若是因此,旁人都觉得我们好欺负,该怎么办呢?我们吃了的亏,都要吞进肚子里,好难受啊慕谦哥哥——”
李萱儿就是这种半分委屈不肯受、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她这辈子的好脾气都给了身边这群人,也就他们能让她吃亏受罪。但也是被他们宠着疼着的,也不敢让她真的吃什么亏受什么罪。
但是段慕谦从小就是少谷主,不拘小节,凡事退让三分是他的做派。可他也说不出什么“吃亏是福”的晦气话。
“如若他们还要步步紧逼,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吧。”
谢风雪在一旁听着,觉得无趣,李萱儿又是小孩子做派跟过家家似的,段慕谦哄小孩高手,总能把李萱儿这个傻子哄得开心。
就在他折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转着玩的时候,李萱儿要往他跟前凑,爬到他边上来,小声问他:“哎,你在想他吗?”
“怎么跟小孩一样。”谢风雪嫌弃地拍了拍她,示意她滚下去,李萱儿硬是要靠在他身上,脑袋往他怀里凑。
“别想他了,好不好?你要是想他,我怕你跟他走了。我们几个这样,真的挺好。虽然你说,每个人都会长大的,可我舍不得你……”她小声地说着。
谢风雪只觉得朵朵都没有她这么腻歪,甚至朵朵比她还要能拿起放下。
“我不懂。我们几个加起来对你的爱,肯定比一个陈闻初还要多,可是你却要选择他,不选择我们。”
“这不一样,萱儿。这不一样。”谢风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不知道。”
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后来李萱儿才知道,虽然每个人都爱李何欢,加起来比陈闻初要多。可陈闻初给谢风雪的,那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多的了,他几乎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谢风雪。
而谢风雪也只有一颗心,只有那么多的爱,他也几乎全部都给了陈闻初。
不知道是谁把解药制作出来的消息传出去了,越传越奇,一开始说是绵冰的解药出来了,后来直接变成了悲离别也有解药了,再就是绵冰老贼的四大毒都有解药了。
倚南庄那边估计还想给陆淼一个体面,来信请他们告诉解药。谢风雪本来是打算等陈闻初复明之后解决倚南庄的事情的,如今看来是得马上解决了。
段慕谦和谢风雪一起去,李萱儿留在谷里照看陈闻初。李萱儿闹了两个晚上要跟他们一起去,都被谢风雪回绝了。
这位大小姐要是跟着去倚南庄,估计能把倚南庄的天都给掀翻了。
倚南庄盘踞湘水一带,占据湘水入洞庭的豁口,但这只是他们的一处。他们主要还是在衡山一带,在山上,不是水庄,是山庄。
衡山一带,七十二峰,地势高,越往上走越觉得冷,和他们的谷自然是不同的。
倚南庄坐落在某处,不算太高,没有到仙气飘渺之境。反而落了世俗,沾了尘气,金钱势力堆满了庄。朱色大门,旁边是灰色石墙,镂空纹路,像是大家院子。青瓦灰墙,绿树成荫,道路两旁种着簇拥着的花,如今要入秋了,处在山上,却开得正好。外面大气十足,里面却是弯弯绕绕,九转回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排得密了些,反而觉得有些逼仄,让人不舒服。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倚南庄,比他们想的还要繁华,可实在规整森严,又觉得幽暗逼仄,还是不要有下一次比较好。
他们走过长廊,入了某处院子,才见着陆季和陆淼。
陆家二老没有出面,说是不管世事了,全权交给陆季了。当初拉着要结亲家的是他们,如今收拾烂摊子就不管了。
陆淼呆呆地坐在那里,收拾得还算妥当,多亏了她身边的婢女阿敏。她一言不发,不像是疯癫的人。见了谢风雪,才恨恨地看着他。
她有些不对劲了,扑过来像是要来抓他、咬他:“啊啊啊——李何欢……谢风雪?我要杀了你!贱人贱人贱人!你害我害得好惨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害我?你说啊——你恨我吗?我杀了你……我真的杀了你……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们?!”
她崩溃到开始大哭,抓着谢风雪不松手,陆季让阿敏把她拽开都拽不走,这才又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把她拖走的。
临走了,她还想着要抓着谢风雪,要把他也给拖走。
谢风雪愣愣地看着她,他的确被吓了一跳。虽然做好了预想,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陆淼把他的手都抠破皮了,阿敏说给要给他上药,他摇头拒绝了。
阿敏没有强求,从而给他们上茶。
陆季关心道:“你有没有事?被吓到了吗?你也看到了,我妹妹现在就这样样子,动不动就伤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没有解药的话……为了保护别人,可能得……杀了她。”
他说得很为难,但是谢风雪没有听出任何为难之意,只觉得他挺期盼杀了陆淼的。
“应该也犯不上要杀了她吧?关起来不就好了吗?”
“那怎么能行呢?这样活着,浑浑噩噩的,她不痛苦吗?”
这一番话说得虚情假意,但却是说到谢风雪的心坎里去了。之前遇到小寻的时候,他就觉得浑浑噩噩过这一生,一点意义都没有。陆淼也是这样,如果治不好了,除了让人觉得她可怜、畏惧她害怕她,没别的什么了。
尽管如此,谢风雪还是觉得陆季也不是个人。他不是真的想让陆淼解脱,就算陆淼没有疯,他也想让陆淼去死。
而且谢风雪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得让陆淼选择,才是最好的。只是可惜……她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没有选择了。
谢风雪思绪有些混乱,阿敏见他端起那杯热茶,放在嘴边不知道喝了多少,应该是喝了些的,才放下心来。
她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关于陆淼的事情,谈论她的来去生死,好像她不是个活人,只是一只宠物,甚至是奴隶,随便杀了都没关系的。
她也有些混乱了,想哭,又恨着他们。
她想起幼年的陆淼,那么小一只,那么可怜,被陆季欺辱了,她有什么选择呢?如今疯了,的确疯了,更没有选择了。
于是她只想着,要杀了他,要杀了他们……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呢?
她来替陆淼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