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降临,月出于东方。
飘渺谷的虫鸣声很是响亮,显得夜晚是这样的宁静。
飘渺谷的弟子收拾了屋子,谢风雪领着他住进去了。他给陈闻初收拾好衣物,一边收拾一边想自己的确得要离开了。
他拉着陈闻初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在这儿,好好治病。我得要离开了。”
陈闻初愣了一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这儿不是你家么?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我家……可是,我得找回我的记忆。我要变回李何欢了。”
“是离开我,对么?”
不是要离开这里,而是要离开我。
“我也许会回来。但我也说不准,我变回李何欢后,你还会不会喜欢我,还能不能喜欢我。”
“我会喜欢你。”
“话不能说太满的。”
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绝对的事情。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
……我要如何才能对你开口,向你坦白,我是害你眼瞎的帮凶之一呢?我要如何解释,你会相信,我并不知情会让你堕入黑暗呢?陈闻初,就算你能原谅我,我们还能如初么?
就当我自私又残忍吧,我要你记着我、爱我,之后反悔了,要恨我也好。这些都没关系的,你记着我吧。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你现在当然可以喜欢我,我也喜欢着你。可是以后呢?你复明查询真相之后呢?是要继续喜欢我,还是会记恨我?
陈闻初,让我自私一次吧。
“闻初。”
“怎么了?”
“你抱抱我吧。”
“风雪?”
“你喜欢我吧。”
“我当然喜欢你。”
陈闻初抱着谢风雪,谢风雪身上的药草气息似乎比往常要更为浓烈,他有些舍不得,眷恋着不愿意松开他。谢风雪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他只觉得下巴处被他头发蹭得有些发痒。
他用力呼吸,感受谢风雪身上独特的气息。他太熟悉、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味,如果要分别三个月的话,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不禁问:“你会来接我吗?三个月后。”
“……我不确定。”
陈闻初明显失落,皱着眉头。
谢风雪仰起头,也跟着皱起眉头,抬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我尽量。但我也不能保证。”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相见的话,总得要做些什么。再做写荒唐的、刻骨铭心、让人难以忘却的事情吧。
谢风雪想,他的确是个坏人。
他说:
“我想我是爱你的。
“你呢?
“陈闻初,你爱不爱我呢?
“有点儿爱呢?还是很爱很爱呢?”
“啊?”
“爱我吧。闻初。”
他也怕从今往后,他做李何欢,再也无法亲近陈闻初了。
就让他还是谢风雪的时候,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吧。
“爱谢风雪么?以后不要恨他、可以吗?”
你可以以后恨李何欢,但不要恨谢风雪。
“我爱你,谢风雪。
“我不会恨你的。
“我怎么舍得恨你呢?”
“那你要我吧,闻初。”
陈闻初只觉得呼吸一滞,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他陷入对这句话深深的思考中,来不及反应,却抛弃了时间,迟迟不肯作答。
谢风雪等着他的回答,也沉默不语着。他内心也忐忑不安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按理来说谁也没背弃,却觉得这是一件胆大妄为的事情。是的,这是一件世俗不容的事情。
为了爱,要勇敢迈出这一步吗?
或者,因为爱,所以退却呢?
陈闻初有些心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话语里带着颤音:“我怎么能要你……”
他的语气似乎变得凄凉起来,带着几分悲苦,甚至是自卑。
“我只是个瞎子……风雪,如果你不向我伸手,我也许永远都抓不到你的手,如果你不朝我走近,我也许永远都是孤身一人。你可以靠近我抚摸我,可我连你在哪儿,能否准确地抓住你都做不到的。”
谢风雪紧紧地抱住他,柔声道,似乎是哄诱一般:“可我被你支配着。”
“可你给予我爱,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谢风雪叹了口气,他要如何劝说他呢?
“什么意思呢?闻初。我不在意这些的。
“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你以后可以准确抓住我,可以主动靠近我的。”
“那如果三个月后……”陈闻初担心道。
“如果三个月后,你的眼睛……也看不见我,我也不会介意的。
“陈闻初,就今晚吧,就现在吧。
“我把爱给你,把我自己给你,把一个谢风雪给你……求求你了。”
两个人似乎都卑微到尘土里,一个自卑畏惧,一个卑微祈求。为何爱会让人变得自卑?为何爱会让人畏惧靠近?为何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能坦然在一起?为何我们之间,会有这么多的阻碍?
以后呢?那么以后呢?我们还要在一起么?我们还能在一起么?今夜如果是一场贪欢,是漫长黑夜前最后的霞光,是你的恩赐,是苦味前最后一点甜头。
以后呢?是否过了今夜,要就此诀别呢?
陈闻初不由得再次发问:“三个月后,你会来吗?你究竟……有什么顾虑呢?”
“你想听到什么呢?”
“……不要骗我,就行。”
你可以不说,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要骗我。
“……我不知道。”
“那我把今晚给你,你不要对我负责吗?”
“啊?”
谢风雪顿时没反应过来。
“我要对你负什么责?”谢风雪忍不住扯起一个笑。
陈闻初认真道:“是我、给你。”
“有什么两样么?”
“是你主导的,领着我的。”
“不情愿么?”
“不。我心甘情愿的。”陈闻初摇摇头,“只是我害怕,过了今晚,以后都找不着你了。如果以后找不着你了,我每每想你,都只能靠着今晚和从前的记忆过日子了。
“你要带给我这么多美好的、难忘的、不舍得的记忆。如果你不来接我走,我该怎么办呢?守着我们的记忆过日子吗?”
越美好的事情,到最后只能回忆的时候,怕是要更难过。
谢风雪低下头去,闷声道:“你不愿意么?”
他承认,他不是没想过让陈闻初忘不了自己,以后守着回忆过日子。这样看的确太过于狠心了。
把最难忘的给他。
把最难过的也留给他。
谢风雪暗暗嘲笑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烂人。
没办法给陈闻初承诺,却要把刻骨铭心的东西留给他。
还要问他,你不愿意吗?
陈闻初回答道:“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就算你以后不要我了,我也会守着我们的回忆过日子。但如果让我等太久,我怕我会忍不住,要去找你。”
“我知道。”谢风雪无奈笑了一下,“你其实是个难缠的,偏偏是我招惹的。”
谢风雪捧着陈闻初的脸,解开他眼睛上的黑布,轻声道:“我领着你呢,先从接/吻开始吧。”
药草的气息萦绕着他们,黏糊糊的气味也随之迸发,融进了空气里。像是两股不同的气息,相撞生成了第三股暧昧的气味。
双方腰间的青玉和白玉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敲击的声音,好几次陈闻初以为要碎掉了。红绳纠缠在一起,缠绵悱恻似的。
玉本是透亮的,冰凉的,相撞几次竟然生了热气,温热的,水灵灵的。
两只玉时而落在一处,时而分别开来,时而碰撞出声。是红绳将他们勾住,将他们缠绕着,像月老的红线,将有情人、命中注定的捆绑在一起。
如此贪欢半宿才消停。
结束后半晌,陈闻初才闷闷道:“好在,你没有碎掉。”
谢风雪笑道:“我没有那么娇弱。”
“你要去……处理一下么?”
“我领着你去吧。”
谢风雪感叹的确挺不方便的,自己分明是下面那个,时时刻刻领着他,结束后想着要休息会,但是又不得不再去清理一下/身体。
虽然是入了夏,晚上的清水还是有些凉。来不及烧热水了,就着冷水清理了关键的部位。好在没有太过分,清理起来不算困难。
再次上了床,陈闻初拉着他的手,说:“今天都是你领着我的。如果不是你手把手教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要该怎么做。”
“……真的么?可我瞧你挺会啊,摸来摸去的。”谢风雪撇了撇嘴,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月挂西山,照于西窗,树影摇曳。
快要天亮了,该要走了。
谢风雪蹑手蹑脚下床穿衣,临别时,他凑过来轻轻地亲/吻了一下陈闻初的眼睛,他期盼着,三个月后,这里能够重新瞧见光明。
他不敢说话,嘴巴张了张,没有声音。因此陈闻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如果陈闻初能瞧见的话,依着唇形,他能看出来那两个字:“再见。”
其实陈闻初一夜未眠,知道谢风雪什么时候走的,却不忍心,也不敢叫住他。
他知道谢风雪一定有他自己不得已的原因,也知道他有自己的秘密。
他也已经做好,守着他们的回忆过日子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