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温度变低,孙微言情不自禁地往抱着他的人怀里钻了钻,头顶冷白色的光线亮得刺眼,孙微言适应了一阵,终于看清了,是宫笑尘。

  宫笑尘说,他要带孙微言去他家。

  孙微言有些迷惑,他去过宫笑尘的家,颐景公馆嘛,因为宫笑尘的慷慨,那里也暂时成为孙微言的家,虽然只是小小的一间保姆房,也是他这辈子住过最好的地方。

  但是宫笑尘说,那里不是他的家。

  “是吗?”孙微言没想那么多,有钱人大多狡兔三窟,房子多的数不清,有时候在哪里有一套房,连自己都不一定记得。

  可能是去别的房子吧。

  宫笑尘抱着他下楼,期间路过护士站,值班的护士以为是哪位病人有什么不舒服,不免多看了几眼。

  孙微言注意到了,下意识把头埋在宫笑尘的胸前,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他看不到别人,别人也就看不到他。

  这么大的人,被另一个人抱着招摇过市,孙微言感到很不好意思。

  染了红晕的脸颊随着宫笑尘的步伐上上下下,就像看到孙微言回家的尘尘,不断在宫笑尘的胸口蹭来蹭去。

  笔挺的西装面料极具质感,本就热得不像话的脸上更烧了,孙微言受不了,用很小的声音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宫笑尘挑眉:“你确定?”

  “嗯。”孙微言抬头,目光澄澈,好像山间的一汪深泉。

  奇怪?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孙微言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恶劣程度,他等着宫笑尘放他下来,宫笑尘也确实放了。

  只见他勾唇一笑,忽地放了手。

  “啊!”孙微言尖叫一声,惊慌与惊吓写了满脸,他再没了矜持,也没了该有的分寸,仓促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紧宫笑尘背后的衣服,稳住后腾出一只手,一拳打在宫笑尘的胸口,破口大骂:“哪有这么放的?”

  宫笑尘实在过分,放了托着孙微言腋下的手臂,却不放撑着他腿弯的手臂,害得他身体后仰,差点倒栽葱摔下去。

  还好孙微言反应够快……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望向宫笑尘的目光含着责备,比平常恭顺又戒备的样子多了几分娇嗔,看上去生动极了。

  宫笑尘任由他又打又骂,也不反驳。

  他当然不会让孙微言摔下去,他只是恶作剧地稍稍松开了一下,很快又把人重新箍在怀里。

  宫笑尘目的明确,就是要给孙微言一点教训,省得他再说什么放他下来之类的话。

  宫笑尘不放,说什么都不放。

  现在好了,孙微言生怕自己再使坏,一只手停在他的背后,使劲全身力气攥紧了他的衣服,平常弄出一个褶皱都要道歉的人,现在倒是不在乎了。

  心满意足的笑爬上唇角,宫笑尘不只不放,还要……

  他微微俯身,贴在孙微言的耳边,戏谑地开口:“再重一点。”

  “什么?”孙微言抬头,眼中一片茫然,懵懂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在他脸上掐一把。

  “我说……”宫笑尘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故意拖长音调,等孙微言把注意力全落在他身上,才慢条斯理地说,“你打我打得再重一点,不然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在撒娇。”

  “撒……”撒你个头!

  他怎么一直在戏弄自己!

  孙微言被气得不轻,然而在宫笑尘的提醒下,孙微言回想起刚才那个下意识的举动,好像确实有点“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意思……

  怎么办?

  孙微言霎时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从里到外都变成诱人的粉红。

  啊,没脸见人了。

  自顾不暇的孙微言再没有提“放我下去”,就这么被宫笑尘抱着下楼,又被他抱着上车。

  好不容易脱离桎梏,孙微言没来得及松一口,又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身为助理,孙微言总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至于后排的位置,是留给宫笑尘和他的贵客的。

  可是现在……

  车门关上,迷迷糊糊的孙微言才惊觉不对,他居然坐在了后排,距离宫笑尘一个小臂的地方。

  宫笑尘绕过车头,在孙微言旁边坐下,车门关上,再宽敞的空间也被辛辣的木质香调挤满,宫笑尘身高腿长,不用靠得很近也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习惯了转向后面的人头也不敢抬,孙微言忙不迭地道歉,他把手放在门上,准备下去:“宫先生,我……”

  “别动。”宫笑尘仗着过人的身高,手臂一伸,轻而易举地按在孙微言准备开门的手上,接着一拉一带,不由分说地把人拽了回来。

  “啊!”孙微言惊呼一声,在一阵眩晕中撞在宫笑尘的胸口。

  车子启动,孙微言再没了逃走的可能。

  他感到宫笑尘在笑,没有声音,也看不到表情,孙微言是从他不断震动的胸腔猜测的。他圈着他,挤着他,四周密不透风,仿佛都被宫笑尘填满了。

  “睡吧。”宫笑尘摸了摸孙微言的脑袋,“到了叫你。”

  孙微言哪里睡得着。

  路边的霓虹不断在车内投下五彩斑斓的幻影,孙微言拼命瞪大眼睛,徒劳地想要分辨出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坐在车子后排,还靠在宫笑尘身上?

  按照小说剧情的发展,中间的隔板不会升起来吧?那不是……

  啊,呸呸呸。

  孙微言你在想什么!

  他绷紧了身子,在自责与不安中惊慌又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笑尘问:“睡着了吗?”

  “睡着了。”孙微言毫无防备,一个不留神,又掉入宫笑尘的陷阱,惹得宫笑尘一阵轻笑。

  “……”

  反正已经够丢脸了,孙微言也不管会不会把口水留在宫笑尘身上,放心大胆地闭上眼睛。

  不多一会儿,车子停了一下,雕花铁门徐徐打开,孙微言猜想,里面应该就是宫笑尘所说的家。

  他做好下车的准备,谁知道车子并没有马上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行驶了十多分钟。

  孙微言惊呆了,这得有多大?

  在穿过隧道,又通过一座汉白玉石桥后,车子绕着被罗马柱廊合围的广超绕了半圈,终于停了下来。

  宫笑尘说:“到了。”

  “哦。”孙微言下了车。

  虽然是在晚上,但精心雕琢的灯光很好地勾勒出眼前的建筑,居然是一座法式古堡。

  不是,中国哪儿来的古堡?

  孙微言以为自己穿越了。

  哦,他想起来,孙微言拍戏时去过差不多的地方,那是一座城堡酒店,有酒窖有温泉,平常也开放给新人拍婚纱照。

  孙微言问:“是酒店吗?”

  很多有钱人都把酒店当家,既有健身房又有餐厅和洗衣房,还不用为请家政发愁。

  但是这里不是,因为等候多时的管家带着其他人一起向宫笑尘鞠躬,说:“欢迎少爷回家!”

  古堡、少爷、管家……

  孙微言人都傻了,这是什么小说剧情?

  哦对,他差点忘了,这就是一本小说。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管家就是管家该有的样子,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年纪挺大,头发和胡子都白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圆形眼镜,镜片上一片白光,轻易看不到他的眼睛。

  最夸张的是,管家在宫笑尘面前自称“老奴”,等宫笑尘介绍过孙微言后,他也是这么对孙微言的。

  一会儿“老奴”给您换鞋,一会儿“老奴”给您倒水,吓得孙微言不知所措。

  他以为自己对宫笑尘足够恭敬,原来只能算是略有规矩,他入乡随俗,自称小奴,结果又惹得宫笑尘一阵轻笑。

  整个晚上,孙微言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奴自己来就行。”

  孙微言得出一个结论,看来导演说得没错,他确实演不了霸总。

  之前去城堡酒店拍戏,有门童给他拉门,剧组的大明星们习以为常,孙微言却千恩万谢,恨不得给对方磕一个。

  没办法,深入骨髓的卑微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适应这种生活。

  时间不早了,宫笑尘让孙微言早点休息。

  他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哭丧着脸说:“糟了,我忘了东西。”

  从医院离开时太过匆忙,孙微言什么都没拿,其他东西也就算了,有一件特别重要。

  他求救地看向宫笑尘,问:“我能不能回去?”

  “是什么?”宫笑尘问。

  “是……”孙微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宫笑尘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东西,孙微言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是它、是它!”

  孙微言刚到开机仪式现场就发现了它,后来特意去替宫笑尘求来的,一个以颜星耀为原型制作的玩偶。

  宫笑尘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一直记得孙微言如获至宝的模样,哪怕胃疼得要死,还要看一眼东西是不是在身边。

  所以他没忘了把它一起带过来,现在物归原主:“给你。”

  “不。”孙微言摇头,“这个是给你的。他叫‘颜颜’,你可以让他陪着你睡觉。”

  宫笑尘看了看那个玩偶,问:“你说他叫……”

  “颜颜。”孙微言郑重其事地重复。

  他可佩服死他自己了,竟然让他想到这么浪漫的一招,如果有朝一日被颜星耀发现,颜星耀也会感动吧?

  颜星耀会不会感动还不敢说,反正宫笑尘是挺感动的。

  言言。

  他在心里默念,随即会心一笑,说:“谢谢,我会的。”

  把玩偶留给宫笑尘,孙微言终于可以安心和管家上楼,一路上,管家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孙微言毛骨悚然。

  “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管家说:“你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人。”

  “……”好熟悉的台词,这不是应该由孙微言向颜星耀说吗,怎么换了人?

  面对爷爷一样慈祥的管家,孙微言笑着解释:“您误会了,我是宫先生的助理。”

  管家说:“那也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人。”

  孙微言觉得自己没办法和他沟通,不管他怎么解释,管家总是用那种别有深意的眼光看着他,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孙微言想起来了,管家看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看颜星耀的眼神是一样的!

  喂!你不要误会啊!